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埃达之诗(十) 监视者
作者:曲奇碎可可      更新:2023-06-05 02:57      字数:3461
  魔力的注入一瞬间停滞了。

  焕发出的红光已经足够强盛,除了祝槐,没有人发现这点——紧急关头下爆发的肾上腺素足以让人忽视贯穿伤带来的痛楚,塞缪尔抢在对方拔出刺刀前撞开了他的肩膀,自己抢先捡起卢斯被打飞在地上的手|枪就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

  伤口到底影响了些他的准头,本该洞穿大腿的子弹穿透过男人的小腿腿骨,饶是如此也足够暂时困住行动了。

  还不等松一口气,塞缪尔本能地察觉到身后骤然传来的异样气息。

  他霍然转身,只见两扇仿佛天然就是那般形状的石板倏地转了向,铺天盖地的气浪从门内涌出。这似乎并不是坏事,它们将还摇摇欲坠的卢斯推得踉跄,向后仰面栽倒在地,然后径直从上方冲了过去。

  连两人也不得不朝着通道两侧避让,带着海水咸腥味道的浓烈白雾终于散去,门内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还像是一团不成型的深渊,静悄悄地等待着客人的到访。

  卢斯瘫倒在地喘着粗气,他血肉模糊的小腿周围已然聚成血泊,却依然不死心地想爬起身去拿他的武器。

  塞缪尔摇晃着艰难起身,正准备再做什么,忽然听到耳旁连着四声枪响。

  另一条腿一枪,腹部一枪,左手一枪,右手一枪。

  卢斯身上霎时又开出四个血洞,像极了曾经所谓的私刑。

  塞缪尔有点迟疑,而祝槐只是暂时防止走火地拨了一下保险栓。

  “这样应该安全了吧,”她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卢斯自己也在刚才的打斗里伤得不轻,一张嘴就咳出了血沫,满口白牙都染成红色,就这么边嘶哑地笑着边艰难吐字,“还有……咳、什么好说的……”

  “反正也阻止不了你们,”他咳得肺都一抽一抽地像是在拉风箱,“那不如就这样直接了断……”

  祝槐眯起眼睛,“你有别的办法离开这里。”

  “——不。”

  卢斯的声音依旧嘶哑,却透着一种莫名的平淡,“我只是不需要留在这里。”

  “所以,咳……在这之前解决你们就好。”他喘着气道,“就这样吧,既然你们已经得知了真相,不是你们,也会有其他人,别的也出现了……”

  他语焉不详地说到后面,目光渐渐开始涣散,但最诡异的是,他破风箱似的胸腔内就像是响起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正在随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说着同样的话。

  “如果你能离开……”

  那个与原先不同的、分不出男女的嗓音越发响亮,盖过了他的本音。

  “来、找、我……”

  最后一个“我”字出口的瞬间,卢斯壮硕的身体就如同遭了电击一样剧烈地痉挛起来。他双拳紧握,肩膀和双腿不断抽搐着,眼球不断上翻,直到真的只剩下完全的白色。

  他面如死灰,额角绷出青筋,神情扭曲得俨然像是一个即将入土的将死之人再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不出一两分钟,那抽搐的幅度就弱了下去。不顾疼痛攥紧的手指松脱地耷拉在地面,男人眼皮半搭着,头颅也软软垂落。

  就这么短短的功夫,他身体上的活气仿佛就这样呼啸而去,留下一具了无生气到让人怀疑是否已经去世许久的尸体。

  祝槐走近一看,卢斯脸色青白,不见任何一丝生命体征,应该是当真气绝了。

  “死了。”她说,才放下手里的枪,“怎么样?”

  祝槐此刻都觉得是在睁眼说废话,然而有人还偏偏在这种时候更能逞强——就算伤口还被刀锋堵着,鲜血早就顺着血槽不住淌下。这军刺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放血,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失血过多。

  “……还好。”塞缪尔硬是扶着墙壁撑稳了身体,他已经有些头晕,连带说话也开始断续,“他说去见……?”

  但泄了一口气就不是那么容易再强行聚得起来的,敌人的隐患消失了,重伤的疲惫就顿时涌上来。他刚迈出一步,整个人已经不受控地歪斜,最后只得单膝跪靠在墙边,试图积蓄一些在不知不觉中流失的力气。

  “别管这个了。”祝槐说,“送分题,等回到地面上再说。”

  她问kp:“我不能用急救吗?”

  【好吧,这不是我不帮你。】

  【既然你基本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那肯定也能明白——这里一没有急救用品,二是重伤,你要想妙手回春肯定是行不通的。】

  【大成功,或者极难成功才能达成你要的止血效果,失败无疑会加剧伤口的情况。】

  【就算我放宽到普通成功,你的急救只有初始值,30的概率,要赌吗?】

  祝槐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

  ……要赌吗?

  她倒是还记得某个魔术师用给她的咒语,然而——

  “不是特别严重”,kg是这么说的。

  眼下显然不属于那种状况了,按常理来说也许可以硬着头皮试试,但贸然施用不合适的法术会造成怎样的后果本就是不可控的事。而在这个“未知”即代表着危险的世界,很可能会造成更棘手的影响。

  尽管如此,祝槐清楚地意识到,真到不得不去做的那一刻,她还是会去做的。

  这是一道需要犹豫的选择题吗?

  早知如此就该当初多跟姜薇学学,她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类似于后悔的感情,或者路婉婉在这里就好了——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祝槐抽出思绪,将目光投向了仍然大敞着的石门之内。

  黑暗粘稠、混沌,纵使笼罩着让内里显得更加神秘莫测与不祥的迷雾,也全然看不出卢斯拼上自己性命——大概——也要阻止他们打开大门的必要性。

  掉下来的原路行不通,要想破局还是得转投另一边,只是这情况——

  “……我没问题。”塞缪尔平复过呼吸,忍下阵阵的眼前发黑与眩晕,挣扎着还想起身,“只是行动一会儿的话……”

  祝槐沉默两秒。

  “你再说一遍?”她友好地问。

  塞缪尔:“……”

  他识相地闭了嘴。

  他的状况比身中五枪的卢斯稍好一些,但不过是“一些”罢了——血槽在皮肉里给空气留出间隙,又偏偏是胸腔这样要命的位置,呼吸间就涌上来自体内的铁锈味。

  “至少这次我做到了……”

  他近乎有些执拗地说。

  还能说出最后几个字都已经耗尽了相当的力气,他强行忍住咳嗽的冲动,以防还卡在原处的军刺撕裂更多的出血口。但生理上的反应总不是能完全克制得住的,他还是呛咳了一下,隐隐觉得出气要比进气更多些。

  这些反应全落进祝槐眼里,她知道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

  她不是第一次看着谁的生命在面前流逝。

  世界有它的黑暗面,人们确幸的日常表象下潜藏着远超想象的罪恶。她更换不同的身份依附于不为人知的阴影下,当久了操盘手,也少不得直接间接地沾上鲜血。甚至更久远更深层的记忆里,那些被带出去就再也没有见过的同龄孩童,稀松平常到不足以留下多点的画面。

  那她又在犹豫什么?

  “你留在这里,”祝槐说,“我进去——”

  话音戛然而止,只因细细缕缕的雾气盘桓在脚边。这与方才冲倒卢斯的那些完全相同,却要柔和得多,似乎在竭力证明着自己的无害。

  祝槐抬头去寻雾气的源头,果然看到内里影影绰绰的白色。也许是她的错觉,白雾盘旋着渐渐形成了一个无脸的人形,又在下一秒倏然消散。

  但她知晓了,那门后有什么远远更为庞大的存在。

  [不必。]

  忽然之间,一道稍显轻柔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你已经证明了自己。]

  祝槐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向卢斯的尸身,哪怕她明知不可能是从那里传来的,也难免在确认过后才放松了一些。而对方也了然她这么做的另一层目的,如实解答她无声提出的质询。

  [那不是他本人。]

  [它是暂时的寄存者,费了大力气来阻止你们,依托结束后,自然会尘归尘土归土。]

  塞缪尔皱眉,纵使听不到任何诡异的动静,可看她反常的行径就足以判断出状况的不一般,“……怎么了?”

  他说话几乎只剩下气音,却奇特地意识到这比想象中轻松一些。他摸到胸前渗出的血迹,量似乎也要少得多,不由得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祝槐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的人类难以聆听到我们的声音,就算是它们也不行。]

  [我调慢了时间的流速,参与对话的只有你我。你拥有完全不同的资质,我也相信你明白这是为什么。我本无意与人类有所交道,但既然你站在了这里,就拥有了相应的资格。]

  这不是她所知的任何一门语言。这种感觉曾经出现在她看到kp事前提供的队内对话框的时候,现在她又产生了类似的既视感。

  就像对方是某个超出次元或位面的存在,此刻还能与之交流,完全是因为将要表达的东西以人类能理解的方式灌输进了她的脑内。

  老实说,这可不怎么妙。

  但看在似乎没有敌意的份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你是谁?”祝槐问。

  [我是乌塔尔。]

  [你也可以称我为——‘众神的监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