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影卫篇(24) 晋江文学城
作者:清新六月      更新:2023-07-13 18:54      字数:5471
  南嫣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她僵硬地坐在地上,目光缓慢转移到了另一边的玉佩上。

  赵时栖便也跟着看了过去。

  他看到地上那碎成两半的玉佩,一时间呼吸有些微窒,心脏处猛地传来一阵剧烈撕扯的疼痛,胸口仿佛被人用重锤猛地敲击了一下似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涌上心头。

  他用力捏紧了手指,一时间甚至有些害怕,可是连他自己到底在恐慌害怕什么,他都根本不知道?

  这种有种陌生的、不知名的情绪不断在胸腔内翻滚蔓延着,压抑沉闷地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难受极了。

  赵时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此刻神情有些迷茫,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是因为愧疚吗?可能……真的是因为愧疚吧……毕竟他又不小心伤到她了,而且他都推开她两次了,她手指还流血了,尤其是看到那血的时候……胸腔里满是又酸又胀的情绪。

  一定是因为愧疚他才会这么难受的。

  可是心底深处又有种下意识的、不知名的声音隐隐在耳边响起,他怎么能够推她呢?他怎么可以伤害他呢?

  他怎么能够对她做这种事情呢?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脑袋里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

  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可等他再要去往下深思的时候,大脑就像是被人猛地敲了一棍子似的,一种剧烈的疼痛突然袭来,里头的好像血管要炸裂似的,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赵时栖指甲都快陷进了皮肉里,指骨被捏到发白。

  他在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失态,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才将心头那股剧烈的反应压抑下去,下意识地伸手去捡那枚玉佩,他心中想的是看还能不能找人把玉佩修补完整,却没想到被南嫣一把推开后从手中抢了过去。

  “你别碰我的东西……”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陌生,眼角还沾着未干的泪水,可是盯着他的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漠防备,和刚才的完全不一样了,黑眸冷冰冰地盯着他,生怕他会再次弄坏她的玉佩,用力朝他喊了一声,

  “那是我的!”

  她说完又小心翼翼地把玉佩拼凑在一起,但碎了就是碎了,再怎么拼凑也不是完整的了,她脸上一开始是有些着急,然后是难过,最后是绝望,还有眼泪一颗一颗地顺着脸颊滑落,她哭得无声无息的,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明明之前,她哭的时候还会故意缠着他不放,会故意露出可怜的神情惹他同情,可是现在她都这么伤心了,全程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他,再没有看他一眼。

  赵时栖一时间只觉得心尖在微颤。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手心里还沾了些她肌肤上的血迹,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扶她起来,“你的手流血了,我先让大夫帮你……”

  却被她“啪”的一声,毫不犹豫地拍开了手掌,“不用了。”

  她的力道并不轻,赵时栖手背都被她拍红了,手掌就这么一直僵在那儿。

  他嘴唇张了张,一时间有些心酸,想说些什么道歉的话,可目光触及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时,只感觉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胸口涩涩的、闷闷的,瞬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眼睛就这么怔怔望着她。

  而南嫣则是缓缓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浸染过的黑眸就这么静静地直视着他的眼睛,陌生的,漠然的,里头没有一丝曾经爱慕的情愫了,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

  她摇着头,像是在道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是我认错人了,你不是他,不是我的十七,明明一点都不像的,我怎么会把你当成他呢?对不起,耽误了你这么长的时间。”

  她皱着眉,有些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身形有些不稳,大概是不小心按压到了伤口,面色顿时有些发白,赵时栖第三次想上前帮她时,却又被她毫不犹豫地避开了。

  她抿着唇,不肯让任何人触碰。

  然后摇晃着站了起来,走之前还捡走了地上散落的那枚珠钗跟半块玉佩,精心准备的食盒、点心全都不要了,再没回头看他一眼,就这么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徒留在原地的赵时栖就这么怔怔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越看越觉得不安,心口空荡荡的,莫名有种想不顾一切追上去的冲动。

  可是只要一回想起她刚才那双望过来的陌生又冰冷的眼神,整个身体就好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似的,瞬间僵住了,怎么都动弹不了了。

  他发现自己居然会害怕看到那样的眼神,如果只是愧疚……会这么难受吗?

  赵时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看的太过专注,一时间只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停滞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只觉得心里的恐慌还有不断蔓延的趋势,像是有什么东西再也抓不住了似的。

  而这种情绪却不知从何而起?

  身后的管家一连唤了他七八声都没有听见,一直到那道纤细的身影再也看不见的时候,赵时栖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然后就听到身旁的管家说,“世子您赶紧过去瞧瞧吧,王妃跟颜小姐都在等着您呢。”

  他怔愣了一瞬,随后才反应过来,低低应了一声“嗯”,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在了那地上散落的食盒上,管家也很上道,还以为自家主子看见那些东西嫌麻烦,立马上前问了一句,“世子,您看这些东西要不要命人……”

  他话还没说完,赵时栖就脱口而出道,“不许扔了,先都收捡起来,待会送进我房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下意识的,可等他说完后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面色顿时有些微变。

  他奇怪的是自己的态度,他不是很厌烦那些的吗?可是为什么,莫名地就是不想扔了那些东西?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怎么想的。

  管家跟护卫也有些怔愣,原本以为世子不喜欢那些东西才打算扔了的,可世子这态度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跟那女子真有什么牵扯吗?

  四周隐约看过来的诧异目光,也是赵时栖心底的困惑,他只觉得自己好像陷进了一团迷雾里,挣扎不开,此刻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了。

  好像只要对上那女子,他整个人都是反常的,会莫名其妙地胸闷难受,会不自觉地想要在意,甚至连最基本的情绪都会控制不住,这是不对的,不正常的,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察觉到自己的心态变化,赵时栖几乎是狼狈似地离开了这里。

  他心中隐隐不安,此刻大脑更是一片混乱,他需要好好捋清自己的思绪,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

  之后的时间里,赵时栖整个人都是心不在焉的,他去看望杜玉颜时也是这样,母亲说了什么、大夫说了什么,他全程都没有听见,可能听见了也没有记住,整个人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混乱中没有脱离出来。

  一直到身旁的母亲喊了他好几声,“时栖,时栖,你今日是怎么了?母妃喊你也不答应,你听到大夫说的话了吗?”

  赵时栖这才缓过神来,眼神迷茫又困惑地看过去,“怎么了?”

  王妃摇头表示无奈,“你这孩子想什么那么出神,你听见章大夫说的话了吗?”

  赵时栖好似才反应过来似的,目光这才落到屋内的大夫身上。

  章大夫是赵时栖特意从临城请来的给杜玉颜看病的大夫,医术自然是不差的,老大夫坐在床前仔细替杜玉颜把完了脉,然后摇头叹了声气,“姑娘这病是从胎里带来的。”

  王妃连忙点头,应声说是。杜玉颜的母亲就是生她时难产才一命呜呼的,孩子在肚子里闷了许久一直出不来,最后实在没办法了,等大人没气了,才让人剪开肚子把孩子取了出来,也正因为这点,所以杜玉颜的身体一直不好,这么些年用名贵药材一直温养着,平日里倒也无事,只是前两日出府后受了惊,又不慎染了风寒,这才一病不起了。

  老大夫点着头,又捋了把胡子,把药箱收起来,他也没说这病有没有的治,转个身倒是跟王妃说起另一个事情来,“不知王妃可听说过临城的冯大将军?”

  王妃自然是听说过的,那将军是隔壁的守城将领,她身为王妃自然是见过不少朝中官员夫人的,只是那将军家中好像是有一个病怏怏的独子,不过那孩子往日风评不大好,所以不太招人待见。

  这老大夫问的问题有些奇怪,王妃心中疑惑倒也没有避而不谈,“自然是认识的,章大夫有话不妨直说吧,不知那冯将军家是否有什么良药能治好我家这姑娘?”

  老大夫又点点头,这才解释道,“不错,你家小姐这病跟冯将军那独子是一个症状,那冯公子也是生产时闷的太久,导致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老夫虽然没有办法完全治愈,不过知道有样东西可以替你家小姐续上几年的命。”

  王妃闻言立马大喜过望,忙往前走了几步追问道,“不知是什么法子,还请老大夫如实相告啊,病愈之后王府必会重谢大夫的。”

  老大夫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其实他能治好那冯家公子靠的也不是别的,是用了栖霞山庄独有的续命方子。

  那方子倒是不难寻,只是其中有一味药是用蛊虫制成的,这蛊也不是寻常蛊,而是以各种珍贵药材喂养蛊虫最后慢慢长成的能救人性命的补药,而且这蛊很难养成,谁也不知道栖霞山庄是怎么养的,据说养了十多年也才养成了两三只而已,可如今连栖霞山庄都没有了,他一个老头子更不知道那蛊到底还在不在了,只能先将法子说出来了就完事了。

  果然,听到这话的王妃顿时就心凉了半截,那栖霞山庄她当然也是知道的,一年前就是那地方差点害死她的孩子,王爷一怒之下才命人覆灭了栖霞山庄,虽然没有对那些妻女家眷一网打尽,可那栖霞山庄如今早已是人去楼空了,据说那个叶庄主也死在牢里了,之后的事情她就更不清楚了。

  如今又被告知另一个孩子就要靠着栖霞山庄才能活命,这让她可怎么办才好啊?

  情急之下,王妃只能下意识地就喊了赵时栖几声,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找到那珍贵药材,好救回颜颜的性命。

  也是这一声才让赵时栖顺利回过神来,他听到她们在谈论栖霞山庄,神情一时有些恍惚,一下子就想到了门口遇到的南嫣。

  她就是……栖霞山庄的人。

  赵时栖垂着眸,他一开始还以为她是伺机来报复的,可是他好像误会了,她真的只是认错了人而已。

  躺在床榻上的杜玉颜面色有些苍白。

  她咳嗽了几声,看到赵时栖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状态,她伸手想要抓住他的手掌,却被他下意识地避开了。

  杜玉颜愣了下,想到那天发生的事情,心底忽然涌出一丝委屈,“时栖,你最近是怎么了?”

  赵时栖也有些微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是身体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靠近会有种莫名的排斥,可能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身体就已经反射性地避开了。就像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每次有人从身后靠近时,他总会不受控制地想要掐住对方的脖子,他用了近一年的时间才让自己没那么敏感,可是一想到那个女人……想到她三番两次的靠近纠缠,为什么他的身体从来没有过排斥呢?

  赵时栖黑眸平静地望过去,看到杜玉颜委屈的表情时,他又缓过神来,然后别过脸,敷衍地解释了句,“没什么,想问题太仔细了,一时间没听见声音。”

  “你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他下意识地问了句。

  杜玉颜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她目光打量着他的神情,她心底其实是有些不安的,总觉得上次见过那个女子之后,时栖的状态就一直有些不对劲。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晚他看那女子的眼神,总是和看旁人的不一样,否则她那日的第一反应也不会是怀疑他了。

  杜玉颜垂着眸,一时情绪有些低落。

  王妃还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忧心之下也就没注意到两人之间不对劲的气氛,她转过头看到一旁面无表情的时栖,不免又念叨几声,“你这孩子,还站着做什么,没听见章大夫说的话吗?还不赶紧找人去打听栖霞山庄的消息。”

  听到母亲说的话,赵时栖也没多想,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了句,“我知道栖霞山庄的人在哪里。”

  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想的不是从她那儿能拿到什么药材,而是他终于有理由可以去找她了,莫名其妙地就有一种想见见她的冲动。

  但很明显屋内的人却不是这样想的,尤其是王妃,听到这话顿时安心了不少,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嘱咐这孩子,但赵时栖说完这话后,竟然转身直接离开了。

  他回到房里,看到桌子上摆着的食盒,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他上前掀开了盖子,看到里头都已经被摔碎的糕点,还散发着些许槐花的香气,他一时间有些心神恍惚,鬼使神差捡起一块放进嘴里,味道很甜,他一连吃了好几块,然后就发现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排斥。

  尤其是夜里的时候,赵时栖好似被梦魇住了,他看到一片花海里,有个穿着红裙的姑娘背对着他,乌黑的秀发上松散别了一只秀气的珠钗,那钗似乎有些眼熟。

  可还没等他回忆起来,他便听见有人喊了她一声,然后那姑娘就欢喜地转过身去。

  她笑着朝他奔赴而来,手里抓着一把不知名的野花,翩跹的裙摆拂过碧绿花枝,恰似浮光掠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美好。

  她温柔地喊他名字,“十七……”

  他原以为她是要扑进他的怀里的,可不知为什么,她竟然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然后一不小心就跌入了那座深不见底的悬崖。

  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惊得时栖下意识伸手去抓,可是他却没能够抓住,连她的袖子都没碰到,他猛然大喊了一声,“不要……”

  “不要……”

  赵时栖浑身发颤着惊醒过来。

  他用力捂紧胸口,眼眶里忽然有种要涌出泪意的酸楚,那种心悸的感觉仿佛烙在了四肢百骸里,让他浑身发颤,一时间都有些分不清那到底是梦魇还是现实了,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

  他努力回想着梦中的场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不起来她的脸,每次想到最要紧的地方,大脑瞬间就变得一片空白,隐约只记得,那双望向他的眼神凄厉而绝望,让他连呼吸都变得紧促起来。

  为什么他就是想不起来?

  ……

  而在另一边,南嫣估摸着她在这个世界的剧情差不多也快要结束了。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得想想,要怎么样才能给对方留下点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