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明堂杀鸡!
作者:狐直公      更新:2022-08-13 22:58      字数:4824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花素律高坐明堂之上,头顶冕旒冠,金龙盘云墨色朝服挂在她瘦弱的身躯上,看起来少几分庄严,反多些诡异。

  花素律阴沉着脸,抬下手。

  旁边的太监,高声应唱“众卿平身。”

  “谢陛下。”

  下头百官手拿笏板,纷纷起身。

  看起来很威风,众人对她跪啊拜的。

  实际花素律后悔死上朝这件事了!

  这身朝服明明是夏季款,却又厚又重,捂得她身上闷热。

  头上的冕旒冠是不能晃的,这玩意又沉得要死。

  电视剧里,主角把冕旒冠上的流苏甩来甩去,都是骗人的!

  下头那些人本来就看花素律不顺眼,如果花素律再姿态不端,乱甩旒冠,不用等下朝,言官就能把折子飞她脸上!

  早朝才刚开始,花素律就觉得脖子和头皮被压得发痛。

  花素律端坐着,脸阴沉得骇人。

  眼前的流苏未有晃动,可花素律双眼发晕,觉得天旋地转。

  为多刷线索,连日批阅奏折。

  上面写的国家大事,她又不是很懂。

  但俗话说得好,历史中皆有答案。

  她调来过往记录,看爹和爷爷们都是怎么处理类似事件。从中总结汲取后,再行批复。

  几天来除了折子,还粗略看了好几本过往史册,王朝地图地势,等等……

  如此繁重,花素律先连着两天没睡,接下来几天,每天只睡两小时左右。

  好不容易到今天上朝,她因为紧张,在内心排演到深夜才睡。

  结果这个国家寅正时分上朝!

  花素律睡了不到一小时,被人叫起来时人还是懵的!

  凌晨四点上班,作者搞得这是什么智障设定?

  天都没亮呢!

  龙椅上花素律睥睨下头,低头俯首,身着红色朝服,手拿笏板的男主,摄政王江若谷。

  花素律腹诽,就算她再讨厌男主,但主角光环真不是盖的!

  下头乌泱泱一群人里,众人都是差不多的朝服,差不多的姿态。

  但主角站在前头,就是那么显眼!

  花素律想忽略他都难……

  江若谷似感受到她的目光,微微抬起头,对视上花素律的目光。

  花素律下意识撇开视线。

  但转开她就后悔了!

  她可是暴虐女帝人设!

  怎么能怂了?连目光都不敢对视?

  想到这儿,花素律立刻将视线转回去,结果对方已经低下头,主动退出战斗。

  花素律顿时有些兴致泛泛“众卿有事便说吧。”

  大臣们非常踊跃的配合她,事情桩桩件件报上来。

  可花素律太困了,精神非常有限。

  听着那些事,不是太重要的就押后处理,重要紧急点的,她便让提起的大臣写个折子递上来,然后高深莫测地说“朕,斟酌后,再行决议。”

  不少大臣觉得她敷衍,心中又生不满。

  但这不满比较有限。

  因为上头不管事,他们下头才好浑水摸鱼,为己谋私。

  花素律看下头说的差不多了,目光环视一圈“众卿都说完了?没有要说的了?”

  百官俯首,无人有言。

  但人人都在腹诽花素律说了你又不处理,问什么问?

  “好。”花素律耷拉着眼皮道。

  她好想打个哈欠……但是不可以

  默了一阵,百官以为要退朝时,花素律说“众卿既无事再说,朕说。”

  百官一阵意外。

  花素律从桌边的折子堆里抽出一个来……

  其实她刚刚没说话,就是用目光找折子来着。

  打开折子,花素律缓缓道,语气中不免透露些疲惫“右金吾卫中郎将何在?”

  “臣在。”下头一名彪形大汉应声出列。

  花素律没去看他,翻看折子说“年初辽安道部分州县大雪,朕曾让你带兵配合当地,管控安置灾民。”

  “是,陛下。”此人声如洪钟地回道。

  “天元二年、三月初九。右金吾卫中郎将尚志岁带队于辽安道柏州灾地巡防,中途,一无知幼童冲至队侧,兵怒,扼其颈,尚见之未止。其母告情求饶,尚无动于衷,反令,将此母子,反缚臂腕,放之,以弓箭、皮鞭追赶,做狩猎游戏……”

  还没念完,尚志岁忽大声打断“陛下!”

  花素律有几分不满“朕还没念完呢!”

  尚志岁没将上面这位女帝当回事,理直气壮道“陛下不必再念!流民穷凶,不以严酷手段制之,易生贼匪暴乱。臣手段凌厉些,是为将那些流民的贼心,扼杀于无形。”

  “卿的凌厉手段,是将人做猎物?”花素律随手翻着那张折子,语气甚是惋惜道“朕都没玩过这样的游戏呢。”

  尚志岁又有话要说,花素律率先张口打断他“尚卿你看,这折子竟这样长!”

  尚志岁抬头,见花素律将手里的折子完全展开,竟两臂展开尚有余。

  “不如,朕也与尚卿玩个游戏吧……”

  花素律在折子后头露出脑袋“尚卿猜猜看,尚卿的丰功伟绩,这里一共写了多少件?对了,卿官进一品。若猜错了……卿人头落地?”

  很好!这句话很符合她暴虐女帝的人设!

  尚志岁一时有些慌乱,但他仍理直气壮道“陛下!此乃诬告!”

  “陛下!臣……”尚志岁要辩,花素律抬手制止。

  “这上面桩桩件件,太多。如此辨别,也辨不清。”花素律将那折子扔到桌上“朕早前已传令辽安道相应官员,将年初赈灾的相关事宜重新上报。”

  “在那之前,尚卿先回家歇着吧。”

  回家歇着?

  那不是停职查办吗!

  “陛下!”尚志岁急道“臣不服!此上所书皆为诬告,陛下怎能听信谗言?”

  他不怎么怕查。

  辽安道许多人与他交好,其余泛泛之交亦有人情往来。他们自然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虽说不免有那么几个看不顺眼的,但只要大多数人说准无事帮他遮掩,那些人的话便成不了气候!

  尚志岁越想越觉得无所畏惧,心中正得意时,一道声音传来。

  “陛下!并非诬告!”

  一名面容干瘦,蓄胡须的大臣走出下跪,俯首恭敬道“臣以身作保,奏折所言,皆为事实。”

  脑中记忆碎片闪过,花素律回忆起这人是写折子的大臣,张庭。

  刚刚絮叨那么久,他都没声,此时站出来,让花素律有些意外……她都做好孤军奋战的准备了。

  张庭也意外。

  他这张折子递上去都快俩月了,中间还催过几次。皇上一直没回音。

  张庭本都失望要放弃,结果今儿突然提起来了?

  “混账!”尚志岁破口骂道“你如何敢诬告本官!”

  尚志岁行伍出身,自有一股气势。他又膘肥体壮,瞪起眼睛极为骇人。

  但文人自有一副不同的钢筋铁骨。

  张庭面向皇上,只用眼尾稍睥着尚志岁“是不是诬告,尚大人清楚。”

  “你这奸恶老叟!满口污言!”尚志岁瞪起牛眼。

  张庭冷哼一声,不理他。尚志岁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不接茬,他是有气无处撒。

  台上花素律也有点急……吵起来啊!

  张大人,你和他吵啊!你俩吵起来,我才好立威啊!

  等了片刻,任凭尚志岁说什么,张庭仪态端正地跪在那儿,就一句话“臣乃实言。”

  见他俩吵不起来,花素律只好偃旗息鼓。

  “行了。”她拍两下桌子“此事朕自会派人去查,张卿既以身作保,若是诬告,朕定然要重罪治你,回去吧。”

  张庭沉稳应是,起身回到队伍里。

  尚志岁见此,也站起身,准备回自己的位置上。

  “谁让你站起来了?”花素律忽道“跪下!”

  尚志岁心中不服,不想跪。

  皇权在上……可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不想失了面子。

  权衡一瞬,他站在原地回话“臣并未行错!”

  “朕让你跪!你不跪?”花素律眯起眼。

  好家伙,她正愁第一只鸡宰失败了,他自己来送了!

  尚志岁正欲再言,见前方武将为首的一人回眸睥他一眼,他会意一番,跪下身去。

  见他服帖下跪,花素律怒斥道“尚志岁!你在明堂之上,呼和喊叫!朕还未言语,你先训斥起大臣!你可将朕放在眼里?”

  藐视君上的大帽扣下,砍头抄家都不够!

  尚志岁一时不敢言语。

  百官前方为首的一人站出来。

  此人身高体壮,似山。

  目若朗星,肤色如蜜,面容坚毅,俊朗程度比起男主江若谷也不遑多让。

  “陛下,臣以为此事处理不妥。”

  灵光一闪,花素律回忆起此人乃镇国大将军,武利智,字永文。

  是原著里的男二号,花云舒的追求者之一。

  花素律不自觉挑起嘴角。

  原著里武利智,人如其名,是武力值的代表,武功冠绝天下,是唯一能胜过男主的人。

  不仅如此,在朝上也是男主的对手,俩人有来有往,势均力敌。

  到后来,江若谷登基。二人既为君臣,也是惺惺相惜的挚友。

  可惜感情上,他就是个钢铁直男,没江若谷那么多花花肠子。

  只懂得傻乎乎对女主好,女主要星星摘月亮,他嘴上不干,实际死都去给办。

  看书时,花素律一直觉得他憨直可爱,因此现在看他不免有些滤镜。

  可惜……

  武利智也不服花素律这位女帝。

  “武将军有何见解?”花素律沉声道。

  武利智朗声道“尚大人先前赈灾,未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有人告他,尚大人觉得委屈也是寻常。况且红口白牙,尚未有实证,便停尚大人的职,实属不妥。如此即寒了尚大人的心,也会寒了其他将士的心。”

  此番话说得情理具有,好似把花素律想严厉处罚的所有由头都堵住了。

  果然。

  就知道能和男主势均力敌的人,没那么好对付。

  花素律道“哦?武卿即如此说,那便把停职查办,取消算了!”

  武利智听她这么说,不免愕然。心中意外花素律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听话了?

  这可是往常没有的!

  若放以往,花素律必然会急恼怒斥。

  顿了一阵,花素律又道“日后若有谁再有错失,也不必停职查办,以朕看,什么革职查办也算了!”

  武利智错愕,原来花素律是在这儿等着他。

  他心中冷笑,女人就是无理取闹。

  武利智不急不恼地道“陛下,臣只是想请陛下稳妥处理,避免寒了将士的心。”

  “武卿,什么是稳妥处理?”花素律笑说“朕要他回家听候安排,未曾将其下狱,武卿觉得,严苛了?”

  “臣未有所言。臣只是……”

  “你不是觉得不妥吗?不是会寒了心吗?”花素律冷声道“如此不是说朕处置严苛,是什么?”

  “这明堂之上所站百官,皆日夜为我大俞江山子民熬心沥血!他们哪一个不是对社稷有功之臣?”

  “有功,便要从轻?要稳妥?若是这样,日后朝中官员犯错,谁都不要处理了!也不必要什么法度律规,全以人情论调算了!”

  武利智一言不发,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是事情不对劲,而是皇帝不对劲。

  按照以往,花素律不该是这个反应……

  见他不说话,花素律阴阳怪气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武卿说尚卿家会寒心?若是有过不罚,那些兢兢业业,行规守矩的卿家们是否会寒心?武卿,你怎么不这么问问自己?”

  “尚志岁有草菅人命之嫌,停职查办,有何不妥?明堂呼喝,言行无状!此行有藐视君权之嫌!朕罚他下跪!有何不妥?”

  “武卿,朕还没砍他的头呢!卿便一口一个将士寒心……”

  花素律越说越嗨,她加大火力阴阳怪气。

  “怎么?你们这些身强体壮的武将,里头都是一副水晶心肝?一碰就碎?”

  “如此易寒心,朕倒要怀疑,卿家是否忠心了?”

  武利智即刻跪下,认真道“武家世代效忠大俞。臣之忠心,日月可鉴!”

  边陲小战连年,武将们颇得势,叫得这些文臣和言官吃了不少瘪,他们心中或多或少都有气。

  新皇登基后,这些武将更是明着暗着让皇帝也不痛快。

  眼见皇帝对他们都没办法,他们也得收敛避让。

  此时见武将为首的武利智被皇上下马威治得服帖,那些人心下都在想“你武永文也有今天!”

  但朝臣们也心生惧意。

  皇帝如此明显的敲打,是否有其他深意?

  花素律此时还单纯得很,不知道下头的朝臣内心已经山路十八弯。

  她只是憋住了没笑出声,心中一直在吐槽武利智睁眼说瞎话。

  原著前期他虽不服花素律,但还算忠心大俞,可后来也渐渐生了反意。

  眼见自己一次上朝杀鸡,喜提胜利,花素律不免喜形于色,嘴角轻挑。

  她装着,意味深长地“哦”一声,转头有去问尚志岁“那尚卿呢?尚卿,会否寒心呐?”

  尚志岁原是不服皇帝的,他服大将军!

  可方才,大将军被训得话都说不上,他已生出怯意。

  到了现在胜败分明,他这个小卒能讨到什么好?

  从现在开始,他一个字说不对,就是要反!

  那真是灭顶之灾了!

  此时慌乱的不止是他,其他朝臣早已悟到这一层,心里也不免惶恐起来。

  尚志岁跪俯在地,说话仓皇错乱“臣不会!雷霆雨露均是皇恩!臣绝对忠心陛下!”

  上头花素律冷笑“那朕罚你跪,想来你也不会不服?”

  “臣拜服。”

  花素律见之前那个气势吼吼的大汉,此时如鹌鹑一样抖缩在地,心里不免觉得痛快。

  难怪都想当皇帝!

  确实威风!

  花素律没再理他,转对武利智说“武卿起身。”

  “谢陛下。”武利智声音沉道。

  花素律听出他没憋好气儿,但她不接茬,她的目的已经达到,甚至可以说超出很多,她很满意。

  “有功朕必当嘉赏,但功过,绝不能轻易相抵!这,是为了不让众卿委屈。”花素律对群臣安抚道。

  转而又对武利智打一棒子给一甜枣“武卿于社稷的功劳,朕一直都记得,朕亦十分倚重武卿。”

  武利智心中有气,但面上不能露出来,他抱礼俯首“陛下言重。臣为大俞朝臣,自当为大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嗯。”花素律满意地点点头,阴阳怪气道“那武卿日后,不要总说什么寒心了,朕听了,也寒心啊……”

  武利智闻言心中一阵赫然惊讶,不自觉抬头看去。

  明堂内烛光交映,看不太真切,但隐约能觉到,龙椅上那个人……似乎在笑。

  朝堂之上,群臣亦是惊讶惶恐。

  皇帝寒心,会怎样?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