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小哑巴一开始并不是哑巴。

  他能说会笑，和村子里的孩童一样，性格也很活泼。

  只是渐渐的，他就不再说话了。

  哑得无声无息。

  连害怕了，也只会伸着两只手瞎比划。

  村子里的人猜测，估摸着是他那爹娘出海遇难，对他打击太大，给吓傻了。

  见他独自一人可怜的模样，

  大家也有想办法给他买药，村长还问他要不要到自家来住。

  却都被他一一回绝了，并表示会自食其力。

  用张小贝爹的话来说，是个倔强要强的孩子。

  自那之后，

  小哑巴的性格也随着嗓子一起沉默下来。

  没有了存在感，也不主动和村子里的人打招呼。

  渐渐地，

  便有了小哑巴的称呼，大家也几乎忘了他原本的名字。

  ——江离。

  刚开始的时候，张小贝也不爱跟他玩。

  总觉得他每天独来独往，古怪得很，跟幽灵似的。

  不过，因为一些机缘巧合下的接触……

  她发现和小哑巴待在一起，好像还蛮好的？

  简直不要太轻松自在了。

  虽然他不会说话，但无论她跟他嘀咕什么，他都能安静地听着，也不会去告诉别人。

  不像村子里的某些孩子王大嘴巴，

  一听到什么，就恨不得让满村子的人都知道。

  而且，小哑巴还知道很多捕鱼虾的小技巧，比那些只知道捣乱的人可靠多了。

  这天——

  张小贝找到小哑巴的时候，对方正在海边处理着一篮子的虾。

  小哑巴手脚麻利，两三下就能把一只虾给收拾利落了。

  “小哑巴，你在看什么？”

  张小贝见他时不时的就往天上看一眼，心不在焉的样子。

  也不由得往天上看了看。

  除了万里晴空，啥也没有啊。

  连只鸟都没有。

  这看啥呢？

  小哑巴摇了摇头，收回视线，快速地把篮子里的虾都给处理了。

  然后提着篮子，往家里走去。

  张小贝还想跟上去，却被小哑巴给拦了下来。

  他要回去煮虾吃了。

  [你也回去吧。]他比划了一下。

  看着快步离去的小哑巴，张小贝撇撇嘴，嘟囔道

  “我还能抢你虾吃不成？”

  不过小哑巴平日里，时不时就会有一些奇怪的举动。

  她也没多想，踢了踢脚下的砂石，想到村子里最近在准备的海神祭。

  “不去就不去，我还要去看我娘准备海神祭呢！”

  ……

  海神祭是村子里的一个传统。

  每年丰收季前，村子里的人就会在海边架上高台。

  上面摆放着各种美味的吃食，都是大家平日里不舍得吃的。

  然后在村长的带领下，所有人一起祈福。

  期盼着丰收季里，能有一个好的收成。

  若是海鸟飞过，鱼儿从海中跃起，就说明海神同意了。

  那么之后的丰收季，大家的船就会一帆风顺，渔网也会特别坚固不易损坏。

  就连鱼儿，也会笨笨的往他们布置的渔网里游去。

  但事实上……

  张小贝和村子里的孩子，从未见过那位海神。

  “娘，你见过海神吗？”张小贝好奇的问道。

  “瞎说什么呢，海神哪是我们这等凡人想见就能见的？”

  张母正在准备着食物，头也不抬道

  “若真有人能见到海神，那一定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像我们啊……只要好好祈祷，让丰收季的时候有个好收获，足够过冬就不错了。”

  说着，她看了小贝一眼，

  “你呀，一天东跑西跑，回来还东想西想，看来还是太闲了。”

  “我哪有……”

  张小贝吐了吐舌头，正想跟娘撒个娇，外面突然就吵杂了起来。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说变就变。

  就这么一会儿说话的功夫，豆子大的雨点就啪嗒啪嗒砸了下来。

  在海面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

  一时间，乌云沉沉，海风呜呜。

  海浪拍打着岸边，一刻也不消停。

  啪嗒！

  这一声是屋内的。

  张母手中的木匣子掉落在地上，看着外面的雨，面色显现出焦急之色。

  “糟了！出海的还没回来！”

  “不行，我去海边看看，”

  张母在原地转了几圈后，一边拿出蓑衣，一边嘱咐道

  “你自个儿在家别乱跑，饿了就随便吃点。等我回来。”

  外面雨下的很大，但出去看情况的，不止张母一人。

  张小贝站在门口，看那些穿着蓑衣的匆匆赶去的身影。

  对未知的茫然，让她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会出事吗？

  她摸了摸胳膊，忽然觉得有些冷。

  屋内的寂静与屋外的吵杂，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时候，要是能和小哑巴说说话就好了。

  和小哑巴待在一起，她总是能很自在。

  ……

  出事了。

  大雨连下了两天，直到第三日，才稍稍变小。

  而村子里的船，也是在这时候，飘飘忽忽的靠了岸。

  原本好些个壮年男子一同出去的，回来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一个人。

  那人哆哆嗦嗦的躺在船内，全身滚烫，分明是生病了。

  迷迷糊糊中，还说着胡话。

  但在大家上前帮忙把人抬下来，带回屋子里的时候。

  那人却猛地睁开了眼，一把抓住身边的人，着了魔似的喊道

  “海神！是海神！”

  “是海神！是海神！”

  喊完后，就再次晕睡了过去。

  而村子里，却是因这一变故，炸开了锅。

  “海神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不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对，惹恼了海神？”

  “你们还记得上次林家那小子回来，说海神显灵了吗？”

  “我们已经在准备增加祭品了啊……难道是我们误解了海神的意思？”

  没有人亲眼见过海神，但没有人敢忤逆海神的意思。

  或许，见过的都已经死了吧。

  大家对于惹恼了海神的恐惧，已经盖过了对那些‘失踪’青年的难过。

  “海神一怒，洪水漫过啊！”

  先辈们留下来的告诫之言，浮现在每个人的心头。

  就连那些六七岁的孩童，都知道这句话。

  “洪水漫过，尸横遍野……”

  张小贝怔怔的看着大人们焦虑的神色，心中浮现出那句话的后半句。

  又看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余叔叔，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晕乎乎的。

  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能做什么呢？

  或者说，整个渔村能做些什么呢？

  海神那般超乎寻常的存在……又怎是他们凡人能理解的了的？

  怎么办呢？

  对了，小哑巴呢？

  她左右看了看，却始终没在人群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没来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