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风云
作者:弱辞冬否      更新:2022-09-08 13:20      字数:2320
  此前逝水来找到他,说是仰梧出了问题。封徊知道仰梧身上的咒印特别,可没想到竟然如此狠绝。

  溆箜,不曾想你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背地里竟然对一个小姑娘下这样的狠手。

  或许在那些所谓正派眼里,天下人的命是命,被牺牲的人就应当大义凛然吧。

  等封徊赶到弱水时仰梧已经快被热浪包围,仿佛周身生了一层结界,逝水无法进入,只得在外等着他的到来。

  封徊轻而易举地走近了仰梧身边,看着她悄无声息躺在地上,眉头舒展,仿佛一丝气息也没有了。

  只稍一瞬,封徊就知道了这股炽浪是为何而来。

  生于鸿蒙之初的上古嘉荣。嘉荣草,生于半石之山,集人间炽烈于一身,受世间第一缕鸿蒙之气的化身——“太初”的点化,从而有了自我的神识。作为驭火之神,亦是古神之一的嘉荣,理所应当地肩负起了守护半石山的责任。可当她终于化形那一刻起,灵神却消失了,她再也感应不到神的一丝气息。

  她把半石山守护得很好,可时间越久,她却越发迷惘,心底想要找到神的愿望愈发强烈。失去天地之灵的世界,已经介入了太多的杂质,眼见着世界逐渐风雨飘摇,更加坚定了她找到神的信念。

  即使诸天世界都有其天命,即使每一个世道的归宿都是遁入虚无,她也会拼尽全力去守护这个孕育她的世界。

  自“太初”消失后天神便代替她守着苍生,于是她将守护半石山的使命暂时交付给了天神,自己则动身前往这大千尘世寻找太初。

  故事到这里为止。后面的事情封徊便不得而知,许是嘉荣出山后有意隐匿气息,所以谁也不知她去了何地,亦不知她是何人。

  她可能是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抑或已不在这世上。

  身为业障与妄念的化身,“太初”无法容忍他的存在,一场恶战之后便将他镇压在异界,这一禁就是千千万万年。

  而太初正是在这场战斗中伤了元神,可她仍旧用残留的力量守护着这个世界,灵识日渐微弱,终于有一天,她彻底地消失了。

  曾经她耗尽心血所镇压的魔物却日益强大,在仇恨与怨愤中肆意生长。

  她曾为守护这世界拼尽全力,可没曾想到头来却适得其反,如同逃不开的循环,早已命定了终点。

  思及此处,封徊冷笑一声,“这肮脏的天下就值得你们这般拼命?不断滋生的贪婪与恶念、无休无止的战争与掠夺,这,就是你们要守护的世人?”

  从回忆中回过神,封徊看着眼前的女孩。

  苍白、瘦小、孱弱,细嫩的脖颈仿佛轻轻一捏就能折断。而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女,体内竟有古神的能量。

  封徊眯起眼,“难道她是嘉荣在人间的化身?”可随即又觉不对,如果真是嘉荣,即便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也不该这些日子在他身边毫无目的,而看仰梧的样子,似乎对过往没有一丝记忆。

  他暂时压制住了这股力量,方才让仰梧慢慢恢复了正常。

  看着女孩睁大的眼睛,那双眼曾盛满星辉,如今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色彩,视线没有焦距般直愣愣地望着空中。

  空气静默着,封徊也没有说话,逝水依然恭敬地垂首站在一边。

  良久,仰梧的神色恢复了清明,那双眼仿佛褪去了某些东西,又仿佛增添了某些东西,说不清也道不明。她只是淡淡地开口道:“封徊,我想回申山。”

  封徊闻言,眼里有某种莫名的情绪划过。他感觉仰梧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于是便试探地问道:“你……确定吗?”

  而仰梧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是。”

  这么多年的屈辱与荒凉、痛苦与无奈,加之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交织在一起……无论前路是什么,她都不能再逃避了。

  总得有个了断。

  封徊正想捏诀回去,可是仰梧却阻止了他,“我想就这样回去。”换言之,不使用瞬息万变的术法。

  封徊愣了愣,疑惑地问她:“为何?”

  仰梧却淡淡地笑了笑,甚至眼神都染上些平静,“想多看看这个世界。”

  是啊,十几年来都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她降生的世界,就连故国申山她也未好好看过。

  多少有些遗憾。

  仰梧叹了口气,微笑着对封徊说道:“我们走吧。”

  似乎被她柔和的笑容所影响,封徊竟然鬼使神差地听了她的话,置了架精巧的马车,亲自在前面为她驾车。

  带她回家。这是封徊目前的想法。

  再次坐上摇摇晃晃的马车,仰梧有些恍惚。上一次坐车,似乎也是回家。

  ……家?那是她的家吗?那只不过是一个巨大的金丝囚笼,迫不及待地想把她吞噬。可被囚禁的只有她吗?王宫中的人,那些看似高高在上的大臣、嫔妃、母后,乃至父王,又何尝不是被这金丝般的笼子所囚禁?

  世人皆苦。

  马车在路上徐徐行驶着,从凉国到申山,大概需要二十日的路程。

  刚开始的几天还算平淡,两人一边赶路,一边欣赏路边的风景,累了便寻一家小店品尝一下当地的特色美食。

  启程第五日,仰梧正在车上假寐。

  她又想起了往日,那些她曾紧握过的时光。

  在她刚出生那几年,母后待她很好,即使父王不喜她,可是母后却总是温柔地安慰她,说父王只是为压力所迫,并不是她的错。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随着冯贵妃的得宠,昭文的出生,父王的心完全偏向了另一边。他待母后越发冷淡,甚至眉间隐藏着厌恶。

  母后便也越来越沉默寡言,面对她时,时常只是苦笑,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

  她将自己关在寝宫,不再过问父王,也不再过问她。

  思绪间,她迷迷糊糊地听见外面似乎有什么声音。

  嘶哑、哀嚎,在耳边隐隐约约地响起。

  仰梧觉得奇怪,便掀起轿帘问封徊道:“封徊,是不是有人出事了?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封徊皱紧眉头,“是有些不对劲。”

  仰梧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可她刚一掀开帘子,一张血糊糊的脸就猛地凑到了她眼前。

  “啊!!”仰梧吓得尖叫出声,那张脸还一直死命地往里挤,似乎想要挤进车里来。

  那张脸不止是血肉模糊,而且眼部充血,眼球爆凸,脸上已经没有了正常人的神态,只是低声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仰梧快被眼前的一幕吓懵了,只得死命得往角落躲,不让他靠近自己。

  马车猛地停了下来,仰梧看见封徊的身影闪现在那怪人的背后,一剑刺入他的心口。

  那个野兽般的怪人张大嘴,血红色的眼睛依然死死地瞪着仰梧,而后便仰头倒了下去。

  仰梧捂住心口,急促地喘着气,显然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