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想做咸鱼第49天
作者:迟晚      更新:2022-03-07 09:42      字数:5453
  这场雨, 来势匆匆,走得却不急,足足下了一段时间才云散雨初晴。

  安平侯站立在原地, 雨水从身上滴答滴答地落下,他却想起了许多事情。

  过去的时候, 他对江倦避之而不及, 这个未婚夫, 他发自内心地感到嫌弃与丢脸,可江倦总会想尽办法与他碰面。

  宴会上,江倦悄无声息地请求丫鬟帮忙,向自己递送只言片语,请求与他相见。

  与友人相聚,江倦会徘徊在附近, 他若待上一整宿, 江倦也会等他一整宿,只为与他说上一句话。

  他邀请江念外出游玩, 江倦会自行跟上,哪怕自己对他不理不睬, 甚至一再驱逐,他也从不怨恨,依旧一片痴心。

  ……

  这一切, 都曾令他感到厌恶,可此刻再度想起, 安平侯只觉得愧疚。

  那个时候,江倦生性胆怯,唯独对上自己,示爱大胆而又热烈。

  可安平侯总嫌江倦不够庄重、不懂礼仪, 根本上不得台面,更不配踏入侯府,他也从未江倦给过任何回应,只想解除婚约。

  他是否也曾在雨中等待过自己许久?

  安平侯皱起了眉。

  等完了一整场雨,这陡然升起的一丝愧疚,又让安平侯接着在原地等待,可自始至终,都无一人到来。

  安平侯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是不想来吗?

  不,不应该是这样。

  过去种种,安平侯不信可以在短短几日之内尽数磨灭,何况江倦用情如此之深。

  他还不来,肯定是有什么原因。

  在荷塘与江倦相见,本是安平侯不愿正面对上离王,更不想与他过多痴缠,但此时此刻,安平侯既不甘心,也又心存一线希冀,他决定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安平侯缓缓走向正殿。

  承德殿内,掌灯的侍女低眉敛目,宫灯火光烈烈,满室亮如白昼。

  莲子羹正适口,温温的,也不烫,江倦吃了好几口,想起王爷又是什么也没吃,便拿过调羹,也要喂他。

  “王爷,你尝一口。”

  莲子羹口味清爽,薛放离却毫无食欲,他垂目扫了一眼,握住江倦的手,轻轻按下来,不动声色地说:“待会儿再吧。”

  作为糊弄大师,江倦一听就知道王爷是在糊弄自己,便执意要喂他,“待会儿凉了,现在就得吃。”

  他又抬起手,送至薛放离唇边,薛放离皱了一下眉,神色颇是厌倦,江倦慢吞吞地问他:“王爷,你真的不吃吗?”

  薛放离没搭腔,江倦又幽幽地说:“反正我也不想王爷老是抱着我,不吃的话,以后抱不动刚好。”

  说完,他放下调羹,“咚”的一声,与碗壁相撞,当真不再喂了。

  薛放离眉头一动,低头望着他,手指也轻轻捏上江倦的脸,“威胁本王?”

  他语气又轻又缓,这句话从他口中吐出,本该象征着一种危险,可偏偏他神色又温和至极,而江倦也点点头,应得很是干脆,“嗯,威胁你。”

  “这么凶?”薛放离轻轻一笑,“那本王只能好好用膳了。”

  江倦把莲子羹推给他,“给你。”

  薛放离问他:“不该是你来喂?”

  江倦眨眨眼睛,“不想喂,王爷,你自己吃吧。”

  薛放离轻笑几声,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江倦揽得更紧,又顺势握住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揉捏着指尖上的牙印。

  此情此景,薛朝华看得无语凝噎。

  还要他王妃喂,老五是自己没长手吗?

  哦,长手了,但这只手只能再桌下玩他王妃的手指。

  肉麻,真是肉麻死了。

  薛朝华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只觉得薛放离这个样子比他动辄打杀更为惊悚。

  他浑然不觉有人已在殿外站了许久,直到侍女前来送酒,发出了一声惊呼。

  “侯爷,您怎么在这儿?”

  声音不大,却还是让人听得清清楚楚,连江倦都抬起了头,结果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

  安平侯浑身湿透,狼狈不已地站在外面,脚底满是水渍,正目光狠毒地盯着江倦。

  江倦毫无防备,被吓了一跳,把他抱在怀里的薛放离自然在第一时间发觉,撩了一下眼皮。

  安平侯?

  他怎会在此?

  把玩几下江倦的手指,薛放离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薛朝华。

  难怪连番邀请江倦散步。

  他大哥,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次宴请,薛朝华所为何事,薛放离再清楚不过。按照往常,他根本不会搭理,但因为那枚刻有“华”字的玉佩,薛放离本就要来找薛朝华,便应了下来。

  至于江倦,薛朝华特意提及,他本不打算带来,只是见江倦没什么胃口,才又临时改了主意。

  薛放离一个眼神投来,薛朝华手上一抖,满杯酒差点晃了出来。

  私下再怎么安排,也不能放到台面上,何况这事情又不光彩,薛朝华故作惊诧道:“侯爷,你怎么来了,还淋了一身雨?”

  “快进来,喝点酒暖暖身子,免得染上风寒。”

  安平侯却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江倦。

  他坐在一人怀中,腰际被人环过,深色的广袖中,伸出一只骨节明晰的手,这只手正抓着江倦的手指把玩,江倦好似早已习以为常。

  不论是被抱坐在怀,还是举止亲昵。

  实际上,安平侯来得比这更早,他连两人相互喂食,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说之前安平侯还心存希冀,在目睹完全程之后,他便只有愤怒。

  他在雨中等了这么久,江倦在做什么?

  他不知廉耻地坐在离王怀中,吃着离王喂来的食物,任由离王当众亵i玩他。

  自己替他找了这么多理由。

  离王尚在,他脱不开身。

  雨下得太大,他寸步难行。

  现实却狠狠地打了安平侯一巴掌。什么脱不开身,什么寸步难行,他大抵自始至终都坐在离王的怀中,享受着离王的宠爱。

  江倦的爱慕,怎会如此廉价?

  昨日尚且对他满眼痴恋,嫁入离王府以后,便好似前尘尽忘,与他不过是一对陌路人,使尽浑身解数与他脱清干系。

  为什么?

  是因为离王吗?

  圣上对他最为纵容,世人畏他惧他,唯独江倦一人,从离王眼中获得了一丝爱怜,他便沉溺其中,自认为特殊,在纸迷金醉中迷失了自我。

  可这份爱怜又能维持多久?

  离王当真是良人?

  真蠢。真是愚不可及。

  安平侯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他恼怒更怨恨——恼江倦的痴傻,怨江倦的无情。无尽的愤懑涌出,安平侯觉得不甘心,更觉得不可思议。

  无论如何,他怎能让自己在雨中空等。

  看见莲叶上的刻字,他便是不来,竟也未让人带来只言片语,任由他在雨中空等?

  思及此,安平侯怒极,他深吸一口

  气,缓缓走入殿中,“见过殿下、见过王爷、见过——”

  “王妃。”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来的,江倦有点茫然,不知道安平侯对自己哪里来的怨气,只好假装没听见,低头玩起莲叶,企图降低存在感。

  他胡乱地卷起莲叶,结果手指突然掠过不平处,江倦再重新展开莲叶,这才发现上面划出了一个“照”字,江倦有点奇怪,“莲叶上怎么还有字?”

  薛放离扫了一眼,再抬起头时,容色颇是嘲弄地开了口,“倒是巧了。”

  江倦问他:“什么巧了?”

  薛放离淡淡地说:“有人名字里有这个字。”

  江倦:“皇妃吗?”

  他看小说从来不记名字,所以也没太放在心上,莲叶是皇妃让人送来的,江倦就下意识以为是皇妃名字里有这个“照”字,殊不知这句话一说出来,安平侯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江倦怎会不知他姓甚名甚?

  婚书上写得明明白白!

  “不是她,”薛放离似乎对江倦的反应极为满意,他悠悠然地说,“侯爷啊。若本王没记错,侯爷姓宋,名照时。”

  江倦:“???”

  安平侯?

  莲叶不是皇妃送他玩的吗?

  江倦震惊不已,连忙推开莲叶。

  他只是不想和安平侯沾上关系,怕再被主角受记上一笔,可看在安平侯眼中,就是江倦迫不及待地与他撇清关系。

  让他雨中空等便罢了,现在先是佯装不知他名姓,又这样避之而不及,饶是安平侯一再告诫自己保持分寸,理智也有些崩塌,他一字一字地质问江倦:“你心中若存有怨恨,大可直言。本侯也一再与你说,本侯对你始终心存愧疚,也愿意弥补,你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本侯?”

  江倦:“?”

  他疑惑地问:“我什么时候羞辱过你了?”

  安平侯说一而再、再而三,江倦只觉得自己好冤,他想了一下,除却上次在书肆一事,他真的什么也没干,江倦说:“如果你觉得我羞辱你了,可能是什么误会,你说出来,也许我能解释。不过——”

  每回碰见安平侯,他都在说什么弥补,江倦觉得这样不行,他再一次认真地对安平侯说:“我对你没有怨恨,也不需要你来弥补什么,真的。”

  怕安平侯不信,江倦又补充了一句:“就算真的要弥补什么,为什么要你来弥补,王爷才是我的夫君。”

  离王,又是离王。

  他离了离王,就不得活了吗?

  安平侯血气上涌,江倦越是不在意,他就越是恼怒,安平侯沉声问道:“倘若本侯始终心怀愧疚,想要为你弥补一二呢?”

  江倦想也不想地说:“那你就愧疚着吧。”

  安平侯以后会是皇帝,江倦一点不想得罪他,可他总这样黏黏糊糊的太讨厌了,江倦实在忍不住了,他对安平侯说:“愧疚的是你,又不是我,你愿意愧疚就愧疚吧。”

  “反正……我不想要你的愧疚,更不想要你的弥补。”

  “你变了。”

  江倦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好似狠狠甩在安平侯的脸上,他沉默了很久,才又艰难地开了口。

  过去的种种,原来江倦真的迅速抽离了。

  他感到愧疚,他想要弥补,江倦却并不想要。

  江倦当然变了,他连壳子里都换了个人呢,不过这件事情江倦当然不能说,他偷偷和薛放离抱怨:“王爷,他话好多。”

  薛放离垂下眼,淡淡一笑,“确实很吵。”

  顿了一下,他状似漫不经心道:“本王倒是头一回听你喊夫君。”

  江倦本来没反应过来,听他这样一说,才回过神来,他连忙解释:“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江倦有点词穷,他连忙低下头喝水。

  薛放离望他几眼,低笑着说:“还不错。”

  江倦:“啊?”

  薛放离却未再说什么,只是姿态矜贵地饮了口酒。

  安平侯把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连他自己都觉得狼狈,可他一想到过去,又觉得不甘心,他不甘心到了极点。

  江倦真的对他没有一丝眷恋了。

  他怎么能对自己没有一丝眷恋了?

  倘若他当真再没有一丝眷恋,又为何要保留那枚玉佩?

  是啊,玉佩还在他手中。

  想到这里,安平侯心中又燃起了隐秘的希冀,江倦表现得再无情,与他界限划得再清,只要玉佩在他手上一日,他们两人之间,就尚存瓜葛!

  安平侯好似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还要再说什么,薛朝华不动声色地撞了他一下,过来打圆场,“照时,有什么话晚点再说,先喝点酒吧。”

  薛朝华用了些力气,才把安平侯他扯过来,侍女连忙斟酒,薛朝华却在心里暗骂不已。

  不是说离王妃痴恋安平侯吗?

  安平侯这劲头,反倒像是他缠着离王妃才是。

  他这是——被坑了!?

  薛朝华心中无比恼火,可再怎么样,他面上也得维持得体的笑容,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薛朝华总觉得现在尴尬得很,他眉头狠狠一皱,还是张公公提醒了他一句。

  “殿下,节目,助兴节目。”

  薛朝华这才如梦初醒,他一拍掌,“本宫倒是忘了,快,上节目,她们可全是本宫特地从红袖阁请来的美娇娘呢。”

  薛朝华一声令下,没过多久,身着华服的女子鱼贯而入,她们莲步轻移,姿态曼妙无比,歌喉如珠似玉。

  安平侯饮下一口酒,纷乱的心绪才被压下几分,他随意地抬起头,结果就这么一眼望去,目光倏地顿住。

  为首的女子水袖一抛,轻轻跃起,环佩叮当作响。

  而那佩饰,安平侯再熟悉不过。

  刻的是喜鹊衔枝,象征着婚约缔结。

  正是他与江倦的信物!

  它本该保留在江倦手中,却出现在领舞女子——一个妓子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安平侯在被疯狂打脸,王爷还在回味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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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更!玩一会儿我再接着写,可能会有点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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