再一次从白色刺目的灯光中醒来。

  尚未推开游戏仓的门,一只手就将其从外部掀开，随后以不容推拒的力道将170从仓内拉出来。

  “欢迎回到现实世界,170！”

  那只手的主人正是白兰。

  他笑眯眯道：“我看了你的游戏记录,玩得很开心嘛，170酱，难不成你是把游戏当成现实世界玩的？”

  白兰夸奖：“那一手消耗任务点数召唤异世界的超越者,非常有趣，我就喜欢这种场景,以本土势力无法理解的知识和力量迅速占领这个世界。”

  他说了一长串,170都安静地听完了，随后才补充一句：“谢谢夸奖。”

  白兰趴在游戏仓的支架上,听到感谢，眯着眼拍了拍170的脑袋。

  今天的游戏测试室不太正常。

  除了白兰以外一个人都没有，死寂得如同人类已经消亡了一般,室内唯有白兰一个人，从玻璃墙看去，门口也没有公司职员经过。

  连测试室内的摆设，都和170进入忍者村副本前一模一样，纹丝未动,说明从他进入游戏到醒来这段时间门,没有人进入这间门屋子。

  170觉得有一丝怪异：“白兰大人,桔梗先生呢？”

  “公司出了新的产品,他去做推广了。”

  “那……其他人呢？”170又问。

  “大家都有任务啊,只有我比较闲,因为我的任务就是给下属派发任务嘛。”白兰很无辜，他又强调了一遍，“只有我一个人很闲,就算是机器人的170酱，也是有任务的。”

  嗯，测试任务还剩最后一个了。

  也就是被攻略对象从游戏里杀出来的【东京逢魔篇】。

  170突然将视线落在白兰身上，就像他们那么多年以来一直习惯的相处模式，询问：“测试任务可以延后，白兰大人您的命令和安全是最优先的，请问您需要全能护卫170型机器人的陪伴吗？”

  白兰好像愣了一下。

  而后他迅速地恢复原状，愣神的那一下快得如同170的观察失误，从未存在。

  “不需要哦，”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棉花糖，连微笑都带有一种甜腻的香气，然而说出的话又有些残忍，“170酱的型号已经很老啦，现在护卫机器人都做到999型了，要不然我为什么让你去当游戏测试员呢。”

  “让新型机器人保护我就可以了，”白兰说，“你去玩游戏吧。”

  机器人是感受不到情绪的。

  然而此时170却有种不再被需要的失落，很轻微，也很微妙，他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不论说些什么都有悖于机器人“以主人的命令为最优先”的铁律。

  最后他妥协了，张张嘴：“好。”

  “乖孩子。”

  白兰毫不意外这个结局，170作为机器人从未违抗过他的命令，他看着170连游戏仓都没出，听话地又躺了回去。

  灯光突然忽明忽暗，还伴随电流的滋滋声，白兰停下手里调整游戏副本的内容和数据的动作，走到门边，伸手调亮了光源。

  170安静地看着他去了又返，满心都是疑惑：“我们公司是没钱交电费了吗？”

  应当不至于吧，他的主人白兰杰索可是世界首富啊，区区电费不会交不上，下属员工忙到看不到人也很正常，毕竟白兰大人的业务遍布全球。

  他的主人不答，头都没从屏幕前挪开：“170，今天你的话很多哦。”

  “对不起，白兰大人。”170立马将满腔的疑惑都吞进身体里。

  忠诚地执行命令是机器人的第一原则，他不再言语，乖乖地将双手交叠摆在胸前，是紧急情况发生时标准的应急对抗姿势。

  舱门在缓缓关闭，然而在最后170只剩一个头露在外面的时候，白兰突然暂停了动作，离开了操作平台，走了几步到舱门前，就这么趴在门边看着170。

  眼睛微微眯上，带着一如往常的笑意，白兰：“这是最后一次了哦~”

  “嗯，我知道，这次副本结束之后，游戏测试就结束了。”

  “那么，最后一次，”白兰笑着说，“就算是当现实世界来玩也没问题，该有的数据都收集齐了，170酱可以放松一点。”

  他将手伸进舱内，摸了摸170的头发。

  170和游戏内的一之濑燐本就是一模一样的长相，发丝细软，瞳孔深处都是无害的信任。

  “好好玩吧，170。”白兰挥挥手，“那，再见啦。”

  “再见，白兰大人。”

  游戏仓的舱门彻底关闭，视野中心一片黑暗，170恍然间门好像见到白兰眉眼弯了弯，记忆中白兰大人从未露出过如此真心实意的笑容，在商场上，白兰这两个字就等同于狡诈和算计，他的笑意从来不会直达眼底。

  只有现在，170的主人极其快速地笑了笑，快得好像是幻觉，如果不是170自己查看数据回放，他都不会相信那个笑容是真的存在。

  然而他已经来不及问白兰那个笑容的含义了。

  。

  [欢迎来到【一千零一个世界】]

  [已选择副本【东京逢魔篇】]

  [已检测到当前副本所有存档。]

  [已选择初始身份：你是夜蛾正道创造出的第一个完全自立型咒骸。]

  [已绑定攻略对象：夏油杰]

  [请问是否读取存档？是/否]

  [已选择是。]

  [存档读取中……]

  一之濑燐再次睁开眼。

  黑夜下的东京都依旧灯火通明，强烈的光污染将天空都染上五颜六色的色彩，然而市中心有多绚烂，郊区的小巷就有多寂寥。

  无人注意的暗巷中，一之濑燐的眼前站着一名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子，年龄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门，长发梳成丸子头扎在脑后，面容已经有了成年男人的凌冽线条

  。

  夏油杰。

  一之濑燐在东京咒术高专和他当了三年同窗。

  现在他要干什么来着？

  一之濑燐回想，对夏油杰来说可能这只是一瞬间门，然而对一之濑燐而言，他已经走过了好几个世界，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时间门的流逝和比例完全不对，使得夏油杰的思想连贯，而一之濑燐要花好几秒才想起夏油杰打算做什么。

  哦对，夏油杰要杀了他。

  三年感情都喂了狗，一之濑燐再次点开系统界面确定夏油杰对他的好感度的确是95点。

  太宰治85点的时候就和他一直在一起，宇智波佐助80点的时候就坚持等了他三年，费奥多尔……他就算了，一之濑燐一直没有弄清楚他的好感度到底是怎么计算的。

  唯独夏油杰，好感度95还执着于让他去死。

  “你打算做什么，杰，你想杀了我吗？”一之濑燐歪歪头，问道。

  夏油杰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普通人是否应该存在呢？

  在这个世界里存在一种名为咒灵的邪恶生物，它源自于人类的负面情绪中，一旦生成，就会被厌恶人类的本能驱动，主动地袭击人类。

  而普通人是看不见咒灵的。

  与之相对的，人类中的某一部分特殊的个体具有能驱杀咒灵的术式，他们被称为咒术师，自古以来就不断地与咒灵对抗，然而为了负面情绪影响过大，咒灵一事从未向大众公布，咒术师一直藏身于黑暗中与其战斗。

  他们在黑暗中厮杀，也在黑暗中死亡，无人知晓，甚至因为能看见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一直被普通人厌恶而追杀。

  杀死一直保护他们的英雄，这样的人类是否应该存在吗？

  如果杀死所有普通人，世界上只有咒术师就好了，这样咒灵就不会诞生，人与人之间门也不会因为误解而产生隔阂。

  多么美妙的世界。

  “我……我会杀了你。”夏油杰艰难地抬起头，眼里尽是茫然，找不到焦点，只能确定一之濑燐所在的大概方位。

  连自己口中的嗓音都喑哑无比：“我会杀了你的，燐，因为你是那么热爱人类……你会保护所有人，无论是不是咒术师。”

  “我们是对立的。”

  咒灵操术被唤醒，数只被夏油杰操纵的特级咒灵在小巷里飘荡，如同一层又一层咆哮的乌云压下来，光是声音就要让灵魂战栗到发抖。

  “你爱我吗？”夏油杰最后问。

  然而还没等他回答，举起的手就放下，他根本没有期待一之濑燐的回答，而是在自问自答，喃喃道：“你爱我的，即使你的爱是芸芸众生，你爱我只因为我是芸芸众生的一员，你也是爱我的。”

  因为机器人的守则之一，永远热爱人类，永远忠诚维护人类利益。

  夏油杰笃定，即使他要杀一之濑燐，那个永远安静明媚的少年都不会还手。

  “轰。”

  硕大的虹龙

  砸向一之濑燐，连同他周围的所有建筑在内，都被这只攻击强悍的特级咒灵压成废墟，连同风暴中心的少年一起。

  夏油杰怔怔地回身，迈步走入市区的黑暗——

  “杰，你要去哪？”

  夏油杰猛地回过头：“……燐？”

  那个本该死去的少年正一脚踩在虹龙的身体上，用力一踹，便将这条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咒灵龙踹出一个洞。

  “啊，是我，怎么了杰？”一之濑燐抬起头，和平常一同，直视着夏油杰，视线里满满都是他。

  唯一不同的是，一之濑燐的左眼变得通红，其中还有有一轮瑰丽繁复的风车图案在不停地旋转。

  永恒万花筒写轮眼，右眼还躺在他的游戏背包里。

  “你不应该……”夏油杰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到听不出完整的音节，他不可置信地瞪着一之濑燐。

  “我不应该什么？”一之濑燐疑惑，“是不该反击虹龙吗，可是你想要杀我啊，我正当防卫是应当的吧。”

  夏油杰：“……”

  他记忆中的少年仿佛在瞬息间门就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首先这个术式就不对，燐是什么时候继承了如此强大的术式的！

  因为白兰临走前的那个笑容一直想不出原因，一之濑燐现在的脾气算不上太好，不是要求他要放飞自我一点吗，那就做一点新的尝试好了。

  一之濑燐看向夏油杰，淡淡道：“你想叛逃？这不是一个正确的抉择，和我回高专吧，杰。”

  “不。”

  “是吗？”一之濑燐面无表情地回应，随即眼中的红色风车再次疯狂地旋转，视线紧紧盯着夏油杰。

  “月读。”他说。

  猝不及防下，夏油杰陷入深深的幻觉而无法挣脱，他的身体贴着小巷墙壁，缓缓地坠在地上，而后被一之濑燐背在身上，往咒高方向走。

  什么机器人守则？一之濑燐想。

  他不需要遵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