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作者:牛尾罗宋汤      更新:2022-08-15 08:13      字数:6502
  栾昇上早朝还未回来,暂且没时间伺候佳人,不过倒是有人特意上门来,想要伺候伺候孟岚。

  “云南王妃要拜见我?”孟岚摸着抹完发油而更加水润光滑的青丝,蹙眉道:“昨日明明才见了,今日又来干什么。”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让她去西暖阁等本宫。”

  说完又让桂圆拆了她只簪了一根金簪的发髻,带上七钿花钗冠,还在面上敷了一层薄粉,点上胭脂,才施施然地去往西暖阁。

  云南王妃等了一段时间,见孟岚来了,不急不缓地上前迎了几步,微微躬身给孟岚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孟岚含笑道:“免礼。”

  云南王妃也起身笑道:“皇后娘娘是新妇,头一次在西暖阁见客吧,路途似乎有些不熟悉。”

  桂圆一听这话就有些生气,明明只是个王妃,却含沙射影地埋怨自家皇后娘娘来得慢了,还摆上长辈的谱了?

  孟岚也是诧异了一下,她平日不用见客,打扮一向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今日又被栾昇折腾地起晚了些,得了消息后重新梳妆,确实来得晚了些,但这云南王妃凭什么暗含讽意呢?

  昨日宴会间,看云南王是个沉稳的性子,就怕栾昇猜疑,怎地自家王妃却要上赶着来找事?

  孟岚偏过头,先不看她,缓步走到主位上坐下,懒懒地歪在软榻上道:“皇上空置后宫,本宫平日要在紫宸殿中侍候皇上,确实不曾熟悉这宫中路径,左右有宫人引着。”

  云南王妃听见此话,被噎了一下,她都一把岁数了,哪里听不出来,眼前女子话里话外都在炫耀皇上的宠爱,还暗暗讽喻她是熟悉路径的宫人。

  可皇上空置后宫,又与皇后同住紫宸殿乃是事实,云南王妃总不能说皇上做的有问题吧。

  这商户女子,倒生得牙尖嘴利!

  看云南王妃不言语了,孟岚才勾起嘴角,客套道:“王妃身体可好?昨日初次见面,未曾来得及问候王爷与王妃。”

  她转向桂圆,吩咐道:“将我那只发钗拿来。”

  尽管云南王妃的年岁几乎同孟夫人的年纪一般大了,可孟岚是皇后,哪怕面前的是她名义上的长辈,她也得送上见面礼。

  云南王妃闻言,面上团着笑道:“皇后娘娘太客气了。”不过心里却想,历来皇后赏人,都没有只赏一根发钗的,果然是商户之女,哪怕有倾国之貌,却还是眼皮子短浅,上不得台面。

  当桂圆将那只发钗呈上来时,云南王妃差点被那层层的金光晃了眼。

  这哪里只是一根发钗,明明是一套由许多镶着红蓝宝石的细钗组成的头面。

  这见面礼不可谓不重。

  想来是这商户女子刚刚进宫,觉得自己根基不稳,得了好东西便迫不及待的炫耀出来,急急地想在人前现眼呢。

  云南王妃是世家贵族出身,一向看不起小门小户出来的,见孟岚出手大方,只当她是想为刚刚自己说她新妇,不熟悉宫中环境想找回场子,所以也不推辞,准备大大方方受了。

  孟岚低头呷茶,听得面前贵妇低呼一声,随即便是一阵丁零当啷。

  她抬头,故作惊讶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桂圆一骨碌跪在地上请罪:“是奴婢的错!奴婢递给王妃时手撤得快了些,没留神到王妃没接住。”

  云南王妃见那头面掉在地上,磕的她心疼,却还得忍着气道:“怪臣妇没接住,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不打紧,大家都起来吧,不算什么事。”孟岚放下手中茶盏,面上仍带着同先前一般的笑容,丝毫不见对这头面的可惜之意:“不过只是一副寻常头面罢了,只是本宫见王妃打扮的素净,想在上面增添些光彩罢了。既然摔了,说明是这繁杂的俗物配不上王妃。”

  桂圆得了话,赶快从地上起来,眼疾手快地将摔下去的头面收拾好了放在案中,又呈出去了。

  高门贵妇最忌讳别人说自己素净,又不是没有银两,为何要往清雅打扮?只有金灿灿地、亮晶晶地才能夺人目光。

  云南王妃自觉今日已经打扮的端庄大气,头面和衣衫虽不是太华丽,但也很贵气,哪里和素净沾边了?皇后娘娘莫非是暗里讥讽自己手头紧吗?

  她确实可惜适才那套头面,不过见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又出去了,想来是换了更体面的见面礼,便也不着急,安安心心的等待着。

  不一会儿,桂圆重新呈了件物件进来,拿到了孟岚面前。

  孟岚特地起身,亲自拿起那根黄玉簪子,来到云南王妃面前。

  “王妃是个雅致之人,本宫觉得这芙蓉花簪与王妃极为相配,别有一份清丽在。”说着,孟岚亲手将这根玉簪簪到了云南王妃的头上,还专门左看右看,满意点头:“高雅典致,极好。”

  云南王妃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自然知道现下这根簪子同适才的头面比差得太多,可她也是有苦说不出,总不能同皇后娘娘去要那套头面吧,只能应声复和道:“皇后娘娘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孟岚她今日费了些心眼,同云南王妃你来我往了一回,看她吃瘪,瞬间觉得心里无比顺畅。

  她又坐回主座,倚着软榻,脸上的笑意真真切切。

  这会儿,云南王妃才切入主题,说到自己来的真正目的:“皇后娘娘,景儿是真心喜欢汪家小姐的,您可怜可怜我这一片慈母心肠,请皇上重新赐婚吧。”

  孟岚听得差点想翻白眼,合着又是一个余海龙啊。

  她就奇了怪了,为什么这些人明明都有事想求她,却还得摆着架子,想要压一压她呢?

  而且她看起来像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吗?旨意是栾昇下的,怎么没人去找他,偏偏要南辕北辙地来找自己。

  若是栾昇此时知道她心中所想,必定要诚恳回答一句:“是。”

  孟岚刚刚真切的笑意散了几分:“王妃说笑了,我也是刚刚进宫,哪里就能让圣上改了口谕呢。而且圣上金口玉言,说的话哪有收回来的道理,王妃出身名门,应该不会不明白吧。”

  云南王妃自然是明白的,可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儿就这么被定了婚事?

  昨日宫宴时她就想请皇上收回成命,可是丈夫死死拉着自己,又用威胁的眼神盯着自己,她实在鼓不起勇气当场去驳皇上的面子,只能生生忍了下来。

  可从宫里回去,看见自己孩儿那魂不守舍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哪里还能忍得住。

  故而她冒着被夫君辱骂的风险,偷偷带着人进了宫来,想让皇后去劝劝皇上。

  “皇后娘娘……”云南王妃咬了咬牙,思索许久道:“您若是能请皇上收回成命,重新给我儿赐婚,只要不是郑小姐,臣妇就心满意足了。”

  “哦?”孟岚一听就来了兴趣:“为何不能是郑小姐呢?她容貌姝丽,父亲又是御史大夫,岂不是世子的良配?”

  云南王妃一脸纠结,过了半晌才道:“郑小姐她,她有癫痫!”

  这病可是会传给孩子的,她未来的孙子可千万不能是个有病的啊。

  孟岚的脸色严肃起来:“此话当真?”

  云南王妃见孟岚神色变了,自觉有戏,连连点头道:“自然当真!千真万确!”

  这可有意思了,栾昇虽然有意敲打云南王,但绝对不会故意将身患癫痫的贵女赐予栾景做世子夫人,这就说明,栾昇也不知道此事。

  昨日宴会上,郑小姐完全就是一位世家贵女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病。栾昇这种人精都能不知道御史大夫的千金有癫痫,足以说明御史大夫瞒得有多好,可远在云南的云南王妃却能知道此事。

  云南王和御史大夫关系匪浅啊。

  孟岚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问云南王妃道:“王爷可知道郑小姐的病?”

  云南王妃的眼神有瞬间的躲闪,随即大声道:“不,我家王爷不知道,这是我闺中密友从郑夫人处得知的,这种事王爷怎么会知道。”

  孟岚心下了然,郑夫人怎么可能会将自己女儿的病症到处散播,定是云南王妃从云南王处得知的,而昨日云南王对栾昇赐婚并无异议,云南王妃怕是瞒着云南王来找自己的。

  她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正色道:“王妃,生了这病,可太影响郑小姐的姻缘了,这事您休再和别人提起,只当不知,既然王爷不知道此事,您也千万别告诉他了。”

  要不是因为儿子和郑小姐被赐婚,云南王妃本也不会将此事说出来,她又是瞒着夫君来的,哪里还会去告诉他呢。听见孟岚这么说,连连点头应是。

  看云南王妃被稳住了,孟岚也宽松了神色,重新带上笑容:“王妃既然来找我,足以见得对我的信任,世子的婚事我会考虑着同皇上商议的。”

  能说出这句话来,皇后娘娘便是同意去在皇上面前求情了。

  云南王妃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被卸去,看孟岚的眼神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感谢:“多谢皇后娘娘,若此事能成,云南王府必然会一直站在娘娘身后。”

  花无百日红,皇后娘娘再貌美再得宠,也有失了颜色的一天。

  她是过来人,先前也曾年轻貌美同夫君琴瑟和鸣过,可年岁大了,美貌不再,夫君的心思早已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还好她不在意,一心只栓在自己儿子身上,只要儿子争气,她才不管夫君的那些莺莺燕燕。

  皇后如今无子,就算有子,她出身商户没有根基,日后争宠时也难以得到助力,而云南王做为栾昇唯一在世的长辈,多少有些地位,这可不正是皇后娘娘所缺少的吗。

  云南王妃一开始就是揣着这个主意来的,不过没等她说出来,孟岚就答应帮栾景在皇上面前说话了。

  孟岚听云南王妃这么说,倒是想到了别处。

  若是云南王真的有谋反之心,云南王妃不应当不知道,否则她是怎么知道郑小姐的私事的?人最难瞒过的就是枕边人。

  而要是云南王妃知道夫君勾结外贼来害自己的皇帝侄儿,她更没必要来找自己了。

  可云南王分明有同御史大夫那么相熟……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孟岚让人将云南王妃送出宫,一边思索着一边往紫宸殿走,想的都入了神,连栾昇在她身边出现都没发觉。

  “同云南王妃说什么了?”

  栾昇的声音猛地在孟岚耳边响起,把她吓了一大跳。

  “吓死人了你!”孟岚气愤至极,恶狠狠地用自己的粉拳去捶他健壮的双臂。

  可惜栾昇的双臂实在是太过强健,孟岚捶上去反而还震痛了自己的手掌。

  “哼。”她斜睨栾昇一眼,气势汹汹地甩开他,快步走到前面去。

  栾昇失笑,赶忙上前几步追上,握过她的粉拳揉捏,嘴里还道:“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平日练武,将身体练的太结实了,结果把打我的岚儿弄痛了。”

  “什么叫打你啊?我还能打你?”孟岚气呼呼地:“每晚都是你想如何便如何,把我折腾来折腾去,我要是打得过你早打了。”

  说完,周围一片死寂,孟岚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紫宸殿前,身旁除了栾昇外还跟着桂圆、王四海等人。不过他们此刻都垂着头垂着手,假装自己是一副铜像。

  羞死人了!羞死人了!她要不是想事太出神又被栾昇吓了一大跳,怎么会失态至此!

  孟岚脸颊瞬间红了一片,急急撞进栾昇胸膛里把脸埋住,低声呵道:“快走快走,别让人看见我的脸。”

  栾昇想笑又不敢笑,只怕自己笑了之后会惹得孟岚更羞愤,低声应了一句:“好嘞。”便弯腰结结实实地抱起孟岚,一个猛子扎进了紫宸殿。

  随行的宫人们看两位主子这模样,也不去追赶,不约而同地慢悠悠抬步向紫宸殿走,不过彼此在对视间,都看见了他人眼中的笑意。

  栾昇回到紫宸殿后也不放开自己的手,毫不自觉地紧紧抱着孟岚的腰,直把她抱的羞臊:“你快放我下来,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栾昇低声笑了:“你居然还能说出成何体统的话来。”

  孟岚瞪他一眼,急急道:“我还有正事要同你说呢,快放我下来,不是刚刚还在问云南王妃同我聊了些什么吗?”

  “嗯……”栾昇专门拖长尾音,喑哑的嗓音中莫名有几丝哄骗的意味:“抱着怎么就不能说了?你我洞房那日,我就这么抱了你一晚上呢。岚儿,莫延误了事情,快些说吧。”

  孟岚无法,她这点力气完全挣不脱栾昇铁一般的双臂,只得先把自己同云南王妃说的关于云南王世子婚事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疑惑地问栾昇:“你说,云南王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究竟是不是内贼?”

  栾昇一听,就从中捋出了重要的讯息。他心中感叹,没想到孟岚难得同臣妇交谈一次就得到了这么多消息,自家娘子还真是自己的小福星!

  栾昇忍不住亲亲她:“照你探听出来的这些消息,他肯定是啊。”

  孟岚睁大眼睛:“真的是吗?那你怎么如此心不在焉呢?”一点都不像得了重大军情的样子,莫非他早就知道了?孟岚有些泄气。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可我可以防住他,先前还担心自己防错了人,如今就完全无所顾忌了。”既然知道了确实是栾策捣鬼,那他便不再有威胁,何足为惧。而且自己哪里有心不在焉了?明明很专心的在亲她好吗?明明是自家娘子心不在焉,亲亲都神游天外。

  栾昇微微用力,使劲啄了下孟岚唇角。

  “哎呀别闹。”孟岚歪过头想躲,她还在想事:“照你这么说,你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可我还是不明白,怎么就确定云南王是内贼了,他的王妃都不知道啊,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够瞒过枕边人。”

  “想瞒自然能瞒得住,他泄露的都是自己不在意的,比如郑小姐的病。”栾昇连续两日用了荤食,正在兴头上,一下朝就急急朝着紫宸殿来了。来后又得了消息,确认了自己预判无误,心中什么事儿都没了,只一心想着同昨晚一样,将自家娘子哄得迷迷糊糊的,他便能成事。

  “想瞒自然瞒得住?”孟岚瞥他一眼:“比如说你瞒我?”

  “怎么又提这事。”栾昇赶忙转开话头:“我昨日赐婚便有试探之意,实在是栾策太能忍了,怎么都抓不到把柄。多亏你今日探得的这些,我之后才好放手去收拾他。”

  说完,栾昇还啧啧感叹道:“栾策那么小心翼翼,竟然败在了自家娘子手里,真是可叹。”

  听他这么说,孟岚皱起了眉:“他才不是败在了自家娘子手里,他是败在了自己对枕边人的不信任里。明明是大事,他偏偏不同自家娘子商量,将她排斥在外,还装模作样的假装无事,云南王妃自然以为家里一切如故。”

  栾昇听她这么说,也皱起了眉,若有所思。

  “云南王妃慈母心肠,想为世子讨一门好亲事有什么问题,她却不敢去同自己夫君商议,反而到宫中来找我,足以见得她平日里害怕丈夫到了什么地步。”

  说到此处,孟岚摇头长叹一声,接着道:“她还说我要是同你求了情,日后云南王府便会成为我身后助力呢。分明都瞧不起我,却还要为孩儿做到如此地步。”

  栾昇本在思索孟岚说的话,此时听她如此说,生气道:“她瞧不起你?她有什么瞧不起你的?”

  “这也不怪她。别人看来,都觉得我是因为被你宠爱才成了皇后,其他贵妇多少还有家世助力,而我又没有。”孟岚懒懒地看他一眼,意有所指:“以色侍人,能有几时好,云南王嫌弃妻子色衰,嫌弃妻子蠢笨,日后说不定还要为妻子坏了他的大事而发怒,不知他这辈子还能不能想明白,这些事的根源在他自己身上。”

  “谁说你没有?我可是被你养着的,没你怎么有我?我绝对不会像栾策那般愚钝的。”栾昇赶忙撇清自己:“我一定好好练武,让娘娘不嫌弃我年岁大了。”

  为了证明自己,栾昇还特意将自己怀里的孟岚举高了些,让她伸手来摸自己臂膊上坚实的肌肉:“怎么样。”

  “武夫。”孟岚啐他一口,哪有人这么不害臊的。说着她便挣扎着要从栾昇怀里下来:“我可不想再被人看不起了,孟氏商行必须得抓紧做出些成绩,免得总有人在我面前来想拿捏我。”

  栾昇笑着问:“你又想做些什么生意?”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内库交出来了,就别想要回去。

  没过几日,朝中大臣都听闻了一个消息,皇后娘娘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

  他们先前都是不信的,尽管皇后确实是商户女子出生,但她既然如今已贵为国母,又何必去做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哪有皇后做生意的,实在是辱没祖宗。

  可是看着看着形势,似乎有些不对劲了呢。

  汴京中先前被强征的商铺莫名其妙的形成了联盟,统一挂上了孟氏商行的标识,大臣和家眷们无论去哪儿都能见到孟氏商行。

  中宫皇后便是姓孟,天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一日上朝时,有臣子隐晦同皇上提起此事,希望皇上能约束一下皇后娘娘,让她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

  结果皇上仿佛早有准备,让户部出具册子,证实孟氏商行是自己提前登案并注明了商号的,同时还让户部拿出来了孟氏商行主动提供铁矿石脉,充盈铁矿的单据。

  最后皇上悠悠道:“皇后自小行商,婚后不惜散净家财,为朕贴补军费。如今天下初定,国库空虚,若众爱卿有心,如皇后一般在外奔走筹措银两,朕便请皇后娘娘歇息下来,不再劳心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