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笑拥江山美男梦(10)
作者:月下清泠      更新:2022-09-17 23:04      字数:11034
  书颖笑道:“爹,你就放心吧,皇上如果要追究,我就畏罪潜逃。三哥会借钱给我,我在外头饿不死的。”

  叶世钊好气又好笑:“你还畏罪潜逃?你当朝廷的刑律是儿戏吗?”

  书颖脑子一转,说:“说起刑律,法无禁止既自由。大周律例里也没有一条规定不能和北国人吵架的,是吧?”

  耶律隆进上了他那辆华美的大车,透过车窗帘,看到那个可恶的妖女,不禁捏紧了拳头。他年纪轻轻就被祖父、父王派来出使南国,是因为他天姿聪颖,文武双全,汉话说得好。第一次在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人手上吃了这个亏,怎么能不愤慨?

  这个女孩子长得太美了,方才甫一见,他还以为是天仙下凡,不可逼视。但是一听她的脆脆的声音,才知正是她敢欺他。真实的她简直是天下最坏的女孩子。

  柳墨卿婉拒了叶世钊的邀请,随裴延庆去了平西侯府借住,然后约定远伯见面,将话传到才好。柳墨卿帮着将定远伯的儿子停灵在义庄,他们得自己派人去运回来葬入祖坟才好。

  叶家父子(女)三人回靖安伯爵,如王嬷嬷等下人要乘牛车回来,慢上许多。

  一回府就先去给叶清江和卢氏请安,见礼过后,叶清江便把压在心底很久的话说出来了:“书林、书颖已经出孝,如今年岁不小,还总去草庐住大半年,是个什么事儿?先头传了口信回来,你就一连告了几天的假,这让皇上怎么看?”

  叶世钊知道兄妹爱去草庐住的真相,但是不能跟父母透露。

  “爹,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

  卢氏又劝道:“也幸亏郡主为你圆转。”

  叶世钊虽然早知道回府代表着他要隐忍,这些年他渐渐会控制住自己了,否则不会挣来这太平日子。可是今天不同,一提她,他就会想到自己的臭名早传到北国去了,丢人丢到国外(相对古代的),他的屈辱感更甚。

  “娘,我都明白。”叶世钊看向站在卢氏身边的另一双儿女,“玉敏,你代我传个话给你娘,今日她不必过来,我也不过去了,我得练功,也想好好歇一歇。”

  玉敏习以为常,福了福身:“是,爹。”

  叶玉敏从叶世钊身上得到的宠爱远不及书颖,不过她性情一点也不肖母,反而十分敦厚。她听到父亲的指派,十分乖巧地领命去了。

  ……

  三日后,北国使臣,也就是北国枢密大臣四王爷耶律德光的儿子耶律隆进晋见皇帝。太后因为身子有恙,今年以来久未垂帘听政,对当了近三十年窝囊傀儡的皇帝来说,总算要看到熬出头了。

  可是今天大朝会仍然让皇帝觉得吃憋不爽,耶律隆进恶人先告状,说大周的郡马爷叶世钊和他女儿对他不敬,要他们当众给他赔罪,否则他要求今年增加一倍的岁贡。

  叶世钊此时正在朝会上,眼见不少朝臣就看着他,好像让他们父女给耶律隆进道个歉就能省下那一倍的岁供是多合算的事一样。

  叶世钊再一次厌恶这种被权势所欺压,被人们忽略尊严的感觉。他也悔恨当年不早一些忍辱负重做正确的事。

  叶世钊出列,奏道:“圣上,微臣一人之尊严事小,大周的颜面事大。北国武士在天子脚下欲辱百姓,微臣身为臣子,不得不出面阻止。岂能任由北国小王爷颠倒是非?”

  耶律隆进道:“北朝勇士不过是想娶了南国女子结两族之好,可是你们却毫无待客之礼,将他们打伤。南朝如此作为,可是想我朝大军压境,重开战事?”

  便有大臣出面劝他息怒,又说是南北两朝风俗不同才至此误会,又有言“兵者,不祥之器,轻言战事,受苦的是两朝百姓”。

  耶律隆进沉默许久,才道:“叶郡马既然不肯当众赔罪,那么我退而求其次,不如你把女儿送了我和亲。她既然不是公主,不能做我大妃,只能做侧夫人。”

  叶世钊冷哼一声说:“绝无可能!我的女儿不嫁外族人,不给人做妾。”

  耶律隆进昂着下巴,目光扫过大周君臣:“那南朝就等着打仗吧。”

  王丞相出来劝和:“两族风俗不同才有场误会,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家各让一步。小王爷来者是客,他的人还伤着,叶郡马就赔个罪,小王爷也不要非得伤了两国和气。“

  叶世钊见王丞相都这么说,更加清醒地认识了自己在朝臣或天下人眼里是个什么东西了,这奇耻大辱压在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耶律隆进瞥向叶世钊:“我看在王丞相的面上可以大人有大量,就怕叶郡马和他女儿不肯好生给我赔罪。”

  ……

  却说书颖回府两日,练功之余也没有办法驭蛇炼药。书颖倚在树上歇息,见叶玉堂、叶玉敏和书林在后园勤加练功,长长叹了一口气。

  书颖看叶玉敏一招剑法使得僵硬,朝她扔了一颗瓜子:“大姐,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像你这样使,敌人都将你头砍下来了。”

  叶玉敏擦了擦汗,仰着头:“二妹,我……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我习武就没有天分……”

  书颖也不知道安阳郡主是怎么生孩子的,她那样霸道又不善良的女人,却生出两个老实敦厚的娃来。

  书颖跃下树来拔出自己的剑,说:“那你看仔细。”

  于是书颖行云流水的舞了一遍,叶玉敏模仿她的招式,仍然僵硬,书颖总算看出来了,她的肢体不协调。

  于是书颖就运用舞蹈的节奏感分解动作元素,一边比划一边说:“像这样,挡、挑、划、捅……你来一遍。”

  这时候叶玉敏使这招时顺利多了,虽然她仍然是花拳绣腿,不过能把身体练好。

  宫里派人到伯府,因为叶清江现在担任的是闲职,无诏并不用上朝,亲自接待来宫里的来使。听说皇上召见书颖,大吃一惊,不得不小心打听,跑腿的太监收了钱后,道:“小的也不甚清楚,只听说北国的使臣想让贵府的姑娘去和亲。”

  叶清江和卢氏都瞠目结舌,心中盘算着皇上已经传她觐见,那是不是差不多板上钉钉了?

  卢氏连忙带了嬷嬷丫鬟到了院子里,召了书颖马上焚香沐浴更衣,给她穿上了一身藕色的裙子,梳了双平髻。

  书颖享受这个待遇时还以为卢氏又想传她什么闺中规矩,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应付一二,可卢氏将她快速收拾后就告诉她要进宫去。

  书颖不由得傻眼:“太突然了吧?这也不对呀,当今皇帝不是都年近不惑了吗?”

  书颖是打算完成任务的,可是在她印象中还要等好几年后下一任皇帝时再进宫。在她的印象里,怎么也得进宫前的培训,然后像电视剧一样选秀,突然把她拎出来收拾就送去,太不严肃了。

  卢氏才低声说:“听公公透露,北国来使,谈及和亲之事,圣上传你进宫待选。你记住,要守宫廷礼仪,不可为靖安伯府招来灾祸。”

  和亲?!书颖被雷了,她这是有可能像贾探春、王昭君一样选去和亲?她要是嫁到外国去,她的任务怎么办?

  “我不去和亲。”书颖连忙摇头。

  卢氏用力攥住她的手腕,瞪着她:“如果这是圣旨,便由不得你抗旨不遵。你爹还在宫里,如果你抗旨,你爹和你大哥都要受你连累。”

  书颖目光变得狼一样,心中的不服气却没有说出口,因为对卢氏表达了也没有用,她一介妇人也做不得主。

  皇帝在琼林苑设宴款待耶律隆进。此次南来的北国大臣,除了他这位正使之外,还有两位副使,一位是汉臣韩程,一位是契丹大臣萧礼先。

  但是韩程因为身体微恙没有来参宴,萧礼先的汉话不好,也只能在这陪坐。

  懿王等宗亲和王丞相等官员陪宴,叶世钊虽然是郡马,但是位置也排得比较靠后。歌舞退去时,便有太监来报,叶二娘已经在苑外候旨。

  皇帝巴不得快点解决了这个争端,当即道:“宣进来。”

  叶世钊坐在边沿的位置,之前是满怀着屈辱,这时却心头惴惴,只怕女儿不知天高地厚,他真不知道怎么给她擦屁股。

  过不一会儿,太监引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进苑来,一身藕色的衣裙随她步履轻轻拂动,她浑身似烟霞笼罩,神光离合,让人恍然如置身仙境。

  “臣女叶二娘,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一板一眼行了揖拜礼。

  皇帝也看了她好一会儿,道:“平身吧。”

  “谢皇上。”

  在场的人无不赞叹:果然不愧是叶世钊和崔氏的女儿,这样的美貌,天下间也寻不出第二个了吧。

  皇帝问道:“叶二娘,你可知今日为何召你进宫来?”

  书颖握着手,道:“臣女只是一介女儿,无官无职,别的事万不需要皇上召见。所以臣女猜测,北国莫不是想要与本朝和亲?臣女估计陛下的公主都是金枝玉叶,招一个北国不通教化的驸马未免委屈了,所以朝廷想让臣女代之。”

  在场的官员不由得石化,皇帝那一问只不过是引题,并不是真让她回答,更不是让她这么回答。

  王丞相忙打圆场:“叶姑娘也同意和亲?”

  书颖点了点头,微笑道:“臣女没有那么在意北国男子通不通教化,等他进了我叶家,我自能管教丈夫。但是叶家与臣女招婿有一个要求,不,两个要求,一、得长得好看;二、他入赘带的嫁妆要丰厚。”

  书颖一下先发制人,让在场的君臣的道德文章全都哑炮了。皇帝还没有下圣旨赐婚,她只讲她的理解又没有犯哪条律例,只不过坏了叶家女的名声。但没有她这样胡来,叶家女的名声也未必多好,因为叶世钊的现任老婆是安阳郡主。

  耶律隆进盯着她,冷笑:“真是闻所未闻,南朝世家之女,竟然如此教养。”

  书颖转头看向他,哈哈一笑:“原来是你小子!是不是你想高嫁到本朝来?结果你长得太丑了,公主殿下不要你?”

  耶律隆进啪一声放下酒杯,霍然起身:“妖女,你说谁长得丑?”

  书颖退了一小步,嘴上却怼:“我爹从小教我,小孩子不能说谎!”

  耶律隆进目光阴冷,胸膛起伏:“南朝皇上,此女当众侮辱小王,这是想要两国交恶吗?”

  书颖刮着颊:“羞羞羞,打不过我,就知道跟大人告状!”

  “谁说我打不过你!”耶律隆进大怒,一跃而起,一掌朝书颖拍去。

  书颖认为国家大事不是几句话就真能左右的,他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如现代时中美代表会谈,什么脏水威胁的话都骂,最后还是趋于务实。

  只要自己气势压过他,他未必能占便宜,她才不会跟这些老大臣一样未战先怕。耶律隆进被逼得出手,这样乱局发生得太快了,大周君臣都来不及调解,他们已经打成一团。

  书颖结合“清风拂柳”轻功、大小擒拿手、点穴手应付耶律隆进的一掌掌攻势。她身姿轻盈优美,犹如舞蹈一般,耶律隆进的掌虽然狠,可是打不到她身上。

  不管怎么说,他是北国贵客,现在书颖不能当众使断子绝孙腿,只想点住他的穴道。耶律隆进的功夫虽较裴延庆稍有不及,其实比年少又是女孩子的书颖内外功都更深厚,书颖目前极难胜他。

  两人一连打了十招,都胜负难分。叶世钊见再打下去也没有办法收场,跃进场来,一招佯攻逼退耶律隆进,而书颖见是老爹出马了,她当然不会偷袭老爹。

  耶律隆进冷笑道:“这是父女俩要一起上吗?”

  叶世钊才揖了揖手:“小王爷,她年纪尚幼,不通两国之事,要是得罪了你,也是我的过错。”

  耶律隆进冷笑:“你现在赔罪,晚了。”

  叶世钊才冲皇帝行大礼跪地,奏道:“启奏皇上,小女幼年丧母,微臣只好亲自教导。微臣一个大男人,只得将她当男儿养大。她小时候,微臣确实承诺她,会给她招个赘婿。既然双方于嫁娶细则无法调和,小女恐不能胜任和亲大任。”

  皇帝倒也看得很清楚,他就算想发怒,可是书颖先发制人,他的旨意没有下,不能说她抗旨。

  忽然一位御史出列,道:“叶郡马,府上千金如此无礼,冲撞了小王爷,你确实难辞其咎。”

  书颖看着那御史,秀眉轻蹙:“大叔,你哪位?我跟我爹吃你家大米了?”

  那位御史不由得脸色通红:“你……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书颖呵呵:“你娘生你养你这么大,你居然嫌她难养!你是不是想遗弃你娘?这么丧尽天良的事,你确定要做?”

  那位御史浑身发抖,拂袖吹胡子:“不可理喻!”

  皇帝朝王丞相使了一个眼色,王丞相打圆场:“小王爷,叶家姑娘只是一个不通俗务的孩子,若有些误会,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耶律隆进稍缓下气来,道:“她在南朝教养这么差,正好小王带她回去教导她如何知书达礼。”

  书颖嫌弃地看着他:“凭你这微末本事也想当我师父?”

  耶律隆进道:“我可不是要做你师父,我纳了你为侧妃,自可教你。”

  书颖呵呵一笑:“什么狗屁倒灶的侧妃,值几个钱呢?你们北朝的伙食,我可吃不惯。你真想和亲,你不如抛妻弃子跟了我。我勉为其难明媒正娶你进门当正夫,够有诚意了吧?”

  耶律隆进道:“你……再敢说一句。”

  书颖哈哈一笑,负手走近一步:“好……我明白,男人嘛,口是心非的。确实,你也想不到你命这么好吧?你无才无貌的,没有想到只要抛妻弃子,还能二婚嫁给我吧?”

  耶律隆进怒道:“谁无才无貌?谁抛妻弃子了?”

  书颖取下腰间的玉笛,在手中一个帅气(流氓)地旋转,突然就朝他下巴伸去,就是一个花花公子要一看佳人容貌的自命风流的动作。

  耶律隆进怔了一下,不禁后退一步:“你干什么?”

  “这样一瞧,蠢萌、傲骄、泼辣,也挺有味道的。”书颖邪魅(?)一笑,然后冲被惊讶到反应不过来的皇帝揖手道:“皇上,既然公主殿下不愿招他为驸马,臣女愿为朝廷尽忠,招他为赘婿。他入我家门,我一定好好待他,不负朝廷所托。”

  耶律隆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中含着怒气,可是又露出三分羞色,叶世钊到底是过来人,暗想:难不成这位小王爷是真的喜欢二娘?

  他与书颖交手、争吵,倒不像仇人,更像是被心上人惹怒的男人。

  叶世钊再瞧女儿,年纪虽幼可比亡妻还要美上两分,若是再长几年,不知何等绝代风华。她虽然调皮捣蛋,可她不捣蛋时也是气质出尘,岂是庸脂俗粉可比?

  叶世钊才说:“小王爷要是不弃在下门第,愿意下嫁,叶某一定以礼相待。”

  耶律隆进耳朵都红起来,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胸膛起伏:“你们南朝人敢合起伙来欺辱我,我一定要禀报父王,我要杀得你们南朝鸡犬不宁!”

  皇帝和在场的老大人也瞧出来了,这北国小王爷只怕是看上了叶二娘,所以才会提和亲。纳妾之类的话,一方面是只怕他自己做不得主娶妻的事,另一方面是少年人的面子,非要压人一头。

  这个情况,皇帝和这些老大人却不会真对叶家父女下狠手了,没准这门亲事真的促成了,现在得罪叶家可不好。

  皇帝微笑道:“小王爷,本朝绝无此心。小王爷和叶家不打不相识,便有些龃龉,不如化干戈为玉帛。这和亲嫁娶之事,朕虽贵为一国之君也不能擅专,但依朕看小王爷和叶姑娘也是郎才女貌,不如从长计议。”

  耶律隆进这时想驳也驳不出话来了,想要否认,可是他忽然发现也许这些南朝人精看出了什么,他是多说多错。

  书颖就怕这个从长计议,她要是真被和亲嫁去北朝,她还怎么到下一任皇帝的后宫,然后生个儿子当太后,再当皇帝?

  书颖心里越急,脸上却挂着笑,奏道:“皇上,不用从长计议的,臣女和爹这就回府准备,三日后迎娶他进门。”

  在场的列位官员觉得书颖的模样虽然是天仙,可是这个性子是没有一点贤妻良母的味道,一个女孩子也太不矜持了。叶世钊倒是明白女儿的心思,此时若不以进为退,圣上真的下旨让她嫁去北国和亲,叶家若要抗旨,问题就更大了。

  叶世钊就不责怪女儿,只嗔道:“二娘,不得无礼。”

  书颖才乖乖回到他身边,叶世钊轻轻抚了抚她的头,慈爱地说:“不要被人笑话。之前小王爷生咱们的气,他也不一定会答应嫁你,你别白高兴一场。”

  耶律隆进发现再坐下去还要遇上尴尬的事,而且他又不便直接表态他非要娶叶二娘不可——那不是承认他喜欢她了吗?

  这时候耶律隆进后悔没有带韩程过来了,韩程是汉人,又素与北国三王爷比较交好,耶律隆进之前不想让他插手。这是吃了这样的亏,他才知自己少年气盛,没有办好差事。

  耶律隆进起身:“皇上,小王有些乏了,就先告辞了。”

  皇帝这时也明白了少男的心思,知道应该没有想的那么凶险,自然也暂不迁怒叶家,皇帝笑着让礼部尚书王迪送他。

  耶律隆进带着扈从一走,皇帝也让先散席,盘算着如果小王爷真想和亲,还是让他回去跟北朝皇帝和四王爷商议。两朝和亲,他却当作纳妾,这肯定不成。但是他作为北朝皇帝的孙子,四王爷的儿子,娶妻的事他自己做不得主。

  ……

  叶世钊也带着女儿出宫,不少朝臣过来跟他打招呼,口中颇为客气,说他生了一个好女儿。这话估计一半是说书颖和他一样美貌,一半却是指他女儿毫无女德,也一点不矜持。

  叶世钊经过太多的事,他的三观也已经扭曲了,跟书颖一样不觉得女德规矩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当年守女德规矩的崔氏对抗不了安阳郡主,如今书颖要是守女德规矩,就难逃远嫁异邦的命运。

  当有人话中似有讽刺时,他笑着回应:“我的女儿总算不负我一片苦心,才貌双全又孝顺。此次若真能招北朝小王爷当赘婿,还请诸位不吝赏光来喝杯喜酒。”

  几位官员不禁表情生硬,眼皮子直抖,嘴上却说:“一定,一定。”

  那些官员走远之后,书颖撇撇嘴,凑在自己爹身边:“爹,他们是不是看不起我?”

  叶世钊暗想:哪里是看不起你,他们是看不起我。

  叶世钊扯了一抹笑,抚了抚她的脑袋:“别理他们就是,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就好了。”

  正在这时懿王世子赵珏过来了,叶世钊连忙问礼。

  赵珏倒十分谦逊,歉身回了半礼,说:“郡马能在外族人欺负到头上来时,挺身而出挽回本朝颜面,这份勇气令在下好生敬佩。”

  叶世钊当时在城外管了那桩闲事,朝中没有一个人赞同他做得对,皇帝也没有表态,倒是这位懿王世子说出一句公道话了。

  叶世钊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道:“难得世子爷能看清此中症结。”

  书颖挨着父亲,笑道:“一看外族人就想跪着当奴才,这是病!咱们才不生这种病。”

  赵珏微笑道:“叶姑娘年纪虽小,武艺可真好,北国的小王爷还不是你对手呢!”

  “那当然……”书颖发现叶世钊斜睨着她,她才改口:“过奖了,其实我武功一般啦!”

  赵珏又道:“两国和亲之事没有那么简单的,纵然那北国耶律隆进有这个心事,这事也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本朝真要和亲,远嫁北国又岂能为耶律隆进的侧室,叶姑娘不必慌。”

  书颖笑道:“我不慌呀!世子身负接待使臣的重任,也可帮我说服那小王爷入赘。他嫁进我家后,以后就有人代我向爹进孝了。是吧,爹?”

  赵珏眯了眯眼睛,扯了扯嘴角,默然一会儿才说:“郡马,我先告辞了。”

  叶世钊微微欠身,赵珏转身离去,出了宫门就上了轿子。书颖看了他背影一眼,微笑道:“爹,这个懿王世子长得还挺不错的,只比哥哥差一点儿。”

  叶世钊不接她这种小顽童的话题,只教训道:“闹也闹了,往后在府里老实一点。”

  书颖建议:“我看,我和哥哥还是去草庐住吧,朝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找不到我。”

  叶世钊冷哼一声:“他真要找你,你躲到草庐管什么用?也许呆得远了,再有什么事时,你反而不能像今天一样先发制人。”

  如果皇帝先开了金口,真把她赐给了小王爷,叶家也不便抗旨。朝中那些怕打仗的大臣没有一个会帮他们,那些大臣只会认为一个“庶女”而已,送上小王爷的床能换来和平,怎么都合算。

  或许他们还自我贴金,以为他们给她找了一个如意郎君,对她是多大的恩典。

  他们就是这么无耻,还让那种真正只待在闺中的女儿们吃尽哑巴亏,付出一生幸福、客死异乡,然后功劳利益仍然牢牢被他们把持着。

  书颖吃惊:“爹说得有道理。”

  叶世钊带她出宫,上了马车,才叹道:“往后,你在京城女眷中的名声好不了,但是如果能免于远嫁,这是合算的。自古和亲公主有几个幸福的,何况是假公主?”

  书颖依着父亲:“以我继承了你的相貌和我的才能,名声再差也有人哭着求着我嫁。皇权从前毁了爹和娘的幸福,如今不会让他们在我身上重演一回。”

  叶世钊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吧。”

  ……

  柳墨卿处理了定远伯长子托负他的事,书林就带着两份礼品上了裴家。一份当然是给裴家人的,另一份则是献给柳墨卿的。

  裴崇璟早两年也听说了裴延庆和书林、书颖结拜的事。他听说这两兄妹十分出众,文武双全,与裴延庆相交莫逆,裴崇璟就算有一点瞧不起叶世钊也没有反对孩子们的往来。

  这时在花厅一见书林,作为男子,裴崇璟都觉得书林小小年纪风华绝代,他的俊美不亚于其父。他一出现,竟犹如乌云散去,明月生辉,所有人的心神都会被他的容光所吸引。

  裴崇璟素知次子(裴氏家族的裴二郎是二房儿子)相貌极为英俊,可是他还没有这种满堂生辉、让人神往的程度。由于叶世钊已经年过三十,他鼎盛美名的时代已经过去,京城贵族中间也出现新一代美少年。

  却说去年京城出现了“四公子”的说法,正是一代新人代旧人。

  一为皇帝唯一的儿子赵玮,现年十六岁,长得眉目如画,博闻强记,只不过他身体不好,从小没有开始吃饭就开始吃药了。因为他是皇帝唯一的儿子,身份自然卓然于众人,所以排在四公子之首。

  二为懿王世子赵珏,比赵玮大两个月,文武双全,风姿雅丽,人称宗室第一美男子。

  三为平西侯府裴延庆,也还不满十七岁,师从名家,家学渊源,身姿矫健,武功骑射在世家子弟中拔得头筹。

  四为王丞相家的长孙王逸飞,现年十七岁,去年诗会时一举夺魁,今年春刚好是大比之年,王逸飞一举高中探花。其才华与状元不相上下,但是皇帝看他长得好看,并且不想捧杀了他,所以就点了他作探花。

  可是如今裴崇璟一看,单论相貌之美,叶书林竟然把四公子都比下去了。叶书林的眉眼极像叶世钊年轻的时候,让人见之忘俗,其眼中的神采、浑得冉冉上升的少年气息让人不禁燃起热血,连男人见了他都恨不得年轻十岁。

  听说其妹叶二娘比叶书林还要出众,那究竟是怎么样的女孩?——裴崇璟联想到当年见过的崔氏。如果她如崔氏一样的姿容,那么常人见了她,为她心折,一点也不奇怪。

  裴崇璟是一个优秀的世家贵族的当家人,不是什么情圣,如今家中有一妻四妾,这在这个时代绝对不算什么好色的男人了。他仍然因为没有娶到崔氏那位绝代佳人而遗憾,他的妻妾都是美貌之人,可是没有一个及得上崔氏。

  书林问礼之后,才道:“家父本该亲自上门来拜访师父和裴伯父,但是因为北国使臣来了,前日宫中宴请使臣,不但家父在场,皇上还宣了妹妹去了。家父和妹妹得罪了北国使臣,如今亲自上门来,反而有所不便。”

  裴崇璟在细嚼这话的信息,裴延庆却等不及了,追问道:“圣上宣颖妹去干什么?”

  书林叹道:“哪是圣上要见妹妹,那北国的小王爷非要见她,说是想让妹妹和亲嫁他为妾。”

  裴延庆啊了一声,脸色大变:“这如何使得?”

  书林说:“爹爹和妹妹也不同意。好在之前祖母探得点消息,妹妹进宫后就先发制人……”

  书林简要明了谈起和亲之事,他没有多大的压力,也没有觉得自己妹妹有什么不对。反正自己妹妹对着外人时是不会错的,如果错了,错也是对的。

  但是裴崇璟、柳墨卿、裴延庆眉头微蹙。

  裴崇璟是因为书颖行事出格得很,可是儿子显然对她十分上心;柳墨卿则担心自己的徒弟,也觉得这个徒弟完全出乎意料。

  裴延庆则是关心加担心,道:“北国的小王爷忒不要脸,居然敢垂涎颖妹!”

  书林道:“他只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我是不会让妹妹远嫁北国的。那个小王爷当初就与我们动手,不会对妹妹好的。”

  裴延庆心悬在空中一样,道:“就怕他不死心,朝廷为了两国和平,会让颖妹受这委屈。”

  书林抿了抿唇:“妹妹也没有那么好拿捏。如今圣上和朝中大臣都知道妹妹要招赘婿,她这性子也不符合朝廷对和亲女子的要求。况且我妹妹又不是朝廷的人,没有欠皇家什么人情,真要算起来,也是皇家欠了我们。”

  裴崇璟咳了一声,道:“贤侄,这种乱了尊卑的话,不可说。”

  书林忙起身朝他一揖:“小子狂浪,谢世伯提醒。”

  书林再取出请帖奉于柳墨卿,道:“承蒙师父不弃,徒儿和妹妹能拜入师父门墙,实在是天大的福泽。家父明日派车驾来接师父去伯府住,徒儿和妹妹也好近身侍奉,受师父教导,还请师父不吝移驾。”

  柳墨卿笑道:“你这孩子,说话突然文邹邹的。”

  书林微笑道:“徒儿和妹妹虽然长时间居于乡野,难免喜爱逍遥自在,但是家父也教导过我们一些事的。”

  柳墨卿接了请帖稍看了看,轻笑道:“我在京城呆不长久,在裴家别院住着也熟悉一些,不便叨扰靖安伯和郡主,你二人可来别院寻我学艺。”

  原来平西侯府并不是敕造府邸,而是在本朝开国前就拥有的旧府上多次修建而成的。

  几十年来有所扩建,柳墨卿是贵客,来京里住在一座小院子里,这小院与后院并不相通,不会打扰女眷,他住得也更自在。

  书林听到这话就明白柳墨卿不肯去伯府,但为了表达敬重之意,仍然诚心再三邀请,柳墨卿摇了摇头:“你这孩子不必如此,为师不爱这些繁文缛节。”

  裴崇璟也笑了起来:“贤侄难不成担心我怠慢了你师父?”

  书林这才罢了,谦恭一番。眼见裴崇璟端起茶来,忙起身告辞,裴崇璟自然不多留客了。

  裴延庆亲热地送他出了花厅,勾着他的肩膀,低声说:“颖妹在家如何?”

  书林淡笑道:“她就在家混着呗!她恨不得早点回草庐去,但是师父还在京城,去了草庐就见不着师父了。”

  裴延庆敛目沉默了一会儿,抬眸看着他:“我是问颖妹开不开心?”

  书林轻轻挠了挠侧额,眨了眨眼睛:“她面上都嘻嘻哈哈,不过她在家时总没有在草庐开心。”

  “是不是你祖母管着她呢?”

  书林挨着他说:“还不能驭蛇、炼药。妹妹总觉得自己本事不够用,怕将来别人欺上门来时跟娘一样无奈。”

  裴延庆忙道:“如果……如果是我,我决不会……不会负她,带了她行走江湖,也不让别人欺负她。”

  书林早看透了裴延庆,只不过书林却没有把握妹妹是不是喜欢他。因为最初时,书颖跟他说过想透过裴延庆得好处,拓展人脉,而不是纯粹的性情投机。

  书林笑了笑:“三哥,你是不是喜欢妹妹?”

  裴延庆红了俊脸:“我……颖妹那般聪明美丽,谁能不喜欢呢?只不过,她不喜欢我。”

  书林拍了拍他的肩:“我个人当然更喜欢你做我妹夫,可我做不了妹妹的主。还有,如今刚刚发生北国小王爷提和亲的事,爹爹和妹妹不得不借招赘为名拒绝。

  那可是当着皇上和那么多大臣的面说的,如今她想嫁谁都难了。若是大张齐鼓嫁给你,别人要盯着这欺君之罪,又怕北国人不放过这事。”

  这些细节的事,叶世钊、书颖都与书林分析过,书林到底是世家公子,知道裴延庆是裴家看中的儿子,不可能入赘别人家的。

  裴崇璟的长子裴延年身子不太好,武功更差,作为掌管西军的世家,裴延年难当大任。裴崇璟的第三子裴延贺(继室所出,三房人一起排行老六)、第四子裴延吉(庶出,排行老八)都还年少,资质和出身都不及裴延庆。

  裴延庆一听这难处,不由得怔在当场。原本他过半年就满十七岁了,等他正式出师,父亲肯定要为他觅得一门亲事。

  他原本就想跟父亲提这事,然后好好磨一磨书颖,走走岳父、大舅子的路线,未必不成。就算书颖现在年少不知男女之情,也可以先订亲,他自信比旁人更有优势让书颖点头。

  可是北国一捣乱,叶家被逼得以这样的方式拒亲,至少他们就真的不方便让书颖外嫁给别家人为妇了。

  一般的官宦子弟娶妻都是父母之命,父母选儿媳不会看重她长得好看、武功好,更忌讳她行事狂放、规矩差。

  还有这一出得罪北国人又得罪皇帝的特别抗婚历史,更是大忌。为人父母绝对不会为所倚重的儿子娶这种隐形的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