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禅院甚见的反应超出预料，但甚尔也不算太惊讶。

  若你见识过这孩子小时候怼天怼地的样子，就会觉得现在的他已经很克制了。起码他不爽的时候是直接动手，而不是揭人短处让人再也抬不起头。前者是单体爆发伤害，后者是持续性大范围精神伤害，只要还有人能记起来，就会对受害者造成一次攻击。

  太可怕了。

  所以甚尔现在选择站在旁边看戏，他看着那个叫禅院直哉的小孩满脸通红的拼命挣扎，禅院甚见却丝毫不受影响，让人怀疑他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禅院甚见说：“不要的嘴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他顿了顿，语带嘲讽，“哦，是我想当然了，也许没人会要你的嘴。”

  “太臭了。”

  禅院直哉被衣领卡住了脖子，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瞪着他。

  禅院甚见哼了一声，松手把人扔在了地上。

  一旁不知所措的仆从连忙上前搀扶起禅院直哉，却被小孩一把扇开，他满脸怒意大声吼道：“你也就是比我大几岁，靠着年龄才占了优势，有什么好得意的？！”

  禅院甚见已经转过身，闻言连头都没回一下，轻飘飘说了一句：“哦，那我等着你长大。”

  “当然，你也可以去告家长，不过那样我会更瞧不起你。”

  说完，他就拉着看戏的甚尔离开，走之前还没忘交代一句跟在身边的仆从：“你留在这让他们继续找，找到了再来告诉我。”

  仆从诺诺应是，背景音是禅院直哉不甘的叫嚣。

  等甚尔跟着禅院甚见到了对方住的地方，甚见才松开他，然后叹了口气。

  甚尔看着好笑，问他：“你叹什么气，刚刚不是挺厉害的吗？”

  甚见摇了摇头，“甚尔哥没受伤吧？”

  “没，只是只杂鱼而已。”

  “那就好。”甚见说着，又叹了口气，“可惜浪费了一下午时间，看来是没法和甚尔哥对练了。”

  “下次再找机会吧。”甚尔随意道。

  却谁也不提让他再留一天，或是让禅院甚见跟着他离开。

  就像自己讨厌禅院，甚尔想，那可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幼时在这里的遭遇。在外面生活的几年让他明白，他其实也不适合在这种地方生活。即便不是禅院家，其余的咒术界家族甚至是普通人中的世家大族，都不适合他。而与他相对的，禅院甚见却仿佛天生就该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被锦衣玉食的供养着，学习说话时的腔调与繁琐的礼节，摆弄棋盘念诵俳句。

  仅是今天看到的这些，就能明白禅院甚见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不论是日常生活，还是思想观念。

  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禅院。

  他会随意命令他人，因自己的实力足够强大，哪怕是家主的儿子也并不放在心上。他对自己极为自信，年龄从来不是限制他伸展拳脚的理由。

  思绪间，两人到了餐厅，晚餐已经摆盘上桌，只需要坐下来吃就好。

  甚尔吃饭没什么讲究，只要是能吃的往嘴里塞就好了。倒是禅院甚见，不说细嚼慢咽，吃饭之前还要做不少准备。

  但虽然麻烦，禅院甚见的食量却不小，甚至可以说是惊人的大。这摆了满桌的菜肴甚尔只吃了不到一半，剩下全被禅院甚见吃掉了。

  中午时那一桌的菜和现在的也差不多。只是当时禅院甚见被人叫走，甚尔后来也没吃完，剩下的被仆从端走了。不过想想刚才对方牢牢揪着禅院直哉衣领的手，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禅院甚见一如既往地喜欢在吃饭时跟他说话，“其实这次见到甚尔哥还有些惊讶，这么久没见感觉你变了好多。”

  甚尔看看他，往嘴里塞了块寿司，心说你才是变得太多，差点没认出来，小时候那么矮的豆芽菜现在还挺高的。

  但甚见要说的却不是外貌，而是说：“甚尔哥沉稳了不少。”他说，“当时我还以为不论怎么说你都不会跟我回来呢，毕竟你这么讨厌家里人。”

  “你既然知道还让我回来？”甚尔哼笑一声，不过想了想又说：“但是白嫖嘛，不拿才是蠢货。”

  禅院甚见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他说：“而且感觉甚尔哥现在很放松，怎么形容……”他思考一会儿才说，“以前的甚尔哥像只刺猬，或者说是豪猪，就算只是靠近都要被扎一身刺。现在这身刺却收了起来。”

  甚尔拍了下他的脑门，不满道：“闭嘴吧，把我当成什么了？”

  甚见只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说：“所以上学还是挺快乐的吧，甚尔哥好好学习，争取考上东大。说起来禅院家还没有一个上过大学的呢……啊，这么说来，大家在社会层面上都是低学历文盲……”

  他声音越说越低，直到最后沉默下来。甚尔看他难得安静吃饭，稍长的卷发服帖的落在脸侧，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乖巧极了，哪有之前那副冷漠刻薄的样子。

  但禅院甚见忽然一句话打破了这种假象，他说：“要不和家主提一下，让族人们都去考大学好了。”

  甚尔正在喝茶，差点没绷住。他被呛得难受猛咳两声，一抬头就看到甚见担忧地看着自己：“甚尔哥？没事吧？”

  甚尔连忙摆手：“没事，没事。”

  等缓过来，他立刻道：“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我在学校听老师说如果考不上大学，以后就只能去超市当收银员，而且还会被人看低。”

  禅院甚见闻言皱起眉，他点头：“是，虽说咒术界也有专门的学校，但学生都是从普通人里找出来的，家里去上学的也很少。而且……那是中专吧？按照现在外界的发展速度，大学生可能在未来也会变得寻常，一个中专生……”

  甚尔见他认同，面上连连赞同，心里却要笑疯了——太好了，要是能把这群老古董全部拉出去考试他能当场笑死。

  然而禅院甚见再次语出惊人，他盯着甚尔，语气淡淡却异常坚定道：“我还不知道甚尔哥现在的成绩……但是甚尔哥可以考上大学的吧？”

  甚尔：“……”

  绕不过去了是不是？

  好在禅院甚见也知道他的情况，没有再过多催促。

  饭后甚见说要下棋，甚尔没拒绝——虽然他完全不会下棋，以前也从来没下过，但也就是用来打发时间的。

  甚见看起来也不是很在意，简单讲了两句规则，两人就随意开了一局。甚尔以前没下过，也没学过，当然不可能是禅院甚见的对手。但他又不讲什么规矩，下棋下的也极为任性，悔棋跳棋，甚至不等对面的人动作就连下两步。

  禅院甚见也跟他一起玩儿，两人硬是把好好的围棋下的乱七八糟，最后直接在棋盘上拼了只小乌龟。

  甚尔看着这只乌龟，咂咂嘴忽然问：“怎么没见禅院甚一？”

  甚见说：“甚一哥的任务比我繁杂，要再过几天才能回来。”

  “哦。”甚尔看看周围，“你现在也被赶出来住了？”

  甚见笑着耸了耸肩，语气也略有抱怨：“没办法呀，禅院一直都是这样的，甚尔哥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也想和母亲住一起呀，明明在外面只要没到法定成年的年龄，就都是父母眼里的宝宝。我们这里却好像恨不得孩子一出生就送走，好没人情味，太坏了。”

  甚尔听他委屈抱怨着，好像一个真的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在撒娇，但脑海里想的却是刚刚一群人都被他吓的不敢反抗的场面，一时间觉得反差太大，又好像没什么不对劲。

  他一直都知道禅院甚见是个聪明的孩子，看连禅院甚一那种老派禅院都会为他说话解释就能知道，他若是想，可以成为所有人的暖宝宝小天使。因为禅院甚见可以清楚的知道每个人内心的需求，就像清楚他讨厌禅院却有绝不会拒绝免费咒具的心理。

  甚尔又不是傻子，当然看的出来。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心思被猜出来，毕竟直到现在禅院甚见都没做过他不喜欢的事，他也不讨厌这种有什么需求都被能被人提前发现并满足的感觉。

  比起被人看透后的难堪，甚尔只会觉得轻松。

  但禅院甚见在禅院众人心中却并不是什么友善的形象，相反，似乎很多人都怕他。比起爱戴更像是敬畏。

  听起来有些可笑，一群人敬畏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但在咒术界年龄并不意味着这什么，不然五条家的六眼也不会这么被人惦记。

  甚尔说：“既然这么讨厌，那以后就去改掉它呗。”

  倒是丝毫不觉得禅院甚见没有这个能力。

  甚见点头，正经道：“我确实有这个想法。还有其他好多东西……等我当上家主，就把这些规矩全改了。”

  “禅院家早就跟不上时代了，不仅是禅院，还有加茂、五条，甚至总监部。”他捻起一枚棋子，压在棋盘乌龟的脖子上，轻轻一推就将组成脖子的两点棋子推出棋盘，“一直遵循着过去老旧无用的制度，早晚会被时间碾碎消失在历史中的。”

  “我的术式与时间有关，说不定就是上天都看不下去他们的不思进取，所以才让我来试试。”

  他笑道：“其实我知道是谁放的那只咒灵哦。若他能在找到线索之前过来认罪，我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如果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