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沉默了一瞬。

  冷、冷静,又不是没看过人体……可是这真的跟任何战斗场景里看到的青青紫紫或者血糊半身的那种完全不同……

  猝不及防之下，好像反应太大了，可恶。

  轻轻呼吸几次,她慢腾腾过去捡起手机，然后若无其事地轻咳了一声。

  “刚刚手滑了,”她力求语气平静无波，镇定道，“不过我可不是故意要看的，如果你真的很介意……”

  “介意的话，会怎样？”松田阵平压着笑反问。

  “如果介意这点……”垂眼看着屏幕，她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半拢的衬衫,遮挡效果聊胜于无,只展现出的部分,在昏黄的灯光之中有一种象牙般的柔和光泽，而流畅健康的线条，也不会让人忽视其下蕴含的力量韧性。

  微微别开眼,玩家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果然是成年后才会出现的场景么，一周目怎么没发现还有这种内容……确实已经属于限制级的部分了吧。

  感觉自己应该先去降降温。

  脚步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往浴室走,她板着脸,故作从容道：“……如果你真的很介意,我会做出精神损失赔偿的。”

  “好了,我现在要去洗漱，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一下,就这样。”

  对面传来了忍俊不禁的闷笑。

  飞快瞥了眼屏幕,发现对方毫无收敛的意思,玩家干脆把手机放到了毛巾架上,开始做正常洗漱的准备，轻哼一声：“你最好快点考虑了，过时不候。”

  单手撑在曲起的膝盖，靠着床头微微后仰，松田阵平佯作思考，沉吟了片刻。

  然后才噙着笑，放缓了语气：“我考虑好了。”

  屏幕里是被照得雪亮的天花板，对面传来了“咕噜噜”的细碎水声，似乎正在专心致志洗漱的样子。

  这是还在恼羞迁怒呢……嘴角微翘，卷发青年心下了然。

  “既然有纪说要负起责任，”想了想，他刻意长长叹了口气，语气犹疑，“应该是认真的吧？”

  果然，这样似乎不信任的态度，立刻激起了更坚定的回应。

  “当然，你尽管说呀。”伴随着很快停止的水声，她清晰承诺。

  “那么……”拖长了点声调，他眼眸微弯，低声道出了自己的条件，“再次见面的时候，想要一个吻。”

  玩家重新拿起手机的动作微僵。

  分明刚刚才用冷水扑过脸，但是，温度似乎又有点上升了。

  强作镇定的，沉住气反问：“只是这个吗。”

  “仅此而已，”清晰地，听见他含笑的低沉嗓音，“所以……补偿？”

  干嘛这么郑重其事的，她模糊嘀咕一声，还是答应下来。

  “随你好了。”

  一墙之隔的房间内。

  按压着耳机，交流完对森泽小姐的看法之后，趁着空隙，金色短直发的fbi女性搜查官直接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秀，你真的觉得今天出现的是那个人吗？”

  “可是一年前，你当时不是说他很可能已经……”

  顾忌着对方的心情、以及对那个人的尊重，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电话对面。

  绿眸冷峻幽深，轮廓深刻的黑色长发男人，用拇指缓缓摩挲着一枚光亮锋利的蝙蝠镖，语调低沉：“根据当时的恶劣情况判断，我确实认为他没有生还可能。”

  何况，之后再回到现场，等待火焰被扑灭的灰烬之中，确实发现了一具男性骸骨。

  但今天收到的邮件，发送者署名清晰无误为“batan”，按照邮件内容、在指定地点接收到的卡尔瓦多斯，通过各种手段确认身份也没什么问题。

  这样的大礼，无疑直白展示了对方的善意。

  除此之外，今天在曼哈顿出现的“蝙蝠乌云”那一幕，即使事发突然且天色昏暗，还是被一些路人拍了下来上传网络，却又在两个小时之内尽数失踪，fbi的技术人员还未检查出到原因所在。

  再加上根据笔录，事发当时，森泽小姐刚好遭遇了恶意狙击事件，命悬一线，其后才出现了那些蝙蝠。

  这一切都让他不得不去联想到那个男人，所以才会在之后，拜托朱蒂帮自己向当事人询问了更多细节。

  虽然没什么收获，心中的疑虑却无法减轻。

  唯一一点令他感到些许陌生的，是卡尔瓦多斯被打断的肋骨与四肢，以及在他把人接走时，还残留不少影响的疑似吐真剂后遗症。

  要说是为了阻止对方逃跑，与获取情报的需要也说得过去，但这种风格还是比一年前那次见到的蝙蝠侠更激烈了些。

  澄明的月色，在他手中蝙蝠镖的光滑锋面上投出薄薄一层冷光，赤井秀一默然注视半晌，轻声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还活着本身就是好消息……”

  同一时刻，医院里。

  被认出来了，贝尔摩德也不否认，只是笑吟吟打了声招呼：“朗姆让我来看看你的情况。”

  “请自便。”苏格兰的回答漠然。

  话虽如此，她明显看得出，黑发蓝眼的青年仍旧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她也不以为意，只是一边拿起床头的病历本，快速扫过医生的诊断和其他检查数据。

  一边看，还抽出口袋里的小型相机挨个拍了下来。

  以她在医学方面的知识水平，当然看得出这些数据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但仍旧要将细节拍下来带回去，回传给组织，交由朗姆与boss来判断。

  “还真是运气不错啊。”合上病历本的时候，她轻轻感慨了一句。

  被子弹击中右肩，却并没有伤到重要的骨头与肌腱，修养的好基本不会影响狙击能力，这样的好运可不常见。

  最重要的是，他本可以不受这伤……居然对任务对象产生了感情，甚至愿意替人挡枪，果然还是年轻人么。

  朗姆当初派出他的时候，有没有预料到这点？

  ……或许预料到了，但说不定是在想，有感情的人更容易被掌控之类的吧。

  但这也与自己无关，抬眸时，她话音一转：“对了，你之后有没有看到卡尔瓦多斯？”

  扯了扯嘴角，黑发蓝眼的青年并不掩饰神情中的冷意。

  苏格兰可不是好说话的绿川。

  而在状况不明的当下，强硬的态度更符合苏格兰应有的惊疑不定心境。

  “你确定要问我么，”他微微挑眉，沉声道，“如果我知道他在哪的话，现在躺在这里的应该也有他才对。”

  “还有，这次的任务并未提前通知我，朗姆有提到原因吗？”

  看来是不知道……贝尔摩德单手支着下颔，轻笑一声。

  “你大概误会了什么，”即使此刻的面容不属于自己，但她笑起来时，仍会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引人注目的独特气质，“我可不是朗姆的下属。”

  “帮他来看你是开玩笑罢了。”

  “我只不过遵守那位先生的指令前来观察，苏格兰还能不能继续为组织效力。”

  她垂下眼，神情流露出几分若有若无的苦恼情绪，语气却完全漫不经心：“真可惜，看来卡尔瓦多斯辜负了组织对他的期待，我会如实汇报情况的……当然，你的事情也一样。”

  “那就多谢了。”黑发蓝眼的青年面不改色，只是微微颔首。

  直到目送贝尔摩德离开，起身再次锁上病房门的时候，他才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从贝尔摩德的态度来看，组织暂时还没再次怀疑上他，这是最好的消息。

  既然如此，他也就能更大胆向朗姆质疑这次的详情。

  不过，卡尔瓦多斯失联了？这倒是个新情报。

  只是不知，是狙击任务失败为免处罚自行躲起，还是落入蝙蝠侠手中……这也无可置喙，毕竟这次被枪击的原本目标可是有纪，对方做出一些过激行为也可以理解。

  他相信蝙蝠侠知道轻重，不会做出超越底线的事情。

  这倒不是出于之前的交情盲目信任，而是有从公安那里获取到的厚厚相关案卷作为信心支撑……蝙蝠侠本人，至今手未染血。

  这也是公安一直态度宽松，以观察和主动交好为主要接触方式的原因。

  并且，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说也相信，双方都希望这样友好的关系能够继续维持下去。

  第二天。

  因为身处人生地不熟的纽约，没法进行夜间活动，玩家难得睡足了休息时长。

  这也让她起床时，还残余些许朦胧的迟钝感，早饭过程中，都没怎么跟fbi的搜查官小姐说话。

  不过这种闲适的状态，没过多久就被打断了。

  【收到来自网络的陌生通讯请求，是否选择接受？】

  许久没有主动出现的系统面板，突然弹出了一个这样的提示。

  心跳都漏了几拍，顾不得许多，匆匆跟朱蒂小姐打完招呼就回到房间，玩家紧张询问：“系统，你是中病毒了吗？”

  立刻得到了坚决的否认。

  即使如此，她还是有些半信半疑，谨慎地翻看了一遍所有功能模块，确认自己的游戏数据没受影响，才稍稍松了口气，开始思考这个选项的意思。

  “陌生通讯？”她皱着眉，感觉有些难以理解，“智能辅助系统应该算是具有一定自主智慧的人工智能了吧，什么样的通讯能找到你这里？”

  正这样想的时候，她发现，系统的回复少见的迟了几拍。

  【……是在昨天应玩家要求，根据指定关键词清扫网络痕迹之后，对方似乎据此追踪到少量系统残余代码，并由此在刚刚通过网络主动传递出了通讯信号。】

  点点头，玩家若有所思。

  这倒是有理可循，毕竟系统也不是凭空存在的，运行原理更类似于随身人工智能，平时甚至需要以她的手机作为载体，在网络活动也不能完全不留痕迹，只是由于技术手段更高级无法被常人察觉。

  如果真有足够厉害的程序员，能发现这点好像也不出奇。

  毕竟她当初也是通过对系统代码的运行处理进行观察模仿，自学的计算机技术。

  但能追踪到作为玩家辅助工具的人工智能，这种超脱规格的人才，已经算得上是游戏设计的失误了吧？

  【……对方做出的是试探性接触请求，无恶意侵犯行为，且通讯对象指定为玩家本人，因此，系统无权强行拦截。】

  这就说得通，为什么会弹出征询界面。

  在游戏中，玩家的意愿与权利还是能极大程度保障的。

  【若玩家拒绝接受，之后将会将对方拉入黑名单，系统也将对被发现的部分代码进行抹消重写，不会存在后顾之忧。】

  再次确认过，通讯过程中系统可以随时切断与对方的信号交流，安全上不会有问题，玩家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尝试接触。

  毕竟她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神通广大的人物。

  “接通吧。”

  在她好奇的注视下，几秒后，手机屏幕闪了闪，自行跳到了一个黑框的简洁聊天框界面。

  正思考着怎么跟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打个招呼，对方忽然主动出声了。

  [请问，您就是这个人工智能的创造者吗？]

  礼貌到略显拘谨的问话。

  连系统的人工智能属性都看出来了……玩家神色微妙地输入回复：[你是谁？]

  对方打字速度很快，光标闪了闪，新的字符就飞快跃动出现在了屏幕之上。

  [我的名字是，诺亚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