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生殖障碍的雄虫
作者:青吾微风      更新:2022-11-10 12:13      字数:1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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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自称是孤,谢沉鹿的心蓦地一沉,他不知道楚倦到底记得多少,只能试探着开口。

  “殿下,我是沉鹿。”

  楚倦不知到底醉成什么模样,一手捂住衣襟一手撑在背后石壁上闻言神色更冷,一副警惕的模样。

  “胡说,沉鹿从不进孤卧房,滚出去。”

  他又像有些站不住,扶住石壁一点一点往下滑落,大口喘息着仿佛被什么人摄住心脏,呼吸艰难,喃喃自语:“他在陪着青衡,滚,都给孤滚出去——”

  谢沉鹿心中绞痛,不敢顾惜自己的伤势,连忙过去扶住楚倦,楚倦的每个字都是在他心上捅了一把刀,比身体上的疼痛尤甚千百倍。

  “殿下,你听我说”

  楚倦不知到底醉是没醉,捂住耳朵,青筋微起的手臂衡在眼上,哑声道:“孤不听。”

  发酒疯的人是无迹可寻,却最是顺从本心的,谢沉鹿拿了架子上的披风垫在他身下一面哄着:“好好好,殿下不听我就不说。”

  见他连说也不说,楚倦就冷笑一声:“说了也只是骗孤罢了。”

  谢沉鹿俯身去亲吻楚倦的额心,循循善诱:“殿下,我发过誓的,我再也不骗你了。”

  楚倦伸出手挡在额头上阻止他的靠近,固执着的皱眉:“说了,别碰孤。”

  “好,不碰,不碰。”谢沉鹿被挡住也只敢顺着他说话,好不容易让人进了浴池才安分一些,听说人在醉后总是吐真言,谢沉鹿让楚倦躺在他膝上,拨开他面上湿漉漉的长发,循循善诱。

  “殿下昨日和那只鸟为何靠的那样近?”

  楚倦皱着眉头回了一句:“孤与他相谈甚欢。”

  头顶的人呼吸都仿佛滞涩了一瞬:“殿下不要靠近他。”

  “为何?”

  “他与我不和。”

  何止是不和,是不共戴天,当初他打上太微宫抢殿下尸身,数百年前还与殿下有过婚约,只差一点就要入主九重天。

  “可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他。”楚倦说完就明显感受到头顶气息顿住,片刻后听见一声气闷的声音:“殿下梦里怎么能有其他人?”

  楚倦慢慢睁开眼,是不同于失忆的倦怠懒散,有些皱眉的模样神色冷冷严肃的开口:“谢沉鹿,你怎么这样爱吃醋?”

  “我只吃殿下的醋,殿下难道不吃我的醋吗?”谢沉鹿直视他的眼睛,企图从他醉后的眼眸中找出吃醋的证据。

  “不吃。”醉了的人闻言摇摇头,丝毫不在意是不是把旁人的心戳的千疮百孔。

  “为什么?”谢沉鹿的语气已经开始不稳,他在意殿下,所以看见殿下和旁人在一起嫉妒快要发疯,可殿下对此仿佛半点不在意。

  “你说不许我吃醋。”他声音淡淡的,整个人快要沉入水中的那一刻突然又睁开眼,那是一双浸润了水汽的眼眸,带着几分认真的讽刺,“我怎么配吃你的醋呢?”

  他整个人将要沉入水中,任由温泉将他整个人淹没的刹那谢沉鹿从后抱住了他。

  “殿下——”

  他想说些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像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才不会推拒自己,谢沉鹿将脸颊贴在楚倦脸侧,哑声喊了一声殿下,那声音缱绻温柔,又带着克制的痛苦。

  ——

  楚倦醒来时已日上三竿,日光晴好,就是有些刺眼,他只是稍微皱眉就已有人将帘子遮住,屋内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他再次沉沉睡去。

  也许是宿醉的缘故他醒来时头有些疼,谢沉鹿温凉的手指按揉着他的眉心,力道适中。

  “殿下,”谢沉鹿在他耳边说话,声音闷闷的,“以后不要见他好不好?”

  他指的是谁,两个人心知肚明,因着楚倦醒过来这些日子谢沉鹿从未让他见过其他任何人。

  楚倦没怎么睡醒,嗯了一声,又掀开眼帘看他,像在无声的询问为什么。

  “因为我会吃醋。”何止是吃醋,是嫉妒的发疯,凤凰和楚倦畅快淋漓的过去他不能参与,他错过的是楚倦最好的时光。

  意气风发,少年落拓不羁,可那时他的眼睛从未在楚倦身上停留片刻。

  楚倦以手覆额,淡淡道:“我与凰奕只是好友。”

  只是好友,这四个字就跟三百年前,他询问谢沉鹿与青衡是何关系时得到的答案分毫不差。

  楚倦仰头看他,似是记起什么:“况且,不是沉鹿你说,要大度。”

  感同身受是这样难的事,三百年前谢沉鹿也同他要大度,如今他只是把他曾说的话返还回去,谢沉鹿就这样一副痛苦的仿佛要当场死去的表情。

  楚倦很想去碰一碰他的眼睛,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哭了,看看这样冷情的人会不会真的落泪,谢沉鹿先他一步握住他的手帖在脸颊上,哑声道。

  “殿下,可我是俗人,我做不到大度,我只会嫉妒。”

  也许他是盼望着楚倦心疼,可楚倦触碰他的眼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原来谢沉鹿不是感受不到疼的,原来他也不是不会伤心欲绝。

  ——

  在无道天的最后几日是难得的晴天,谢沉鹿午时被几位凤凰一族的仙长拉去商量些琐事,临走前把小团子领到楚倦身边,怕他一个人闷着。

  楚倦懒的很,被迫回来加班基本就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反正谢沉鹿万事都依他。

  小团子今日穿了一件青色圆领的袍子,蹲在窗边羡慕的看了一个早上,一只白色的小尾巴掉出来在身后欢快的摇了摇,又委委屈屈的啪嗒掉下去。

  楚倦放下书揉揉他的脑袋,摸摸那两只白色小角:“怎么了?”

  小团子摇摇头,两只爪子抓着窗棂,有点没精打采的样子。

  楚倦往外看了一眼,无数飞鸟在风中游弋,巨大的青鸟背后跟着几只刚刚学飞的小青鸟穿梭过柔软的流云,颜色各异的鸟族在风中振翅高飞,恍人心神。

  小团子就看着那些快活的鸟族,露出羡慕的目光。

  他合上书卷,捉住了团子的小尾巴:“团子想飞吗?”

  ——

  谢沉鹿是正在喝茶跟一群老家伙们打太极的时候毕方闯进来的,进来差点一膝盖扑到地上:“小殿下飞走了——”

  小殿下当然指的是团子,整个九重天只有他一个小殿下。

  谢沉鹿神色一凝,手中的茶杯险些直接捏碎。

  小龙诞生以后都是由父辈教授上天的,小团子早产,生下来就比旁人孱弱一些,后来几百年他挖空心思想复活殿下,看见团子就想起殿下,因此有时还是避开小团子免得伤心。

  小龙第一次上天都是由父辈保驾护航的,团子小时候化原型飞的时候他出去为殿下寻药,结果团子从屋檐上摔了下来,磕到了额头,团子胆子小,从此以后就怕的很。

  他永远记得他回来的时候小团子趴在楚倦棺木前捂住额头的样子,小崽子哭的鼻子通红,问为什么其他人都有爹爹教,只有他没有。

  为什么其他小仙童的爹爹都会在下面接住他们,他的爹爹不会了?

  而他的爹爹躺在这里,无知无觉,既不能带他遨游四海,也不能安慰他摔的好痛。

  光是想起来谢沉鹿就忍不住攥紧手掌,他害死了殿下,也让团子三百年来孤苦伶仃。

  而无道天是飞鸟一族的天下,莫非是那些混账带团子——

  谢沉鹿眼含煞气的推开门的时候却是一顿,阁楼窗边楚倦半躺在藤椅上晒太阳,晴暖的阳光纷纷扬扬的落在他白衣上,映照着俊朗的五官,显得有几分洒脱之感。

  他头上是一只坚毅嶙峋的白色龙角,突兀的矗立着一只,另一只本该是龙角的地方生着一个巨大的豁口。

  一条小白龙悬挂在窗边,用自己的小角碰了碰楚倦的额头,费解的问:“爹爹怎么会少了一根角呢?”

  明明他是爹爹的孩子,他有两根龙角,爹爹也应该一样才是。

  白衣青年摸了摸自己残缺的龙角,似乎是笑了一下,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其他人:“是啊,我怎么会少一根角呢?”

  修长的手摸摸团子的小角,两只小角端端正正矗立在头顶,白的像凛冽的冬雪,小团子赶紧蹭蹭楚倦的掌心。

  楚倦背对着谢沉鹿,从小团子的方向却刚好看见谢沉鹿推开门,于是乖乖贴着爹爹问:“父君,爹爹的角呢?”

  听见团子出声楚倦这才回过头来,仿佛是应和好奇的团子绽出个笑:“是啊,沉鹿,我的龙角呢?”

  他笑的温柔和煦,仿佛一无所知只是随口一问,谢沉鹿的心却在刹那间千疮百孔,犹如万箭穿心。

  阳光照在身上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只觉沁冷。

  团子和楚倦一齐望着他,两条龙沉浸在阳光里,唯有他一人沉入黑暗中,许久,他走过去半跪在楚倦膝边,伸手将要触及楚倦伤疤的那一刻又蓦地顿住:“殿下的角”

  他声音艰涩至极,半晌,才勉强道:“当年和魔族交战,一次意外被魔君斩下,这才昏迷不醒百年。”

  “是吗?”楚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仿佛漫不经心,“沉鹿,你怎么掌心都是冷汗?”

  谢沉鹿反手握住楚倦掌心,贴在自己面颊上:“因为一想到那时景象,我就心痛难忍,若是那时我再有用些”

  能早些发现自己的心意,一切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样的绝路?

  团子靠在他们中间,第一反应却是急切的问:“没有龙角爹爹以后都不能飞了吗?”

  天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若是爹爹不能同他一样该有多难过啊。

  “是啊,”楚倦捏捏他的小爪子,声音明明是淡然的,却又有些莫名的怅然,“爹爹以后都不能飞了。”

  谢沉鹿攥住楚倦的手忍不住微微发抖。

  原来撒一个谎是需要千千万万个谎来圆的,只要有一个开始就要源源不断一直继续,直到被彻底戳破的那一刻。

  他既惶恐那一刻的到来,又贪恋没有被戳破的那片刻美好。

  楚倦又做了梦,这一回倒不是噩梦。梦里星光流转是人间六月,萤火在溪水边的草丛里被惊扰得翻飞,静谧的山林间偶尔噼里啪啦的炸开树枝燃烧的声音。

  拨开草丛就能看见篝火上放着一尾鲈鱼,凤凰火烧的肉香四溢,远处溪水潺潺。

  白衣青年解开衣衫露出线条匀称的脊背,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嵌在他肩胛骨上,凤凰跪在他身侧为他上药,幽静的月色落在眉眼间,不加修饰就已是一副难得的好画。

  “看你下次还去不去捣饕餮的窝了,今天要是我没及时赶到,你一条尾巴保得住吗?”凤凰手重了一些,听见楚倦一哼就忍不住放轻动作,“疼死你算了。”

  反正活着也是给旁人送死。

  楚倦半阖着眼,摸了摸手中封好的玉盒,不辨喜怒:“沉鹿要的。”

  “他拿去给谁的,你不知道?”凤凰骤然逼近,旷夜无声,相隔半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的太子殿下,你是瞎了眼吧?”

  白衣青年似时笑了一下,星夜流光,他从被压低的草丛中抬起头来,“你看我像是瞎了眼吗?”

  他眼里的光亮的晃人心神,凤凰一下子没了言语。

  他只是洒脱又固执,从来不肯回头罢了。

  楚倦披衣而起,踩着水草向着原野尽头头慢慢走去。

  身后的人取下鲈鱼扛在肩上苦笑着嘀咕:“所以你为什么不能回头看看我呢?”

  那声音低若蚊呐,很快就散入夜风,消弭无形,凤凰啧了一声:“哎,你等等我呀。”

  茂密的芦苇被一只修长的手缓缓拨开,谢沉鹿看着两人远去,踩过燃烧后的篝火,然而篝火却纹丝未动,依然固执地燃烧着。

  是了,这里是楚倦的梦境,是过去之事,往事早已不可追矣,那是他无论怎样都不能涉及的过去,独属于凤凰和楚倦的过去。

  谢沉鹿缓缓睁开眼,正是午时,殿下不说,他猜不透的心思只能入梦探寻,他伸手往旁边探了探,床榻已经凉了,人早已不在身侧。

  谢沉鹿慢慢站起身来环视一周,没有看见人,一双眼刹那间犹如淬冰。

  “殿下人呢?”

  毕方站在门外听见声音,连忙道:“凤凰少君来访。”

  所以,太子殿下出去待客了。

  谢沉鹿从窗棂处抬头,远处天际一只通体五彩的凤凰在风中展翅,掀起万里长风,凤凰的翅翼之上是一个白衣人影,长衫在风中猎猎,他支起一只腿遥望苍穹,而凤凰则向着天之尽头飞去。

  那是楚倦和凰奕。谢沉鹿的手在袖袍中不自觉的紧握。

  最后凤凰停留在无道天最高的一棵梧桐树上,夕阳西下,漫天的红霞洒满了天幕,衬的梧桐树也血一样红,凰奕也知道他身体不好,这回特别挑了温和的好酒。

  大约是趁着醉意他才有勇气送出凤凰翎:“我知道你把你的逆鳞给了谢沉鹿,可我还是想把这个给你。”

  龙有逆鳞,触之则怒,凤凰一族也有一生唯一一片的翎羽,但凡触动,三界六道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赴约。

  凰奕是聪明人,可哪怕聪慧如谢沉鹿都逃不过情之一字,又遑论是他,远处一袭青衣飞快靠近,他伸手将翎羽化作流光打入楚倦掌心。

  “留着吧,”凤凰将双手背在脑后,淡淡一笑,“如果有一天,你想走了,就催动凤凰翎,天涯海角,尽可去得。”

  若是有一天,你想离开谢沉鹿这个疯子,我会立刻带你走。

  天高海阔,如同我们少时一样自由自在,哪怕你再也不能遨游四海,可还有我,我愿意做你的翅翼。

  ——我愿意带你去这世间任何地方。

  而这些未尽之言也许永远不能开口。

  谢沉鹿已经到了梧桐树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像是一张勉强戴上的面具,天幕阴沉,他撑一把二十四骨节的天青色油纸伞朝楚倦伸出手去:“殿下,快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

  夜色四合,今夜是无道天开启的最后一个日子,小团子已经挨在楚倦身边香香甜甜的睡着了,谢沉鹿这才走出浮空舟。

  巨大的浮空舟悬浮在暗夜当中,潮汐拍打着无道天的结界,带来阵阵绵长壮阔的波涛。

  凰奕站在潮汐之前哪怕眼前万丈风浪都未曾吹动他办分袍角:“谢沉鹿,他是没了记忆,可每一段记忆都有苏醒的时候,你就不怕我告诉他吗?”

  告诉他你是怎样一个蛇蝎心肠的疯子,处心积虑费尽心思谋划他的性命,为着另一个人。

  谢沉鹿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波澜,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我会杀了你。”

  在你开口之前。

  这话不假,三百年前他们就打过一架,为着楚倦的尸身,那一架以凰奕身负重伤作为结局。

  “可他总会有记起来的那一天的,”凰奕嗤了一声,声音骤沉,“或者说,你有没有想过,他已经想起来了?”

  天际轰隆一声,海天一线,结界碎成千千万万片,潮汐伴随着闪电映照了整个天空,衬的谢沉鹿脸色一瞬没有血色的惨白。

  ——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楚倦到底没小团子那么渴睡,白天睡到自然醒,这会儿喝着上好的茶百无聊赖的咬了两口糕点,糕点是谢沉鹿亲手做的,清甜回甘,刚好是楚倦在凡间曾经喜欢的茯苓糕。

  也是之前他在梦里跟凰奕吃过的糕点铺子,也不知道谢沉鹿是费了多少心思才找到一模一样的味道做出来。

  003翻着小本本忧愁的问:“宿主,下次编什么梦了?”

  楚倦想了想:“下次编我和凤凰在人间过节?”

  003犹豫:“会不会太狠了?”

  “有吗?”楚倦咬了一口糕点,突然觉得格外想念人间的味道,闻言淡淡道:“我以前不也经常看着他和别人花前月下吗?”

  0037:“”

  “说的也是。”下次就这么编吧。

  谢沉鹿被他冷淡的神色扎了一下,靠近了些许像要讨一个吻,被楚倦敏锐的偏头避开。

  谢沉鹿双眸一黯,眼帘低垂,温热的呼吸扫过楚倦的脖颈,就在楚倦以为这人要发作的时候谢沉鹿就着姿势把他扶了起来。

  他刚从沉眠当中苏醒,整个人又缺了一只龙角跟死了也差不多,需要好一段时间恢复,其实这些事楚倦自己不是不能做,实在是谢沉鹿贴心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不了,我自己来。”

  让谢沉鹿给自己脱寝衣换衣服什么的还是别扭,楚倦皱着眉头推开人,自己拿起衣裳穿好,谢沉鹿这次倒是没再说什么,转头从一旁的小炉子上端出一碗香气扑鼻的汤来。

  “这是北冥的青灵鱼,我为殿下亲手煲的,殿下尝一口如何?”

  楚倦藏在袖袍下的手不自觉的痉挛了一下。

  仙者本不需要吃这些东西的,但三百年前谢沉鹿为了救青衡神君割血入药导致身体虚弱不堪,楚倦担心他的身体为他求了各种仙丹妙药,但谢沉鹿不喜药味不愿意吃,眼看着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消瘦下去楚倦急的眉头紧锁。

  高高在上的天界太子为了心上人去学厨艺,惯拿刀剑的手也学着分辨柴米油盐,亲手为谢沉鹿洗手作羹汤,只是为了让他多吃一口东西,不至于那样孱弱。

  他日日金乌没出去就起来为谢沉鹿煲汤,用的尽是罕见的天材地宝,端的是费尽心思,如此滋养数百年才将将将人养好一些,脸颊边有了一些肉,不再瘦的叫人心疼。

  然后被倒打一耙。

  因为他天没亮出入谢沉鹿卧房叫青衡神君误会,两人之间生了嫌隙,谢沉鹿气的脸色发沉,冷冷斥责楚倦:“日后若无其他事,殿下还请不要随意出入我的卧房。”

  楚倦:“”

  虽然工具人舔狗没有人权,但他还是感到很憋屈!我就是辛辛苦苦养条狗都知道对我摇尾巴啊!谢沉鹿这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那时的楚倦何曾想过,谢沉鹿有朝一日也会为他洗手作羹汤。

  但是——

  楚倦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乳白色的鱼汤,欲言又止,半晌才蹙眉抬头。

  “我生平从不吃青灵鱼,内君,难道不知道吗?”

  他眉间拢着一抹疑虑的痕迹。

  他的生母诞生于鸿蒙之海,天为父地为母,后由一尾青灵鱼托举出海面,遂奉青灵鱼为义母,受母亲影响楚倦虽未曾奉青灵鱼为亲族,但也从不吃青灵鱼肉。

  谢沉鹿捏住勺子的手紧了一紧,刹那间突然好想有什么卡过脖颈,让他呼吸不畅。

  从前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楚倦都是事事留心,从来没有让他有一丁点的不如意,就是真的想吃鱼,鱼刺都是拔除好的。

  可他竟然连殿下不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他以为这辈子亏欠殿下的已经够多了,但是原来还远远不止,他欠楚倦的还要更多、更多,多的让他感到心口发涩。

  楚倦把东西搁在桌子上,语气并不重,只是淡漠的没有任何起伏,世间事像是根本不能惊动他分毫。

  “若是内君不会,以后就不必准备了。”

  瓷勺落在碗沿上发出叮当一声响,刺耳又凉薄。

  他受伤极重,合衣坐在榻上,明明灭灭的光疏落的落在他眉眼间,是一片倦怠的痕迹,在那一刻谢沉鹿突然觉得自己离楚倦很远,远的让他心慌。

  “殿下”

  而榻上的人双眼微阖,没有睁眼看他。

  ——

  烟雾从兽耳炉子里缓缓蔓出,太微殿侧殿内谢沉鹿负手而立,他平素看起来温润清冷,此刻眼帘低垂显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愠色。

  “殿下的忌讳,你们为何没有告诉过我——”

  他是见殿下喜爱青灵鱼所以才试着做的,却未曾想过那竟然是殿下亲族。

  底下的仙娥有苦说不出,瑟瑟发抖的蜷缩成一团,内君自己想做的他们如何敢拦啊,谢沉鹿脸色阴沉至极,半晌才说了罚让她们滚过去。

  小仙娥们连忙鱼贯而出,一边哭丧着脸一边小声抱怨:“这内君也没问过我们啊,我们哪儿说啊。”

  “这都三百年过去了,服侍太子殿下原先的那批人都下界历练去了,我们哪里知道的呀”

  “再说,内君是太子殿下的正君,内君不知道太子殿下的亲族是什么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一说出来那仙娥就觉得脊背一凉,像是被什么阴冷的视线盯住,冰的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连忙推搡前面的人:“快走快走”

  一直到出了太微宫的门才有资历老的仙娥小声解惑:“听说啊,殿下和内君感情不合,三百年前内君心仪之人可不是太子殿下,还闹过和离的事所以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可这是殿下亲族啊,”有小仙娥讶异的出声,“这也太不上心了吧”

  同行的人赶紧捂住她的嘴催促她快些走,三百年前怎么样有待考证,但如今的太子殿下无疑是内君心尖尖上的人,这话可说不得。

  等人都走尽了谢沉鹿依然站在原地未曾动弹,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塑,唯有修长的指甲把掌心掐出一片斑驳血痕,昭示着他的情绪不稳。

  半晌,他忽然自嘲的笑了一下。

  其实她们说的倒也不错,是他,当了殿下数百年的内君,连殿下的亲族是什么都不清楚,他实在辜负殿下良多。

  以亲族入汤,也怪不得殿下生气,所以,殿下兴许是气他罢了,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他不敢细想。

  这件事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午后的时候天医就过来给楚倦看诊,最后斟酌着开口:“太微殿虽然是九重天内灵气最为充裕之地,但实在过于冰寒,对于身体复原总归是不好,最好还是换个地方养伤的好。”

  谢沉鹿本身就精通医术,只是对上自己真正在意的人总有那么点心慌则乱的意思,不敢擅做主张,这回听了天医的话才堪堪放下心来。

  楚倦下午则在看卷宗,他好歹睡了整整三百年总要看看天界又出了什么事。

  这三百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主角就是谢沉鹿一个人罢了。

  他疯的厉害的时候把六道轮回都给翻了个底朝天,找不到自己的魂魄又去魔族祸害了一番,嚣张至极的魔族在他的剑下都只能痛哭流涕。

  青衡神君为了阻止谢沉鹿发疯带伤跑过去拦他,郑重而严肃的痛斥谢沉鹿:“不要为了我为祸三界,若是如此本君宁愿赴死!”

  他以为谢沉鹿疯成那样是为了救他,结果他演的真情实感的入戏了,谢沉鹿转头一剑就把他砍翻了。

  “”

  杀红了眼的谢沉鹿六亲不认,把世界线砍的一团乱麻,主角攻差点狗带,这才不得不让楚倦回来收拾烂摊子。

  在楚倦的印象里这个人好像永远都温文尔雅,对青衡神君却是极为上心,实在难以想象谢沉鹿青袍染血对青衡执剑相对的模样。

  “殿下,我们就要回家了。”

  正看着身后的人贴近了来,声音温柔的不像话,楚倦不习惯他这样的语气,避开些许问道:“去哪里?”

  手臂犹如上好的玉缠绕而上,环住楚倦的腰,不知道为什么楚倦第一想法却是危险,这双手骨骼修长分明,却不知在这三百年里到底搅动过多少腥风血雨。

  “碧霄殿,我们的碧霄殿”

  那是楚倦为了他专门建造的,花费的时间物力都令人叹为观止,可惜,这座矗立九重天的殿宇楚倦却未曾住过一日。

  那是青衡神君曾经养伤之地,汇聚天地灵泉,乃是一等一的灵眼,而楚倦只配住在碧霄殿外的侧殿罢了。

  谢沉鹿掩住楚倦手里的卷宗:“殿下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

  青年沉吟片刻,外间风雪交加,他像是当真一无所知,带着无端的怀疑望进谢沉鹿幽沉的眼眸里。

  “我在想,你我当真如你所说那样恩爱吗?”

  谢沉鹿心口一滞,刹那间几乎以为是楚倦记起来了什么,手臂微紧,声音却勉力保存不变:“殿下怎么会如此想?”

  “三百年前还说要同我生生世世,一觉睡醒便要变心了吗?”

  温热暧昧的呼吸缭绕在耳侧,这话七分调笑三分威胁,让人捉摸不透。

  楚倦一根一根分开他圈在自己腰间的手指,露出手背上点点新生的红痕,仿佛是疑惑又仿佛是审视。

  “沉鹿,我不吃青灵鱼不仅因为它是我的亲族,还因为我每次碰触青灵鱼必然浑身发热,你也不知道吗?”

  梅子被攥进掌心,楚倦露出个笑:“今日阳光不错,我想出去转转。”

  仙娥心里打了个突,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楚倦很好说话的站起身来:“放心只是在院子里走走罢了。”

  碧霄殿占地数百里,说是就在殿里走走认真转也能转许久,仙娥想着太子殿下记不得这些事了,热心的挨地讲解,刚说完那株南海抬过来的千年珊瑚多美轮美奂,回过头刚刚还跟在后面的人都不见了。

  微风拂过,仙娥急的脸色煞白竟没发现碟子里的梅子悄悄少了一把。

  大雾四起,谪仙般的青年轻袍缓带,坐在迷雾当中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吃梅子,还顺手分了两颗给003。

  003趴在楚倦肩上感叹:“真不错,谢沉鹿竟然连这都会。”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拳打六界还能洗手羹汤。

  “偷师我而已。”楚倦默默叹了口气,他当年舔的多认真啊,连梅子这种小事都亲手按谢沉鹿的喜好做,结果就因为工作太认真失败了,果然,摸鱼才是硬道理。

  不远处,正在摸鱼的小仙娥聚集在一起小声议论:“内君自己能做的事,偏偏不许旁人说。”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敢胡说八道,小心让内君听见拔了你的舌头,再把你扔进畜生道。”

  小仙娥胆子小,连忙告饶:“好了好了,走吧走吧,听说内君今日有上仙到访,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吧?”

  楚倦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怪不得这两天所有人都明里暗里在他身边说他和谢沉鹿从前有多么好,一个个说的真情实感,简直情真意笃,感天动地。

  说的他简直都快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错乱了,谢沉鹿想骗他,可真是下得本钱啊。

  辛勤打工人仰天长叹,远处迷雾渐散,一条朦胧的小径出现在眼前,楚倦吃完手里最后一颗梅子,尽职尽责的的把表情调回淡淡惆怅的战损太子殿下,提起手边的一盏明灯踏上小径。

  这条小径出奇的漫长,周遭大雾弥漫,阵法按照五行八卦排列,若非有路径指引一般人是决计走不过去的。

  小径的尽头是一块半月形的湖泊,一条木板路横于清澈的湖面上,湖水尽头是一丛雅致的翠竹,竹林间掩映着一间竹屋,建造雅致看得出来是费了心思的。

  一只通体雪白的白鹤腾空出现在竹林前的空地上,很快化作一个人形,身穿深色羽衣,看着从竹林中走出的楚倦眼眸微微一亮。

  楚倦稍微捏紧灯柄,眉头微皱:“你是?”

  “原来是太子殿下,”白鹤从容一拜,谨慎的回:“小仙白鹤,是来替主人从旧居取些留下的东西的。”

  楚倦似乎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你家主人,是谁?”

  白鹤小心翼翼的抬头窥探楚倦的神色,慢慢的回答道:“我家主人是青衡神君,太子殿下难道不记得了吗?”

  青衡神君四个字仿佛从记忆深处浮现开来,楚倦默念这四个字:“青衡神君、青衡”

  白鹤看见他沉吟的神色,忍不住追了一句:“青衡神君,三百年前您曾在仙泽之地结交我家神君,您——”

  他话没有说完,天空骤然袭来一道强劲的灵力,那道灵力强势凌厉如同刀剑,刹那间整个湖泊溅起无数水花,竹叶纷纷落下。

  整个秘境里,只有楚倦,一身完好。

  “滚出去!”

  废鹤企图抵抗,但那点微末道行实在不够看的,整个人如同折翅的飞鸟轰然往后倒退,直接将他身后的竹屋撞倒了半间。

  “本君已收回你进入碧霄宫的禁制,若你以后再敢擅入,即可贬下九重天,堕入畜生道!”

  白鹤口吐鲜血,那一掌之下被轰的连人形都化不成,半边染血的翅膀疯狂在空中疯狂拍打,已经是半人半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