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最先开口的, 是波尔斯。

  这是个刚刚才获得代号的年轻人, 看上去仅仅只有二十二三, 黑发黑眸, 身高腿长, 体形清瘦干练, 容貌清俊萧肃。

  眉形浓黑细长, 眼型有点圆，莫名透出一点与他不相符的、年轻人的可爱来, 但眼角处却稍稍上挑，微眯时显出几分厉色。泼墨似的黑色眼睛就仿佛一颗玻璃珠子，透不出一点的光。

  唇色泛白, 一种不正常的白。

  “您回来啦？我的任务的已经完成了，现在正准备送拿回来的‘战利品’。”黑色的玻璃珠子透出一点光, 看上去更像是灯光的反射, 苍白的嘴唇开开合合吐出这么几个字，平白一看十足的冷淡。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对波尔斯来说，已经算是称得上热情的态度了。

  赤井秀一在一旁默默, 心说这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这位说的话都快抵得上跟他搭档时小半天的量了。

  琴酒稍稍勾起嘴角，难得夸赞道：“做的不错。”

  的确不错, 在某位王牌探员跟着的情况下, 还能完好无损的将“东西”带回来, 任务时间也不算短。

  前不久刚刚完成意大利的任务, 才把资料转交给朗姆，正准备离开基地，就迎面碰上了这两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了。

  海恩心里默念着，他上下打量着面前两名潜力巨大的新人——重点，琴酒手下的，目光中的探究毫不掩饰。

  黑麦和波尔斯一个比一个淡定。

  红褐色头发的搞事分子眉毛一挑，露出几分慵懒的表情，似笑非笑的说：“你们的任务很紧张吗？”

  几天的疲惫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饶是两人年轻精力充沛，黑眼圈在脸上也醒目的很；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衣衫下还可以看出残留的血渍，发干发黑，固执的黏在上面；大多伤口都已经处理多了，但一些零碎的仅仅是擦了点膏药，就没这么管，赤井的手背已波尔斯的胳膊上都能看出它们的身影。

  特别是两张英俊脸上残陈的汗水以及以及有少许被汗水浸湿的衬衫，即使入了基地有了空调，但毕竟时间不长，仍然陈留了一星半点，诚实的宣告着主人们的状态。

  海恩自然不会忽略。

  他是狙击手，是六七百码外仍然也以精准杀敌的人。

  “还算容易。”赤井秀一站在一边，礼貌而疏离的回应。

  他凭着一份‘眼熟’从大脑中搜寻着零星的影响，好在海恩站在琴酒身边的模样一看就是组织里的高层。得益（？）于组织等级制度的秘密性，他见过的高层寥寥无几，大大缩小了找寻的难度。

  然后——

  赤井秀一面上不显，心里不免有些疑惑。

  上次见面时三言两语下隐藏的与琴酒的熟稔，这次更是可以看出两人间有一份能明显觉察到交情。黑发探员心里就像有一只猫在用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挠，好奇与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在意混杂。

  “这样啊——”海恩笑了起来，他侧过身看着琴酒，眼中有少许的戏谑与探究：“这两个，似乎都是你的手下？”

  琴酒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语气凉凉：“没错。”

  “不要这么冷淡嘛……”生命不止，作死不息，海恩三言两语成功的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注意，荣获本场比赛的vp：“上次我还帮你蹭了顿饭呢，不谢谢我吗？”

  波尔斯：蹭饭，什么？等等什么时候？！

  赤井：……说不定是应该谢谢？我是指我自己。不过他俩到底什么关系？

  对面两人的表情各异，但都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总的来说，一般还是看不出什么。

  不过海恩的洞察力也绝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他心里哈哈哈了一会，心中搞事的想法愈演愈烈。

  波尔斯是琴酒无意间训练场里面看到的，留意之后发现不错就顺手收到了手下，还没有代号的时候就因为出色的实力赢得了不少人的注意。前不久获得代号后更是显眼，算得上琴酒的心腹。

  这个年轻人身上没有半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平时死气沉沉的样子说是一个机器人太过，但也绝对算不上多热情。

  只是遇上琴酒——

  明明白白的一个，用理智粉外皮包裹自己的、脑残粉。

  海恩一点都不奇怪波尔斯的态度——事实上他已经故意逗过这家伙好几次了——虽然他的实力不错，但论起为人处世的经验，跟海恩这样的老油条比实在太难为这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了。

  不过，这位在组织里以实力和智商闻名，同样显眼，甚至各方面比波尔斯还略胜一筹的家伙……

  他的反应，也很有趣呢！

  海恩还想在说点什么，然而遗憾的是，身边那位核心人物身上散发出的冷气让他不得不暂时收起了看戏的欲望。

  琴酒：我谢谢你个大头鬼呦！

  他不说还好，一说，那顿“开头尴尬僵硬，中间还算和谐，结尾全线崩盘”的约饭记忆再次浮现。

  你居然还敢提？看来是训练室约架的记忆不够深刻啦。

  一时间，银发青年的脸色愈发冷起来，几乎可以掉渣了。

  红褐色头发的男人默默看着琴酒，明明他比自己还小几岁，但气场如此强大，委实升不起什么反抗的念头。

  海恩心知自己仿佛已经玩脱，前些天名为切磋实为挨揍的记忆划过大脑，这些明显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一想起来，身体就似乎仍在隐隐作痛。

  再不挣扎一下，倒霉的肯定是自己。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虽然心里慌得一逼：

  “别这样……你饿吗？我请你吃饭？”

  话一说出口，海恩就恨不得捶自己一顿，提什么不好，又提起“饭”？你是掉进饭桶里顺便把脑子一起炖了吗？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回可好……

  向来浪到飞起的某人心惊胆战的看着自己好友的脸色，澄蓝色目光中带着点小心翼翼，仿佛跟朋友一起玩到半夜才回家的小学生看着自己黑脸的家长，带了点稚气的怯，混杂着男人浪荡不羁的做派，平白生出几分顽劣的无辜和纯净的邪恶。

  若是一般人，指不定就心软了。

  琴酒心很硬，丝毫没有被打动，他只是平白生出几分好笑来。

  虽说气已经消不少，剩下的日后揍他几顿就好（海恩：……），不过，琴酒还不想就这么放过他。

  这家伙一贯勇于作死，不给他点教训岂不是太辜负了？

  琴酒乐于如此。

  外人眼睛一向冷酷淡漠，就算是有几分交情的人也摸不透他的脾气的琴酒，其实有时候也会稍稍皮一下。

  于是他眸色不变，仅仅是唇边勾起一抹微笑，不像是冷笑，也不像是讥讽，到显出几分温柔来。

  海恩愈发安静如鸡。

  波尔斯敏锐的觉察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不过海恩的死活与他无关，他还心心念念之前的‘蹭饭’一说。

  赤井秀一仍旧安静且随意的站着，他双手插兜眉眼不动，眼观鼻鼻观心，保持了高素质的沉默。

  他安静的端详着银发青年的帽子。

  琴酒稍稍挑眉，笑容不变，回了一句：“好。”

  这个音节一吐出来，海恩就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银发青年余光扫见，不禁在心里吐槽他的表情是多生动。

  赤井秀一的目光下挪到他的青碧眼眸。

  琴酒转身向门口走去，黑色的风衣下摆稍稍扬起，安静且幽长的走廊里，天花板上的灯无声的发出明亮的光，回荡了一句：

  “干脆三个人都请了吧。”

  他与赤井秀一擦肩而过，目光漫不经心的投向远方，一如他漫不经心的言语。

  衣摆交错的一瞬间，赤井秀一侧头，目光的焦点落在他的嘴角。

  海恩看上去似乎松了口气，虽然前路坎坷，道阻且长，但好歹有人在琴酒应该不会直接动手……吧？

  完全放心不下啊！波尔斯就是那种琴酒动手他递刀的人，黑麦看上去沉稳，但他先前的反应不提，明面上人家现在还是琴酒手下呢！

  这两个人在，帮不上忙不说，指不定还帮忙毁尸灭迹呢！

  海恩抽了抽嘴角，心说自己得想个法子让某人消消气……或者转移注意力？

  他心里的千回百转姑且不提，面上还是扬起一个格外随性的笑，颇有几分轻佻风流。他侧身看向似乎仍在纠结先前戏言的波尔斯，“别愣着了，走吧？”

  “……”波尔斯冷淡的表情破碎了一瞬，他淡淡的看了海恩一眼，半点明面上的恭敬都欠奉。

  海恩抽了抽嘴角，心说自己不跟小孩子计较，他把目光投向莱伊（1），黑色长发的青年正看着琴酒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rye？”他提醒了一下。

  赤井秀一把凝视琴酒背影的目光收回，平静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分明看见银发青年嘴角勾起的、与此前截然不同的、一点笑意。

  带了点戏谑的、恶作剧一般的俏皮笑意。

  哇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忍不住想：果然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