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到只是数字

  自从大姐带着两个女儿到家里来住，他就一直看着媳妇脸色行事，处处小心，生怕哪里惹得她心气不顺，再连累到大姐和孩子们。

  实在是他被郭凤珍开始那一顿冷脸，给吓怕了。

  对于大姐她们只能在家里住，却不得不自己开火做饭的事，他心里也难受。

  两面被夹着，再加上队里分田的事一直让他提心吊胆，这段日子贺明都过得不舒坦，难受得成宿睡不着觉。

  今天晚上，忽然云开雾散，一切都好了。

  队里给分了一堆好东西，眼看日子过得有了盼头，这边厢郭凤珍似乎也想通了，居然能主动要做好吃的，邀请大姐一家。

  忽地，贺明情绪才好了一下，又低落下去。

  “媳妇，明天晚上你打算做啥呀？咱家里才刚分了东西，要有收入也得等秋后，现在请客咱拿啥请呀！

  ”

  家里这几年过得一团糟，供着四个孩子上学，光景已经差得不能再差。

  “我自有办法，你就别管了，明天只管帮我劈柴禾烧火。”

  郭凤珍说完，就钻进被窝闭上了眼。

  作为两口子生活了十几年，贺明太了解郭凤珍，她这人有一样好处，说话从不虚张声势，凡是她说出口的，必定是心里已经拿好了主意。

  见此，他也就放心地熄掉了桌上的煤油灯，也跟着钻进了被窝。

  东厢房里，苏云雪躺在炕上，早就进入了梦乡。

  桌子旁，昏暗的煤油灯下，苏云叶和贺娟正围坐着，清点今天的收入。

  “一共八块六毛三，一分不差。”

  苏云叶把一堆零碎票子码整齐，数出三毛钱来，剩下的钱用一张苏云雪用过的作业纸包好，交到贺娟手里。

  “妈，把钱收起来，放好。这三毛钱咱们继续跟大舅妈买土豆用。别的原料都还有，暂时不用买了。”

  好半天，贺娟都不敢接递过来的那一包钱。

  那可是八块多钱呀，算上今天买馒头用的那两毛八，今天赚了将近九块。虽然没扣掉本钱，但她们的本钱本来就少，扣掉之后剩下的利润也相当可观。

  “这…这么多…”

  贺娟咽了咽口水，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云叶笑了：“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您手里的钱，只会越来越多，多到它们在您心里，只是一个数字。”

  “啥，只是一个数字？那是啥意思？”

  “现在跟您说了您也体会不到，到时候呀，自然就明白了。妈，快把钱收起来，累了一天了，都早点休息吧。”

  等娘俩躺上炕后，贺娟明显激动得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折腾半天。

  苏云叶是累坏了，但刚躺下她也没立刻睡着，而是

  在心里盘算着，下次赶集还得带更多的凉皮去。

  照今天的速度，再带一百张也都能卖完。

  就是碗和筷子不太够用，要不要买一些呢？

  另外还有油辣椒，这回得多做几罐子了，明天问问大舅妈，要是家里有空罐子，再借几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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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迷糊糊中，伴着贺娟翻身的声音，苏云叶渐渐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她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新的生活，已初露端倪。

  第二天傍晚，贺文成同贺文生从县里中学回家了。

  县城离丰禾村几十里地，没有车可以坐，靠走路回来又不现实，两人只得搭同学的自行车。

  上周末，同学去县城亲戚家，没回家，他们两个也就没回来，等到这周才搭上自行车回家。

  他们的同学也是两兄弟，一个叫何东阳，一个叫何东光，是临近村的。

  两兄弟父亲是一大队的支部书记，在县城还有当官的显贵亲戚，因此他们家的条件在整个大队都是数一

  数二的。

  两兄弟一齐考上县里中学，他们父亲一高兴，一下子掏钱给买了两辆自行车。

  崭新铮亮的飞鸽牌二八杠自行车，十里八乡都轰动了，谁见了都羡慕。

  哥俩甭提多高兴了，这自行车一骑上，又威风又精神，太有面子了。

  贺文成和贺文生也羡慕，可羡慕有啥法子，他们虽然也考上了县里中学，但他们可没有一个大队支书的父亲，也没有县城的显贵亲戚，能给弄来买自行车的工业券。

  两人只能看着同学兄弟俩的自行车眼馋。

  乡下家家都孩子多，能念几年书认个字，大人们就觉得算是不错了，再多念，学费也要一大笔，负担太重。

  因此大部分孩子上完高小，基本就都回家跟着大人们一起去队里干活挣工分了。

  能继续念初中的少之又少。

  而能从公社小学考上县里初中的，那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这也是为啥虽然家里光景差的不行，郭凤珍和贺明两口子也咬牙坚持要供孩子们上学的原因。

  他们家的老大、老二太争气，接连考上县里初中，给他们挣足了面子，也让他们舍不得叫两个儿子辍学，回来帮助家里。

  去县城中学的农村学生本来就少，贺文成、贺文生兄弟俩，与何家兄弟俩又都在一个大队，小学也是一个班级的，互相都是好哥们儿。

  好哥们儿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了自行车，当然一块儿骑。

  何家兄弟将贺文成与贺文生送到通往丰禾村的路口，两人从路口一路走回家里，他俩人高马大，尤其贺文生，比贺文成小一岁，长得却比贺文成还猛一点儿，就是在学校老是吃不饱饭，个头窜上去了，整个人却瘦得跟麻杆儿似的。

  两人的衣服，上衣还好，裤子就明显短了一截，脚

  踝都露出来了。

  好在天气暖和，倒是冻不着，只是郭凤珍每次看在眼里，心里就难受。

  自家太穷，连给儿子们做件合身衣服的钱都没有，只能让他们穿明显不合体的旧衣服。

  这天晚上两兄弟进了院门，听见动静郭凤珍第一个迎了出来，瞧见半个月没见，小儿子似乎又长高了不少，裤腿也又短一截，一边将他们迎进屋去，一边念叨：“咋的也得想法给你们做条新裤子穿，要不在学校要叫人笑话。”

  “妈，先紧着弟弟妹妹花，我俩能将就就将就一下。”

  老大贺文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