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道上碰到赶过来的惠妃与荣妃,两人抬头看看天色，惠妃道：“今儿皇贵妃娘娘倒是早。”

  皇帝生病，肯定不能只让皇贵妃一个人侍疾,其他宫妃不管品级大小都会过来卖个乖,至于需不需要就不关她们的事情了。

  侍疾看似是个伺候人的苦差事，对宫妃来说却是一种荣耀。如果皇上连侍疾都不愿意用你，那就是明白白的告诉众人,你在他心中没地位,基本上已经失宠了。

  越老,康熙越是宽容,特别是那几个跟了他很多年的宫妃。而且他也不忍心让云柔辛苦。

  白天基本上都是让她和三妃、贵妃守着，晚上是几个嫔和有子嗣的庶妃们。

  也不怪惠妃觉得新奇，之前云柔都是从卯时初就来,一直到酉时末才离开。今日这才几时？

  云柔摊手，她也没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十四阿哥跟八阿哥回来了,现在就在乾清宫。”

  两人一去好几年，不管皇上对两人什么想法，他们回来，肯定有很多政事要商量。惠妃与荣妃对视一眼，索性直接转头往回走。

  三个人不紧不慢的走着，荣妃好奇道：“算算日子他们走了也差不多三年了吧。我之前还挺诚亲王说大将军王志气大,要攻打伊犁呢，这怎么忽然就回来了？”

  也不怪荣妃好奇,皇阿哥不管出京还是回京都要经过皇上的许可，哪怕是在后宫也会有消息传进来。这次十四阿哥回京，她们事先可一点消息没听说。

  云柔想了想，迟疑着说道：“我之前好像听皇上嘀咕了一句,似乎是因为军饷。皇上猜十四阿哥很可能会回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打仗劳民伤财，准噶尔部又是个难啃的骨头，康熙那么多次都没能彻底拿下，她不认为十四本事能大过康熙。

  也是凑巧，皇上那日喊她去乾清宫研磨，十四阿哥的折子正好送到案前。皇上顺嘴嘀咕了几句。仔细想想那时候是八月。

  从甘川到京城最快也要两个多月的时间。也就是说十四阿哥上了折子没多久就起程回京了。至于这中间有没有再给康熙上折子她就不清楚了。

  “你说皇上只留了八阿哥，那十四阿哥就一点反应没给，乖觉的回府了？这可不像他的风格，还是说经过这几年的军中生活，他变了。”

  都说军中最能锻炼人，十四阿哥入军几年改变了看法也不无可能。

  云柔轻笑一声，“那倒不是。”她刚才只是简单的说了两人回京，皇上留下八阿哥侍疾的事情，并没有说因为十四不给她行礼把人训斥一番，皇上罚他抄写宫规。

  作为当事人，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像是在炫耀什么，所以她就选择性跳过了。

  现在既然荣妃问起，她自然不会隐瞒。

  “不过我看十四阿哥不像甘心的样子。”她叹息一声，“咱们这宫里啊，又要热闹起来喽。”

  经过战火的洗礼，十四阿哥身上多出了一股锐气。或许是在西北掌权说一不二，回到宫中比之前还我行我素。

  在乾清宫就敢大声喧哗，虽然他事后给出了理由，说是因为魏珠的态度想多了，误以为皇上出事才会如此。

  实际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

  十四那样分明是以为他们软禁了皇上，狭天子以令诸侯。又或者他们干脆暗害了皇上，屋里的不过是个傀儡。

  总之，不会是好事。

  荣妃噗嗤笑出声，“十四阿哥这是折子戏看多了吧？”

  云柔能想到的，荣妃也想到了。也不怪她觉得好笑。十四阿哥这是把皇上当成什么了，又把宸亲王等皇阿哥当成什么？

  别看皇上老了，不太管事，实际上很多事情他心里都清楚。他不管只是想要留给皇阿哥们做试练。

  若你因此以为他是个无权无势能人人欺压的老者，那就错了。

  皇上绝对会立刻让你认识到什么叫‘君主之威’。

  她笑，是因为不管十四是哪种想法，都是错的。他既侮辱了皇上也侮辱了那些大臣、宗亲和皇阿哥们。

  惠妃只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开口，她不说话大家也理解，毕竟里面还带着个八阿哥。想到八阿哥，荣妃免不了又开始想，皇上留八阿哥的用意是什么。难不成还想着把他的性子给掰过来？

  在荣妃看来，八阿哥之前做的事情，岂止是性子左能说得通的，那简直就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

  不，说畜、生都是侮辱人家牲口。最起码人家不会噬主。

  八阿哥干的那事，谁听了不心惊心凉？

  就算是自己的孩子，荣妃觉得自己也没办法选择原谅。

  三人并不顺路，走了大约一刻钟就分开。等云柔回到永寿宫，十四阿哥与八阿哥回来，皇上留了八阿哥侍疾的事情也就传开了。

  宣妃风风火火的跑过来，“听说皇上留了八阿哥侍疾，他脑袋让驴踢了不成，他就不怕八阿哥一狠心把他咔嚓了？”

  她们这些女眷没事就喜欢听别人的八卦，那几年听到关于曹氏的事情最多，曹氏替八阿哥做了多少事，又是他的枕边人。为了自己，八阿哥说杀就杀。

  亲爹算什么，自古为了上位谋杀父君的还少？

  若八阿哥真的害了皇帝，下一个保不齐就是云柔母子了。

  看到云柔居然还有闲心坐在那儿吃东西，宣妃气不打一处来，她一把夺过云柔的筷子，“吃吃吃，我算是知道胤禝嗜吃如命从哪来的了。都火烧眉毛了，你居然还吃得下。”

  拿帕子擦擦嘴，云柔无奈道：“不过就是八阿哥回来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十万火急。再者皇上身边又不是只有八阿哥一个人。你信不信你此刻去乾清宫绝对会看到所有皇阿哥都在。”

  既然八阿哥与十四阿哥回来的消息都传到后宫，前朝绝对已经知道了。皇阿哥们不比她们敏感？

  她相信到时候留在乾清宫的绝对不止一个八阿哥。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宣妃把筷子还给她，轻哼哼，“感情我这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云柔赶紧摇头，“不不不，您这是时时刻刻想着我们，当局者迷。”

  宣妃笑出声，“算你会说话。”

  云柔说的没错。她前脚走出乾清宫，后脚直亲王就带着所有皇阿哥赶了过来，因为赶得及时，他们还碰上了要出宫的十四阿哥。

  看十四阿哥的穿戴就知道他没回府，直接入宫面圣了。大阿哥‘哎呦’一声，“没看出来居然是十四弟，几年不见大哥差点都认不出来。你这一身站在那，”他竖了个大拇指，吐出两个字，“霸气。”

  十四阿哥笑着跟众人打了个招呼，他就喜欢别人这般夸他，大阿哥这话可以说是夸到他心坎里了。

  “大哥，你们这是从哪儿来。”

  大阿哥撇撇嘴，这个老十四还真以为自己是在夸他呢？他打着哈哈，“这不是听说你们回来了，闲着没事兄弟们就过来看看。十四弟走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如今大哥才惊觉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三年都过去了。”

  原来是知道他回来，过来探虚实来了，他就说了。仔细一看，呦呵，来的那叫一个齐整，连老十这种只知道混日子和透明人十五都来了。

  大阿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也不管他身上的铠甲冰冷，他笑道：“这三年过得怎么样？汗阿玛在我们面前没少夸奖你，说你仗打得好，智计无双。”

  智计无双？大阿哥不提这四个字还好，提起这四个字，胤祯就想到汗阿玛寄给他们的书信，里面把他们都夸了遍，他记得夸奖八哥就是用的‘智计无双’。

  大哥现在提起这四个字是故意磕碜他，还是心大，把夸八哥的话按在自己身上。

  十四嘴角抽搐却不好意思开口问。

  三阿哥跟十六站在人群后方，他差点轻笑出声。都说他骂人不带脏字，他看大哥的嘴也损的厉害。他敢肯定大哥刚才绝对是故意的。

  十四阿哥心知自己说不过这群兄弟们，从他们选择支持十六也不支持他开始，他也没打算跟他们表演兄弟情深。

  他道：“汗阿玛留了八哥侍疾，我这一路风尘仆仆还未曾回府，失陪了。”

  他想走又被大阿哥提溜回来，“别呀，十四弟，咱们难得见一面，你怎么就要走了？哥哥还想要问问你西北的事儿呢？听说你把策妄阿拉布坦打回老巢了，你是不知道啊，哥哥做梦都想要端了他的老窝。”

  这次不是说谎，大阿哥年纪最大，他跟着康熙南征北战的次数也最多，只对准噶尔的征战就不止一次。

  特别是康熙三十几年的时候，他们那么多人还能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差点把皇上打了，哪怕过去这么多年，胤禔依旧耿耿于怀。

  要不是皇上一直主张仁政，他早就申请带兵灭了准噶尔。

  看十四一脸为难，胤礽开口：“行了，人家十四一走就是三年，如今好不容易回来能不想福晋孩子，大哥你这般拉着人家，也就是十四脾气好，换我准给你一脚。”

  胤禔看明白他眼中的暗示。现在十四不重要，重要的那位在里头呢。他不情不愿的松开手，还伸手在十四的铠甲上拍打几下，“是哥哥的不对，十四你别生气。打仗立功重要，福晋孩子同样重要。你先去吧，咱们改日再聊。”

  等看不见十四的身边，大阿哥才道：“咱们这位十四弟当了大将军王就是不一样，瞧瞧那身气势。”

  如果你以为他是在夸十四阿哥，那就错了。他是在嘲讽。

  大将军王说着好听，品级如何啊？俸禄又怎么算？

  说白了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人，在他们这群真正的和硕亲王面前还摆起了普，说话带着傲慢。让胤禔十分不齿。

  胤礽笑道：“所以啊，他也就适合跟在老八身后混着，一但老八不帮他了，他的缺点暴露无遗，根本不足为据。”

  胤礽从未把十四阿哥当成竞争对手。

  他承认十四在打仗上有几把刷子，但朝政不是儿戏，它牵扯的方面甚广，不是你不满意就拿刀干的地方。

  真正让他在意的还是老八。这些年西北的捷报、折子他都没少看，那些大臣对老八大肆褒奖，称他是个奇才。甚至还有人请求皇上恢复他皇阿哥的身份，称他‘少年不更事’。

  胤礽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老八那时候都三十多岁了，这还‘年少’，那他下面的弟弟们算什么。婴儿吗？

  老八有能力，心也够狠。十四比起他来差远了。

  三阿哥赞同的点头，他道|：“汗阿玛年纪大了，人老了很容易心软。他最近生病正迷糊着呢，咱们可要看好了，别让汗阿玛被老八迷惑了去。”

  这也是他们全部赶过来的原因。

  他们就怕皇上迷迷糊糊之间中了十四和老八的圈套。

  大阿哥嗤笑：“怕什么，汗阿玛不是说了，他已经把写着储君之位的圣旨放在‘正大光明’牌匾后面。这件事众人皆知。”

  这是皇家第一次秘密立储，皇上直言他用满蒙汉三种语言写了圣旨。其中满文的圣旨就放在乾清宫正大光明牌匾后面。汉文的那一卷在张家，至于蒙文，则在蒙古的科尔沁部。

  说是在科尔沁，不如说在端敏公主手里。端敏公主在科尔沁说一不二，谁都要听她的。

  张家那一卷更不用说，不管是张英还是张延玉都是皇帝的心腹，他们只忠心于朝廷，且在汉臣中间的地位不低。

  既然是秘密立储，圣旨在谁手里康熙自然不会说。就连大阿哥他们也只知道牌匾后面的那一道。

  所有，大阿哥根本不怕老八他们搞事。

  再说了，他们也不是吃白饭的，这么多人还搞不定一个老八？

  说完他就雄赳赳气昂昂的往乾清宫内殿而去。

  他们跟十四不同，看到他们，守在内殿的太监们赶紧过来请安，然后恭敬地给几人开门。

  皇阿哥们每日都会过来，皇上也说了，让他们不要为难皇阿哥们，他们来了就直接进来。

  胤禔他们进来的时候，八阿哥正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说着什么，他声音哽咽，闻者伤心落泪。

  胤禔大嗓门一喊，“汗阿玛，儿臣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说是这么说，他一点退回去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往前走了几步，让后面的皇阿哥们都进来。

  康熙抬头一看是他，也没有好气，“什么是时候不是时候的，你倒是说说，朕何时拦过你？”他这种没好气并不是生气不待见，而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无奈、宠溺。

  胤禔嘿嘿一笑，“那倒是。”

  魏珠给他搬了个凳子，他刚坐下似乎又想起什么般站起来，他一拍脑子。“瞧我这记性。刚才在外面碰到十四弟，他说汗阿玛您留了八弟，期初我还不信呢，现在看竟然是真的。”

  “汗阿玛，儿臣说一句不该说的话，那些事过去也有几年了，看八弟的样子也应该知道错了，您就别在惩罚他，至少也先让人起来吧。”

  “您忘了，当初曹氏那一爆炸，八弟受伤可不轻。这几年也不知有没有养回来，他若是跪出什么来，心疼的不还是您？”

  康熙瞪了他一眼，这回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这个老大跟他还学会阴阳怪气了。他这是提醒自己，让自己别忘了老八犯下的事儿呢。

  真当他老糊涂了不成？

  他感叹归感叹，心疼也是真心疼，但却不会因为这点心疼就失去防备，给老八钻空子的机会。

  清咳几声，他道：“就你话多。朕看当年那句‘阴晴不定’不应该给老四，给你最合适。”

  他一直都知道因为自己这个词，老四硬生生移了性情。当他发现这件事想要改变的时候已经晚了。老四性格再也改不回来。

  四阿哥听到这话猛然抬头，他眼眶微红，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原来汗阿玛一直都知道。

  大阿哥并不在意，阴晴不定就阴晴不定呗，他孙子都要有了，还在乎这些？又不是小孩子。

  胤礽也道：“汗阿玛，大哥废话是多了些，不过说的也在理。您总让老八跪着也不是事。”

  康熙沉默一瞬，最后还是说道：“你起来吧。”

  八阿哥站起来，但他内心并不高兴。这个动作就像是被众人施舍了一样，一句话一个动作，无一不是在告诉众人，他胤禩永远都低人一等。

  面上他还要感激的道谢，违心的说着自己不想说的话。

  转头看到站在人群后的十六阿哥，他感慨：“一晃三年十六弟也成大人了。十六弟在想什么？可是仍旧在怪八哥。八哥当年……”

  十六打断他并不诚心的道歉，拱拱手，态度不卑不亢。“八哥。八哥误会了，事情过去那么久我早忘了。我刚才是在想汗阿玛。”

  说着他转头看向康熙，“汗阿玛，儿臣让人给你准备的雪梨您是不是没吃？怎么还咳嗽的如此厉害。”

  冰糖炖雪梨，又是他亲手种的梨树结的果子，效果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