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格的状态很不正常。

  褚喻有一种近乎于野兽的直觉,这时候接近他，很有可能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且她无法控制的事情。

  但是……

  他好像快死了。

  “……”褚喻沉默的看着他,心里略挣扎。

  她确实从头到尾都很理智，无论主人格示弱还是强迫,或是循循善诱，她都不上当。

  但……

  但是，主人格毕竟是她创造出来的人物。

  褚喻正想着呢,主人格又说话了。

  他的表情比刚才苍白很多,也更加……像个快要窒息却无法挣扎,只能等死的可怜虫：“褚喻,你抱抱我，就抱一下,好不好？求你了,求你……”

  他表情痛苦的看着褚喻,好像只要褚喻抱他一下，就能缓解他的痛苦,就能让他安心的死去一样。

  犹豫了好半响,在主人格又吐出一口血之后,褚喻叹了口气,往前一步,在主人格面前蹲了下来，倾身抱住了他。

  她没有说话。

  这种时候，所有的安慰都是苍白的,无力的，主人格快死了，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褚喻并不觉得伤心，也不认为她可以救主人格。

  说句绝情一点的话，即使可以救，她也不会伸这个手的。能在主人格死之前，因为一点怜悯心而抱抱他，就已经是褚喻对主人格最大的心软了。

  主人格缓缓闭上眼睛，忽然收紧手臂，头一偏，狠狠的一口咬在褚喻脖子上。

  褚喻痛得脸都扭曲了：“你干嘛！”

  主人格下嘴太狠了，就跟要一口咬掉褚喻的脖子似的，完全不管褚喻会不会疼。

  主人格很快就松嘴了，他放开褚喻，疲惫的趴在地上，虚弱的喘着气，苍白的脸色却渐渐红润了起来。

  喘了一会儿，主人格忍不住笑了起来，越笑越夸张，跟疯了一样。

  褚喻这时候已经迅速站了起来，并后退了好几步，看主人格的眼神就跟防贼一样。

  “你疯了吧？”褚喻忍无可忍的骂道。

  主人格脸上的笑忽然收了起来，冷着脸，唇边沾着血迹，费力的转向褚喻，看着她的目光带了点恨意：“你看，我猜对了，那些人格怕我伤害你，我一对你动手，他们就不敢再攻击我了，我能够感觉得到，他们开始怕我了。”

  褚喻捂着脖子，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这家伙真的疯了。

  不，也许没有疯，只是濒临死亡，所以本性暴露出来了。

  主人格表情渐渐阴冷：“你用这个眼神看着我做什么？你觉得我很可怜是吗？是不是觉得我快死了，终于可以摆脱我了？”

  “你做梦，褚喻，我会记住你的，就算我真的死了，我也会硬撑着不喝孟婆汤的，我要把你狠狠的记在心里，总有一天……”

  话说到一半，主人格“噗”的一声，又喷出了一口血。

  这一次，血喷完之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不动了。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楚月，眼里爱恨交杂，唇瓣敏成一条直线，表情绷得很紧，僵了大概有十秒钟，身体忽然一颤，下一秒，眼神就变了。

  很明显，换人格了。

  褚喻抿着唇，沉默的站在那，一动不动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消失了。

  第六感告诉她，主人格死了。

  ……真的吗？

  褚喻的表情有些恍惚，她一直都希望主人格早点死，被他关着不得自由的时候，逃跑被他抓住的时候，还有他莫名其妙找褚喻又作又闹的时候，褚喻都恨不得他原地消失。

  恨不得这个世界上从未有过主人格的存在。

  但是现在，主人格突然死了。

  褚喻闭了闭眼，轻叹了一口气，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就是有点复杂，有点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感。

  这感觉萦绕在她心头，让她的心情变得有点糟糕，连现在出现的这个人格是哪一个，都有点提不起兴趣了。

  好像……主人格的死并没有让她多开心。

  浮舟2号委屈巴巴地看着褚喻：“宝宝，你没有看见我出现了吗？你在想什么啊？为什么又要无视我？”

  他边说边爬起来，要往褚喻这边走，表情很担忧：“刚刚那个混蛋是不是咬你了？快让我看看伤的重不重。”

  “站住！”褚喻眼神一厉，迅速指着他的鼻子，警告道，“不要过来。”

  浮舟2号顿了一秒，很快想到了她会这么紧张的原因：“宝宝，你别怕，我不是主人格，主人格已经死了，我跟他不一样，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不要紧张，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好不好？”

  “不好。”褚喻烦躁的瞪了他一眼，慢慢往后退了几步，嗖的一下闪进卧室，还把门给反锁了。

  浮舟2号跑过去，有些焦急的敲了敲门，冲门内的褚喻喊道：“宝宝，别这样对我好吗？主人格真的死了，我知道，他刚才的动作可能吓到你了，但是你清楚的，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俩是不一样的。”

  褚喻冷着脸把梳妆台拖过来，堵在门后面，疲惫的躺在床上，呼了一口气。

  她闭上眼睛，不想再见浮舟的任何一个人格。

  无论是浮舟几号，她都不想见。

  就让他们自相残杀去吧，等这一切都结束了，就都好了。

  主人格的死，到底还是让褚喻有点不爽。

  虽然从头到尾，她就没有把书里面的这些人格当成真实的人过，但是，眼睁睁的看着主人格就这么死了，还被他那么怨恨的看着，褚喻很难说自己没有受一丁点影响。

  褚喻缓慢的呼气吸气，让自己心里的那点烦躁尽快消失。

  浮舟2号还在拍门：“宝宝，宝宝你听见了吗？”

  “快把门打开好不好？”

  “……你是因为主人格死了，为他伤心才不开门吗？”

  “宝宝，你不用伤心的，主人格没有真的死掉，他还……”

  “他还什么？”褚喻忽然睁开眼睛问道。

  浮舟2号突然噤声了。

  他说漏嘴了。

  褚喻觉得他这个话肯定有问题：“说话说一半干什么，快点说，主人格现在在哪里？”

  浮舟2号还是沉默。

  他咬了咬唇，内心特别的纠结，挣扎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褚喻。

  其实之前他也不知道的，这些都是主人格脑子里面的东西，他死了之后，主人格的记忆就全部分摊到了他们这些人格的脑子里，每个人都拥有一点点记忆碎片。

  而浮舟2号拥有的这点碎片告诉他，他们这些人格，其实都是一个人精分出来的。

  他们就是那个人的阴暗面。

  这世界……其实是虚拟的，具体怎么操作出来的，浮舟2号就不知道了，他只知道，无论是主人格还是他们这些其他的人格，死了之后，并不会完全消失。

  而是会重新回到那个人的身体里，6个人格全部打碎重组，在那个人的身体里彻底融合成为一个人，所有的性格，暴躁，自卑，自负，病弱，控制狂，表演型人格，全都会融合成一个人。

  所以，换一种说法，不就等于，即使他们这些人格死了，也不会真的消失掉吗？

  包括主人格刚才咬住褚喻的脖子，其实都是有目的的。

  主人格是临死的那一秒感觉出来的，他害怕回到那个人的身体里之后，就再也找不到褚喻了。

  所以才咬了她一口。

  主要目的，是为了记住褚喻的血是什么味道，好方便回去之后找到褚喻。

  这些……能告诉褚喻吗？

  直觉告诉浮舟2号，不能告诉她。

  褚喻是很聪明，但是浮舟2号也不是傻子。

  他们这些人格都觉得褚喻不太对劲，无论是突然换了一种性格，还是突然服软，甚至希望他们自相残杀。

  褚喻肯定都是带有目的的。

  虽然浮舟2号以前也怀疑，但因为不知道这个世界是虚拟的，也不知道世界之外还有一个世界，怎么想都觉得逻辑不通，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现在，有了主人格的记忆之后，遮在眼前的迷雾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一切都变得很清晰。

  浮舟2号，不，不只是浮舟2号，应该说得到了主人格的记忆碎片之后，所有的人格都猜测……褚喻很可能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

  类似于鬼上身那种。

  她变成了褚喻，用褚喻的身体在这个世界生活着，很不满被他们关着，于是想尽一切办法折腾，逃跑也好，挑拨他们的关系也好，很有可能都是他为了回去而想出来的手段。

  有了这样一种近乎于答案的猜测之后，浮舟2号反而有种放心了的感觉。

  他还是会拼尽全力的去吞噬其他人格，却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害怕自己失败了。

  是的，浮舟2号挺害怕失败的。

  他怕自己死了之后，就再也见不到褚喻了。

  现在好了，哪怕他输了，依旧可以见到褚喻。不过，虽然他们不会死，但是在这个世界里的胜利者，回到那个人的身体里后，无论是记忆，还是性格，都会是占主导的那个。

  而输掉的，比如主人格，虽然还活着，但是意识会被消减的特别薄弱，所有的记忆都被活着的其他人格瓜分干净了。

  就好像是一粒遇水就融的糖，加了水之后，虽然糖还是存在，却整个都被稀释了。

  浮舟2号不想被稀释，他想保留自己的记忆，想成为主导的那一个。

  而不是被歧视后，只能在特定的场合，才出现那么一下子。

  像输掉的主人格，他是控制欲特别强的性格，等一切回归正轨后，只有在那个人受到了某种刺激，极度害怕失去的时候，才会出现那么一小会儿。

  那感觉太让人不爽了。

  浮舟2号想的入神，褚喻却已经不耐烦了，她把梳妆台推到一边，拉开门，一把揪住浮舟的衣领，压着怒气问他：“你所谓的主人格没有死，是什么意思？”

  “他还什么？”褚喻凶巴巴的瞪着他，“快说啊。”

  浮舟2号被她瞪得咽了下口水，表情迅速软了下来：“宝宝……”

  浮舟2号盯着她的唇看了几秒，忍不住低头，想要亲一下。

  他感觉好久没有亲过褚喻了，上次褚喻就不理他，更别提跟他凑这么近了，现在突然怼到他面前……浮舟2号就忍不住有点蠢蠢欲／动。

  啪——！

  褚喻突然甩了他一巴掌。

  浮舟2号被打偏了脸，“嘶”了一声，觉得好气又好笑：“宝宝，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点双标？”

  她不想理他，就可以不理他。换成他不理她了，反手就是一巴掌？？？

  做人能不能不要这么残忍？善良单纯一点不好吗？

  “别转移话题，快回答我的问题。”

  主人格刚才咬的那一口太狠了，褚喻疼的厉害，又因为浮舟2号的话，莫名觉得有点不安，总觉得主人格没死这件事，将来会给她造成很大的麻烦。

  疼痛加上烦躁，褚喻能对浮舟2号有好脸色才怪，本来就生气了，这家伙还死不要脸的凑上来亲，烦的褚喻恨不得把他暴打一顿。

  浮舟2号没有因为她这一巴掌生气，却因为她的态度伤心了。

  主人格的记忆里，还有一些对某个人格的极端憎恨，就是因为褚喻对那个人格特别的温柔，浮舟2号猜不出来是哪个人格，但这不影响他跟主人格拥有一样的心情。

  就是嫉妒。

  凭什么？

  凭什么褚喻对他们冷言冷语的，哪句话惹褚喻不高兴了，她的巴掌就马上跟过来了，下手还贼狠，对那个人格却极尽温柔？

  太招人恨了。

  浮舟2号轻哼了一声，倔强的小下巴一扬：“就不告诉你，除非你亲我一口，否则，你就是打死我，我也坚决不说。”

  褚喻：“……”

  操！

  她的手又蠢蠢欲动，想往浮舟2号的脸上招呼了。

  浮舟2号又哼了一声：“我已经够好哄了，你对我这么渣，不但给我戴绿帽子，还打我。结果亲一口就什么都不计较了，还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世界上还有我这么好哄的人吗？”

  “就亲一口而已，我们俩更亲密的事情都干过了，你还在害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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