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脑子里炫两章

  康熙没恼,却也没有再继续喝。

  他是养生之人，酒这一类损耗身子的东西素来不爱，眼下能喝一杯已然给了宜嫔面子。

  “剩下的就让臣妾喝吧,宜嫔妹妹。”

  惠嫔开口接了话茬去，听声儿瞧样貌竟也是个美人。

  虽说比不过宜嫔芍药花般的娇嫩，却也颇有几分兰花的韵味,随手抬起酒杯喝上两盏,轻轻松松将尴尬的气氛遮过去了。

  “惠嫔素来为人圆滑，上不得罪太皇太后万岁爷，下不得罪答应小主。”

  荣嫔真真儿是位好姐姐,眼下寥寥数语将宫中有姓名的妃嫔都介绍清楚了。

  容歆若有所思点头,心中却并没装进去什么重要的知识点，不过只有四个大字，都是美人。

  说话间,御膳房奴才们提着食盒已然走到了门口。

  随着梁九功朗声传膳,话音未落，饭菜香味已然飘到了容歆鼻尖。

  今儿个这宴席并没有什么位分之别，大家用的菜式花样都差不离。

  小小的一张桌子摆满各色菜肴,搁在最中间的则是一盘个个像金元宝似的饺子们。

  每位主子喜欢吃的馅不同,这便是唯一的区别了。

  容歆不挑食，故而盘子里头什么馅料都有。

  早膳并没吃饱，故而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如此精致的饺子她也是头回见,每一处都捏的严丝合缝,封锁住里头馅料的香味,眼下只能闻到面皮的香味。

  跟开盲盒似的，容歆迫不及待抬眸看向康熙。

  不过宫里头开宴实在繁琐，膳食上齐之后,要等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先用。

  佟贵妃亲自在旁伺候用膳，速度是极慢的。

  却见康熙每吃一道菜都只吃那么一筷子，随即那盘子便流水般的撤下去，再添新的上来。

  若有康熙喜欢的，便略微点点头，梁九功在一旁叫声赏字，御膳房的人便欢天喜地的谢恩。

  容歆瞧着不由自主皱起眉头，这是吃饭呐还是折磨人呐。

  康熙自个儿也并不享受这个流程，每样菜不管爱不爱吃都得吃，还只能吃一筷子。他也嫌烦，却没有办法，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好容易等到他和太皇太后都品尝完了，妃嫔们这才可以动筷子。

  容歆迫不及待拿起缠金丝描花的青玉筷，径直朝盘子里伸去。

  只是这筷子并不好用，夹了半天都没夹起来一个饺子。

  她急的脚拇指都抠地了，可那饺子却仍旧滑溜溜的顺着筷子边咻的溜走了。

  今儿个怎么偏给她一双这个筷子，往常用乌木的都是极好用的啊。

  “绿丝，你去问问有没有旁的筷子。”

  众人安安静静的用膳，远处有丝竹奏乐取兴，很是惬意。

  后宫妃嫔们用膳自是不能来回瞧的，容歆也只敢拿余光偷偷的扫了一眼荣嫔桌上的筷子，也是青玉的，怎的她就用得这样好。

  容歆咬唇，饺子都要凉透了。

  绿丝悄默声从外头走回来，轻轻贴到容歆耳边。

  “格格，没找着黄连，问了其他人说没有多余的筷子。”

  “知道了。”

  容歆无奈点头，今儿个是她的手有问题吗？

  她低眸仔细观察了一眼这双筷子，并不曾瞧出什么异常来。

  无法容歆决定再试一下，拿筷子头猛戳进饺肚子里。

  然这筷子像是抹了油一般，却只听到青玉同金碟那清脆的叮咣声，随即那个被选中的饺子嗖的一下飞了出去。

  饺子带着油腥酱汁儿，完成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径直落在了大殿最中央的金砖上。

  原本就安静的场合登时越发寂静无声，容歆甚至能听到自个儿紧张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臣女知错。”

  容歆脑子终于反应了过来，慌忙起身，朝康熙和太皇太后的方向战战兢兢的福身谢罪。

  别说在宫里头的宴会上了，哪怕是在府上将吃食落在地面也是要罚跪祠堂的。

  这不仅是没有教养的问题，还是大大的不吉利啊。

  康熙沉眸，不带一丝情绪看着容歆。

  “你竟将冬至日吃的饺子扫在地上，好大的胆子啊。”

  帝王冷冽的声音比外头寒风还要吓人，容歆仓皇抬眸，正打算为自己辩解，却听到胤礽那个小人儿朗声道。

  “皇阿玛，今儿个的筷子不好用，儿子也险些弄掉了呢。”

  说完，胤礽像是生怕康熙不相信似的，自个儿试了一下。

  小太子那双笨拙的手跟鸡爪子似的一直在抽搐，演的太假了吧我的宝。

  康熙冷冷一笑，他晓得胤礽只是想替容歆说话而已，正欲继续责罚，佟贵妃却也跟着起身开口。

  “万岁爷，青玉筷虽然好看，但对于小孩子来说的确太重了些。一时用不好也是有的，适才臣妾也险些没有拿稳。”

  康熙蹙眉，怎么佟贵妃也帮容歆那小丫头说话。

  “臣妾也有同感呢。”德嫔见状，也笑吟吟起身。

  “别说这小丫头了，哪怕是臣妾这样大的年纪适才也差点失手。”

  荣嫔也跟着求情，一溜站起来一个小太子三个美人，容歆一时咬唇，又害怕又激动。

  法不责众，太皇太后略微勾唇，眼中略过温和笑意。

  “皇上，容歆这孩子年纪还小呢，她能懂什么？”

  康熙转眸，这丫头还真是好福气啊，这么多人帮她说话。

  “你也不必如此小题大做，吓着孩子就不好了。”

  康熙听了这话，这眉头实在没忍住皱了起来，他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吓着了。

  再说容歆那性子，也不是这么好吓唬的啊。

  “是，朕适才语气有些重了。”

  可为了哄太皇太后高兴，康熙只得应下。

  “哀家倒是觉着，这回是御膳房做的不好。”

  御膳房众人听了这话，黑压压的赶紧跪了一片。

  “请太皇太后恕罪！”

  容歆咬唇仔细瞧了一眼荣嫔身前的筷子，突然发现了自个儿的筷子同荣嫔这双的光泽不一样，想来和其他人的也都不同吧。

  她那双底下像是抹了什么东西，弄得格外滑腻，所以才会夹不起来。

  “回太皇太后的话，臣女这双筷子的确不大好用。却也不单单是青玉的缘故，烦请您老人家瞧一眼。”

  容歆不能叫自个儿平白无故在宫里头吃闷亏，定要找出究竟是谁在使绊子。

  □□嫔转眸给她使了个眼色，似乎是在说不要再追究了。

  容歆心里头不明白，仍旧将筷子递到嬷嬷手里头。

  嬷嬷仔仔细细检查一番，“这筷子底下似乎打了蜡，摸着的确不对劲。”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安福禄！”

  御膳房总管太监被太皇太后一叫，吓得赶紧掀开衣角急促走上前三步，扑通一声跪在正当中。

  “奴才在！”

  “怎么回事？”

  安福禄咬着后槽牙，吓得一张古铜色的脸煞白。他接过那双筷子，仔细用大拇指大力摩挲片刻，果然打了可食用的蜡。

  好大的胆子啊！冬至宴上做出这样的事，真真儿不怕砍头吗。

  “回太皇太后的话，这筷子想来是底下奴才们一时没注意拿错了。今儿个管餐具的统共十六个人，奴才这就下去严刑拷问。”

  “拿错了？”

  太皇太后赏罚分明，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断然不会是一句拿错了便能搪塞过去的。

  “奴才知错，奴才罪该万死！”

  安福禄听出太皇太后话里的怒气，吓得赶紧拿脑门磕地，每一下都磕的砰砰响，不过多时便有了血迹。

  血已然顺着流下来，偶有几滴落在金砖上，很是扎眼。

  “今儿个掌管餐具的奴才全都拖到辛者库去，还有你，自个儿去领二十板子。

  往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甭说你们自个儿的脑袋，便是父母亲戚也一概不留。”

  太皇太后冷声，容歆还是头回瞧见老人家这般严肃的模样。

  她略微低眸，瞧见安福禄顺着脸流下的血迹，心里头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容歆没有料到竟是如此严厉的惩罚。

  “奴才有罪，奴才罪该万死。”

  安福禄狠狠抽了自个儿几个耳光，随即匍匐在地哑着嗓子退下了。

  容歆眼睁睁瞧见那十六个太监都被带了下去，她下意识想开口，却被荣嫔拉住了手腕。

  “别再说了。”

  荣嫔轻声，朝容歆摇了摇头。

  很快有奴才送了新筷子上来，只是那送筷子的小宫女手都是颤抖的。

  这回容歆总算能夹起饺子了，饺子在嘴里轻轻咬开，汤汁四溢鲜美异常，是蘑菇肉馅的。

  但是容歆却没有丝毫尝到美食的幸福感，她心里头还想着那十六个人。

  这算是她害的人吗？

  容歆握拳，虽说穿越过来十年了，她却还是头回亲眼目睹这样严厉的宫规。

  在筷子上打蜡的奴才为何要这样针对她呢？容歆更是不得而知。

  “格格，您怎么哭了。”

  绿丝赶紧拿帕子擦去容歆落在脸颊上的眼泪，有几分紧张的用身子挡住她。

  “我没事。”容歆笑着摇头，她只是被吓到了。

  饺子的浓香扑鼻，她却头一回没了胃口，唉，这算什么事。

  歆娘娘也是刚用过早膳过来的，怎么她就能吃得下。

  容歆此刻突然起了几分羞耻感，往常她都觉得能吃是福。

  然今儿个对上德嫔那诧异中带了几分慌乱的眼神，她有些不确定了。

  吓着美人了，以后会不会对她印象不好，再不同她说话了呀。

  容歆艰难的将筷子搁下，“我失态了。”

  她将脑袋压得很低，发间扑闪扑闪的金娥在阳光底下极为灿烂，跟星星似的发光。

  康熙蹙眉，这小丫头其实也是懂规矩的，大抵是天生太能吃，这也怪不得她。

  “喜欢吃那便吃，反正胤礽又不饿。”

  康熙居然开口替容歆解围了，德嫔微微转眸，这才反应过来。

  “对，你吃的这么香便是对本宫厨艺的认可呐。你多吃些，若是不够，改明儿再给你送。”

  康熙的话没起到什么作用，但是德嫔这一句柔声细语方才叫容歆释然的抬眸。

  “你不嫌弃我吃得多吗？”

  “不过五块糕点而已，这哪里算得上多。”

  德嫔略思索片刻，她食量素来很小。

  往常御膳房送来的膳食，她至多只能用下一半便已经很撑了。

  “你哪怕一口气吃十块也没有什么。”

  在德嫔认知里，姑娘家吃十块糕点已然算是比较多的了。

  这紫禁城有紫禁城的规矩，其他娘娘们晚点几乎不吃，哪怕是吃也不过两三块好克化的点心便足够。

  容歆听罢，勉强扬唇笑了两声。

  这要是德嫔瞧见她认真干饭的样子，岂不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那我还能继续吃吗？”

  容歆眼巴巴望着德嫔，全然没有在意也帮她说了话的康熙。

  康熙自然不会跟一个小丫头计较，他不过勾唇笑笑，转眸摸了摸儿子锃亮锃亮的脑袋瓜。

  胤礽吃的很是艰难，他实在是太撑了。

  被皇阿玛摸了脑袋后，胤礽抬眸望向康熙。

  “实在吃不下就算了，左不过眼下德嫔身子已经痊愈，想吃再叫她给你做。”

  胤礽抿唇，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早知道德娘娘今儿个会做桂花千层糕，他一定不会一口气吃完萨其玛，至少留一半的肚子嘛。

  再看看歆娘娘，两三下便将最后的糕点尽数吞进了腹中，比喝粥还要快些，嫉妒死了。

  用完糕点略坐了坐，康熙说不要打扰胤礽抄书，三人便一齐走了。

  可巧乾清宫同储秀宫在一个方向，故而同德嫔道别后，容歆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康熙身后。

  小丫头恨不得一步挪成三步用，康熙背着手冷淡扫了她一眼。

  “月景楼的萨其玛至多只能保存十日，若是时间久了就会变味。”

  容歆诧异抬眸，吓得险些左脚绊右脚摔着。

  “万岁爷的意思，臣女不大明白。”

  秋风萧瑟，眼瞧着冬日快到了。

  康熙接下来的话叫这周围气氛越发冷冽。

  “朕素来不屑于同小丫头计较，然事不过三，要脑袋还是要吃食自个儿选。”

  这康熙真真儿是神了，究竟长得什么鼻子。

  容歆愣在原地，好几分钟没缓过神来。

  知道康熙渐渐走远了，绿丝才敢晃晃容歆的胳膊。

  “格格……您没事儿吧。”

  容歆眼前那片茫然逐渐聚焦在绿丝担忧关切的双眸上，她轻轻摇头，下意识拿手扶住绿丝。

  “教养嬷嬷说的没错，在万岁爷面前果真不能说半句假话。不仅眼睛毒，鼻子也毒。”

  绿丝眼眶已然有了泪，“万岁爷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栗子张和月景楼在民间的确有名气，然只有善于研习美食之人才能在第一时间分辨出来。

  哪怕是容歆也没法子做到闻一闻便猜出是哪一家的。

  “只怕他私底下吃的不少。”

  容歆低声呢喃道，想着康熙既是千古一帝，自然各项技能点都是拉满的。

  能够轻易分辨出来香味，或许对一个天才而言并不算难吧。

  只是可惜了她那些萨其玛，康熙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十日内若不吃完，她的脑袋就要摘走了。

  “唉，赶快回去吃东西吧。”

  容歆牢牢拽住绿丝的手，心里头在淌血。

  ————————

  等容歆好容易吃完了那些萨其玛，日子一晃眼就到了寒天儿。

  储秀宫这个月的银炭早就送来了，等到外头结了霜便用将起来。

  宫里头炭笼子也精致，外头找着铜丝编的四方罩子，透出里头红彤彤的亮光来。

  刚进宫时太皇太后赏的那几匹缎子已然做成了冬衣，里头填的是鸭绒，再暖和不过。

  容歆穿越来这么久，还是头回有这么鲜亮的衣裳颜色穿，赶忙着叫绿丝帮她换上。

  雕花西洋镜里头映出她的身形，窄窄的春绿旗装，把她的小肚腩弄得很是突出。

  缎子是苏绣，绣的是各样燕子，冬日里头穿这么一身，跟一株小花苗似的，极有活力。

  “我好像又胖了些。”

  容歆摸了摸自个儿的肚子，轻声感叹。

  谁叫宫里头伙食好，又没处逛呢。上回见了德嫔之后，倒是没再好意思去拜访过。

  其他的娘娘们就更加只是在慈宁宫打个照面了，毕竟也才过去了个把月，容歆又不是自来熟的人。

  “格格，您每日用那么多，怎么可能不胖。”

  绿雾身子好了些，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眼下还是没什么精神，坐在一旁帮容歆缝手炉套子呢。

  这块紫毛貂皮还是太子爷前儿差小邱子送来的，说是他用剩下的，给容歆气得够呛。

  “说的也是哦，的确不能再这么吃下去了。”

  冬日里头最是藏膘的时候，她再这么吃下去怕是衣裳又要小了。

  她这话音刚落下，外头绿丝掀起门帘子来，朗声道。

  “格格，外头炭笼子上头烤的地瓜好了！闻着可香了，真真儿把人馋死！”

  “我这就来吃！”

  绿雾瞧着容歆急急忙忙跟着跑出去，无奈叹了口气，自家这小格格刚说的话又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烤地瓜也就是现代的烤红薯，外头漆黑的一层，裂了好几条缝。

  只是缝里头也是黑漆漆的，里头像是塞着半拉炭。

  容歆不怕烫，无情铁手将刚拿下来的地瓜捧在手里头，直接掰开，露出里头近乎是金黄色的肉来。

  “好香啊，格格。”

  这地瓜还是红心的，里头糖心流油似的快要往下淌了。

  别说容歆了，一旁的奴才们都下意识舔了舔下嘴唇。

  “不是烤了十几个吗，你们一人一个分着吃。”

  北风天里头，大家一块围着炭火吃烤地瓜，才有个过冬的样子嘛。

  红薯三两下吃完，外头像是要下雪了。

  琉璃窗子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晶，却瞧见外头走过来一个太监，脖子上围着一圈灰毛用作保暖，并不知是什么毛。

  “好像是慈宁宫的大太监。”

  绿丝趴在窗子上瞧了一眼，将手里头没吃完的地瓜搁下，赶忙打开门迎上前去。

  北风跟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眼睛都快睁不开。

  “绿丝姑娘，奉太皇太后的旨意，告诉歆格格一声，明儿个冬至都得上慈宁宫一同用午膳呐。”

  绿丝连连颔首，塞了锭银子给他。

  “有劳陈公公跑这一趟，不然进屋喝杯茶暖暖身子再走吧。”

  陈太监摆了手，“你担待，还有旁的主儿要通知呢。姑娘快些进去吧，外头风大，小心冻着身子。”

  “好，陈公公慢走。”

  绿丝这才点了头，目送着陈公公出了宫门，这才裹着外衣小跑回来。

  她将明儿冬至去慈宁宫开宴的事儿说了，容歆乐的眼睛眯做一条缝。

  “可巧我正想起这个，冬至里头要吃饺子，偏黄连说不做这个。原来是要大家聚在一块吃。”

  “如此看来，宫里头同外头府里也没什么两样。”

  绿雾轻声，正好这手炉套子今儿也能完工了。明儿叫格格带出去，也能显摆显摆。

  “进宫前只当里头是龙潭虎穴，如今瞧来是咱们多虑了。”

  容歆颔首，不宫斗不争宠的后宫，简直不要太安逸。

  “三格格若是知道内情，恐怕要后悔死咯。”

  绿丝给自个儿倒了杯热茶暖手。

  “今儿一早府里头寄来家书，可巧说起这个。”

  容歆这才想起来，叫宫女将家书拿来。

  “是阿玛写的，说是三姐姐在家里头哭晕过去好几次，亲事也黄了。”

  柯尔坤字里行间尽是讽刺。

  “活该，谁叫她不安好心呢。格格，咱们别理会她。”

  “可是，又是谁叫她三年内不准嫁人的呢？”

  容歆眯眼想了想，这招也太损了吧。

  “谁知道呢，兴许是三老爷故意罚的。咱们不说这晦气事儿，思量思量明儿个穿什么才是正经事呢。”

  绿丝不以为然耸肩，朗声道。

  “选一件配得上这个炉套的。”绿雾举起手里头的紫貂毛，油光水滑的。“这东西几十年才有这么好看的呢。”

  “穿宽松些的，不能像这件似的。”容歆按了按自个儿的小肚腩，害羞的笑出两个梨涡来。

  第18章

  绿丝生怕主子不信，急的将那天的细节一五一十都说明白了。

  小宫女眼巴巴盯着容歆瞧，恨不得把清白两个字烙在脸上。

  “我自然信你，大抵是黄连将银子昧下了。”

  容歆不以为然叹了口气，本想着黄连是个好的，不曾料到竟也如此的不安分。

  好端端失了一百两银子，换算成人民币可是十万啊。

  心不痛是不可能的，容歆无奈摇头，化悲愤为食欲，嗦起骨头来。

  “就这么着完了？”

  胤礽见容歆埋头吃鸭，把个骨头嗦的啧啧作响，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事情都过去了，还能如何。”

  容歆漫不经心颔首，这鸭子实在酥脆，就连骨头都能吃。

  骨头缝里鲜美的流油，食髓知味，快活似神仙啊。

  有此等美食在前，她实在不乐意动脑子。

  “自然不能叫他好过。”

  胤礽抱起胳膊，他比容歆还要生气三分。

  容歆把嚼碎的骨头咯噔一下咽进去，睁着一双琥珀大眼睛，一眨一眨望着胤礽。

  “太子爷您想这么着？”

  胤礽勾唇，泛起一丝坏笑，敲了敲桌面，小大人似的。

  ——————————

  御膳房，眼下正是准备晚点的时候，各人忙的热火朝天。

  唯有黄连一个人翘起二郎腿躺在院里头晒太阳，昨儿个一百两银子叫他花了一半，买了手里头这一对鸡心核桃。

  这满清人都爱玩核桃，黄连一个奴才也想凑凑热闹，享受享受主子的款儿。

  再加上今儿个陈皮的侄子被太皇太后发落了，他眼下在御膳房便更为得意，一双黄豆眼睛望着天，再没把旁人搁在眼里头。

  “黄公公，您老吉祥。”

  “谁啊，挡着本公公晒太阳。”

  黄连勉强睁开一条缝，瞧见的却是毓庆宫的小邱子。

  “哎哟邱公公。”黄连一个鲤鱼打挺站将起来，险些把手心里头那一对红彤彤的鸡心核桃捏碎了。

  “您怎么有空过来，可是毓庆宫晚点有旁的安排。”

  “不是为着太子爷的事。”

  小邱子慢慢悠悠摇头，一把拉过黄连的手。

  “哟，好东西！”

  黄连想藏都来不及，只得任由小邱子把核桃夺了去。

  “不过是昨儿晚上在琉璃厂巷子里随意淘的，并不值什么钱。”

  “您老欺负我不识货？这东西要是不值钱，我脑袋摘了给您。”

  小邱子笑着把核桃还给黄连。

  “说的什么话，你在太子爷跟前当差，还缺这三瓜俩枣的。”

  黄连赶紧宝贝似的将核桃揣进袖子里，招呼小邱子坐下。

  “既然不是为着太子爷的事，这大冷的天你怎的跑这一趟呢。”

  他倒了盏浓浓的热茶端到小邱子跟前儿，顺着茶盏里头冒出来的白气儿，小邱子神神秘秘叫黄连凑近些。

  “西边八里庄那一块，我堂叔出个宅子，晓得黄公公您素来腰包厚实，有没有兴趣？”

  宫里头太监私自在外头买宅子的事儿并不少，尤其是小邱子这样在正经主子跟前儿伺候的人。

  手底下闲钱多，自然要趁着这当口给自个儿留后路。

  不过这事大家都是悄悄儿的，没人敢大张旗鼓，若是真追究起来是上不得台面的。

  黄连渐渐年岁大了，也想学安福禄那样在外头有个宅子，放两个便宜姑娘摆着。

  哪怕是用不着，好歹也算有个家。

  “您堂叔的宅子，怕是不便宜吧。”

  “统共一百两银子，位置偏僻急着出手这才是这个价钱。”

  小邱子说的数不偏不倚，可巧是容歆给的赏钱。

  黄连这些钱倒是有，心里头却嘀咕，怎么这么便宜。

  “您老若是不乐意，我只好找旁人。不过是瞧着这些年同黄公公投缘，这才头一个找您。”

  小邱子见黄连犹豫，把个大腿一拍，茶也不喝了，起身就要走。

  “急什么，总得叫我考虑考虑。”

  黄连一把拉住小邱子。

  “一天时间，若是拿不出来钱我也没法子。”

  “得嘞，明儿这时候给您回个准话。”

  等小邱子走了，黄连在躺椅上翻来覆去竟是没了安逸劲，

  眼下北京城的宅子贵啊，八大庄虽说偏僻了些，但好歹也算得上京郊。

  比起那些个动辄五六百两的小宅来说，实在是划算。

  黄连心里头犹豫再三，虽然怀疑自个儿同小邱子的交情并不深，但为占便宜，次日清晨还是屁颠屁颠捧着银子来找小邱子了。

  “等哪日不当差去瞧宅子，你先把五十两和这一对核桃压在我这，瞧了宅子若是不满意，再还给你。”

  小邱子笑吟吟接过钱，随即将事先写好的契书交给黄连画押。

  “是是是，您老想得周到。”

  黄连见还有契书，更放心了些。把个手指头往印泥里头一戳，随即结结实实按在了契书上头。

  他哪里料到，手还没挪起来，外头突然传来踢踏声。

  胤礽一把推开门，故作不解望着黄连。

  “你怎么在这，手里头摁的是什么？”

  “没什么！”

  黄连惊恐的把契书藏在身后，警惕望着胤礽。

  “给本太子瞧瞧，别是在毓庆宫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胤礽伸出自个儿的小肉手。

  黄连慌得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迟迟不敢将东西拿出来。

  “你这是想让慎刑司的人亲自来瞧吗？”

  “奴才不敢，奴才……”

  胤礽虽年纪小，但好歹是万岁爷捧在手心里的太子爷啊。

  黄连无法，只得自认倒霉将契书递到胤礽手里。

  胤礽不过匆匆扫上一眼，便奶凶开口。

  “好大的胆子啊！居然在京郊买宅子！”

  胤礽把个眼睛一瞪，还颇有几分康熙爷的气势捏。

  “奴才知罪！”

  清世祖顺治爷曾有明文，后宫太监不得假借兄弟叔伯之名在外置办田产。但宅子嘛，属于灰色地带。

  主子高兴睁只眼闭只眼就能过去，但是主子若是不高兴想拿这件事做由头，那也不是不行。

  不单是黄连，小邱子也吓得跪到了地上，战战兢兢。

  “这钱是你拿来的？”

  黄连重重点头，“是奴才拿来的，奴才知道错了，还请太子爷饶了奴才这一条狗命吧！”

  “本太子好歹是大清储君，怎能为了你徇私枉法。”

  胤礽皱眉，故作为难。

  “太子爷，哪怕是看着邱公公的份上。”

  黄连苦哈哈，眼下这心里是真的跟吃了黄连一样有苦说不出了。

  “是啊，请太子爷恕罪！是奴才叫黄公公买宅子，奴才一时猪油蒙了心啊！看在奴才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看在梁英贵公公已经去了的份上，请太子爷从轻发落吧！”

  小邱子也哭将起来，眼眶整圈的红了，好不可怜。

  胤礽咬唇，假意沉思片刻，走上前把那五十两银子和鸡心核桃收起来。

  “罢了，本太子只当没瞧见这银子和契书。

  你们两个丢了这五十两银子也算是惩罚，日后记着千万不可再犯！”

  黄连蓦的抬眸，心如刀绞。

  “这也是碰上本太子心肠好，若是太皇太后和皇阿玛晓得了，你们两个的脑袋还要不要？”

  “是！”黄连连忙又把脑袋低下，吓得连连磕了三个响头。“奴才感恩戴德，谢太子爷的恩典！”

  “奴才也是！”

  小邱子跟着磕头，力度却没有黄连一半大。

  “行了行了，都下去吧，没得叫本太子心烦。”

  小邱子赶忙将黄连搀扶起来，送到毓庆宫门口时，黄连这才松了口气。

  “黄公公，这算怎么个一回事，从今往后只怕太子爷不会再用我了。”

  小邱子抱怨一路，黄连听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往后我可再不敢担这样大的风险了，你快走吧。”

  黄连被小邱子一把推出宫门，险些跌倒。

  他拿手撑着宫墙，大喘了几口气，心里头却总觉得这件事哪里怪怪的。

  怎么出血和担惊受怕的人是他，小邱子反倒还不高兴了？

  ——————————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黄连前脚刚从毓庆宫回来，后脚便瞧见容歆和绿丝朝御膳房来了。

  他心里头暗道不好，忙走上前。

  “歆格格。”

  “是黄连啊，正好我有事儿找你。”

  容歆忧心忡忡，好看眉眼拧成一团。

  “前儿害我的是御膳房的人，我想着定然是赏钱给的不够多。一人一两大抵少了些，今儿个特意又拿了二百两来。”

  黄连瞧见绿丝手上端着的银盒子，心跳的直打鼓。

  “瞧歆格格说的，那些奴才得了一两银子再没有不高兴的，何必再破费呢。”

  这歆格格要是当真自个儿去打赏的话，那势必会翻出前日里那一百两的事，到时候可就瞒不住了。

  “若真高兴，怎的还出了打蜡的事呢。”

  容歆摇头，瞧着定然是坚持要去的。

  “歆格格，就算真的要赏也要再等两日的好。毕竟事情刚出没几日，您这眼巴巴的拿赏钱，外头人瞧着还只当您是心虚呢。”

  黄连旁的都顾不上，先把容歆稳住再说。

  容歆听罢，颇为赞同点了点头。

  小脸蛋红扑扑的抬眸看向黄连，极为真诚的问。

  “黄公公说的是，前儿那一百两你真给了吧？有没有漏下谁？”

  黄连赶紧拍胸脯保证，“歆格格您吩咐的事儿，哪有办不好的。那些银子头一天就赏下去了，他们心里头都记着呢。”

  容歆故作踟躇，“那我便过两日再来，或许腊八那日也是好的。”

  “是是是，缓些日子。”黄连擦了把汗，这大冷的冬日里头，他居然火烧火燎的。

  “你确定银子都赏下去了？”

  容歆捧着手炉，碧绿的旗装穿在身上，跟个小娃娃似的。

  那澄澈的双眸紧紧盯着黄连，带着一丝怀疑。

  黄连心里头咯噔一下，“难不成真有漏的，奴才回去定然仔细检查询问。”

  “行，那就有劳黄公公了。”听了黄连这话，容歆才彻底松了口气。

  转身走在甬道上，绿丝忍不住的笑，尽量忍住不发出声音来。

  “叫他贪钱，这回出了二百两银子，够他攒五六年了。”

  容歆却没忍住笑出声，这胤礽还真真儿是有些腹黑在身上的，六岁的年纪都会钓鱼执法了。

  黄连吃了这个苦头，日后恐怕再不敢贪钱咯。

  德嫔早早的开始蒸点心，据说今年除夕家宴吃的点心全部由她来做呢。

  为了避免那一日出什么意外，德嫔自然要提前准备起来。

  “我想的是统共做四样点心，太皇太后喜欢吃软糯甜腻的，可万岁爷和太子爷却都喜欢清爽些的。”

  德嫔想到这个便犯难，这三个人口味不一致，偏生他们三个又是一桌子。

  佟贵妃在一旁也犯了难，更何况她素来不懂这些吃食，也不爱吃。

  可巧荣嫔带着容歆过来了，自打上回康熙赐御膳后，容歆也就解了禁足。

  各宫娘娘当时都去探望了她，故而容歆同各位的关系也就更为熟络一步。

  荣嫔想着容歆自个儿在储秀宫待着难免无趣，便时不时带着她出门走动。

  众人对容歆的态度也都是极好的。

  “荣嫔，歆格格，你们来了。”

  德嫔瞧见二人进门，温温柔柔迎上前。只不过她眉尖若蹙，瞧着忧愁的很。

  “这是怎么了？我听说你今年承了做糕点的差事，特意过来恭喜呢。怎么反倒苦着一张脸呢？”

  荣嫔拉过德嫔的手，满面担忧。

  “可别提了，正因为这个发愁呢。”

  德嫔为难失笑，轻轻捏了一把容歆的脸蛋。

  “歆格格也来了。”

  “嗯。”容歆乖巧颔首，被漂亮姐姐捏一把，心里头像踩在云上飘似的。

  说话间，德嫔带着二人坐下，细细的将自个儿的顾虑说了。

  “哎呀，这个我也不大懂。”

  荣嫔不好意思笑笑，她们几个之中，唯一会做糕点的只有德嫔。

  容歆按着自个儿的膝盖，小手搓了搓，瞧见德嫔因为这事唉声叹气，实在没忍住开口。

  “不然做个奶油蛋糕呀，统共能做八个口味，这不就全然解决了吗？”

  现代那些拼装的巧克力水果蛋糕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蛋糕？”

  三人都没听说过此物，齐刷刷转眸看向容歆。

  面对美人姐姐漂亮的大眼睛，容歆脸一红，不好意思抬手，“跟糕点差不离，只不过需要一双有力且不怕累的手。”

  容歆不会做饭不假，然身为吃播博主，她同很多美食博主合作过，也是极好的朋友。

  步骤和菜谱，容歆大抵是知道的。

  这做蛋糕嘛，其实并不难，只是打发蛋清这一步十分废手。

  几人挪步小厨房，德嫔耐心的听容歆讲解蛋糕做法。

  “首先是蛋糕胚，将鸡蛋的蛋黄和蛋清分离。蛋黄里头加入适量的白砂糖牛奶和油。”

  德嫔微微颔首，“适量是多少呢？”

  容歆这下犯了难，她又没做过哪里知道剂量是什么。

  “您按照先前做糕点的经验来，具体多少我也忘了。”

  她倒是颇为老实，挠了挠自个儿小肚子。

  德嫔失笑，叫她继续往下说。

  “叫一个力气大的人把蛋黄打到起泡，放入事先蒸好过筛的面粉。”

  “跟做月饼差不多，都要用蒸好过筛的面粉。”

  德嫔微微颔首，如黛山般的眉眼认认真真蹙起，生怕漏过一次重要环节。

  “再继续搅拌，搅拌到没有颗粒感为止。”

  “再将蛋清里头放入醋和白糖，仍旧打发。糖分三次放，出细泡时加一次，出现纹路时加第二次，最后能够用小勺提出尖尖的弯钩时再放最后一次，这便都准备好了。”

  容歆一边说，旁边的小太监们一边照着做。

  还好有他们，否则若是叫德嫔自个儿来打发蛋清，恐怕胳膊断了也发不起来。

  等到都发好了，还得搭一个简易烤箱出来。

  把蛋白霜分三次搅拌进蛋黄里头，这边可以放进烤箱里头烤了。

  容歆并不懂要如何控制火候和温度，不过还在德嫔这方面经验极为丰富，试了三回便成功烤出了蛋糕胚。

  蛋糕胚又香甜又软趴趴的，边边还有些许焦黄，容歆一双大眼睛直勾勾望着，德嫔把第一块递给她。

  嗯！味道正好，滑嫩嫩的，比蛋糕店里头烤的还要好呢。

  “还有奶油，却也不难做。仍旧是打发蛋清，加入白糖和牛奶，打到粘稠即可。”

  容歆轻声说完，又自个儿偷偷摸摸揪了一块蛋糕皮子。

  一旁站着的小太监手才刚好些，听到这话，脸刷的一下全白了，还要打啊。

  “换旁人来吧，再打下去恐怕你们的手要废了。”

  德嫔体恤下人，换了另外三个打发了奶油。

  容歆教她一层蛋糕铺一层奶油，上头可以按照太皇太后万岁爷和太子爷的喜好加入不同的馅。

  “新鲜水果宫里头不易得。”

  德嫔抿唇，想着若是能将水果放进去，定然口感极为美味。

  “这个倒不难，玉泉山的温泉旁眼下应当还有些新鲜的瓜果蔬菜。本宫待会去同万岁爷商量商量，瞧瞧能不能求来一些。”

  佟贵妃办这件事最好，万岁爷也不会驳了她的意思去。

  “那便多谢姐姐了。”

  德嫔展颜，眼下当真是不愁了。

  瞧见美人姐姐高兴，容歆也乐得扬唇。

  “这回也是多亏了有歆格格，小小的年纪竟有这般奇思妙想。”

  佟贵妃笑着拉过容歆的手来，赏了她一串粉宝石手串。

  容歆手腕微微往下一沉，越发高兴了。

  宫里头娘娘身上穿戴的可都是好东西呢，这若是在现代，你哪怕想瞧一眼都得出钱买票隔着玻璃看。

  眼下容歆自个儿也能戴上了，她心里头美滋滋。

  “臣女不过是平日里头贪吃，故而知道的多些。但倘若没有德嫔娘娘的好手艺，臣女肚子里头再多的食谱也没用呀。”

  容歆还不忘夸一句德嫔。

  德嫔乐得拿帕子捂嘴，越看容歆心里头越喜欢，跟捡了宝似的。

  “你说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能送你。”

  “真的吗？”

  容歆眼珠子一亮，巴巴望着德嫔。

  “自然。”

  “我就希望日后能天天吃到娘娘做的糕点，这奶油蛋糕若是做好了，也能叫我第一个尝到。”

  容歆的请求朴实无华，引得众人纷纷笑出声。

  “你这丫头，真真儿是个讨吃的小虫。”

  德嫔笑吟吟答应下来，往后只要是做了好吃的，保证头一个叫容歆过来吃！

  容歆欢天喜地回到储秀宫，顺带着顺了一盒子德嫔亲手做的杏仁糕。

  “格格，您回来了。”

  绿雾掀开帘子叫主子先进来，她却是满面愁容。

  “你怎么了？”

  容歆凑到绿雾跟前儿，瞧见她眼圈儿是红的。

  “昨儿个做针线做的迟了些，没大碍。”

  绿雾摇头，将容歆扶到炕上坐好，随即转过身把府上送进宫的信递到容歆手心。

  “阿玛又写信来了啊。”

  容歆一看信封便知是柯尔坤写的，自家阿玛这一手字跟蚯蚓爬差不离。

  “嗯，想必还是说家里头的事呢。”

  容歆把信封拆开，绿雾猜的没错。

  除夕宫宴，赫舍里家的诰命夫人都能进宫朝拜。

  只是容歆的额娘眼下身上没有一品诰命所以不能进宫，要怪只能怪柯尔坤不成器，没能挣到官爵。

  这回进宫的是大房和三房的夫人，柯尔坤特意在信中提醒容歆。

  眼下容瑜在府中闹得不可开交，三奶奶急的很。

  虽不是亲生女儿，但却也不忍心瞧着容瑜总是闹自杀。

  故而三奶奶这回进宫，是想求容歆给个恩典。

  柯尔坤叫容歆不必理会，管好自个儿的事就够了。

  容歆看完信后，把信纸折叠起来，颇为无奈叹了口气。

  “我的这位三姐姐当真是没完没了，巴不得全都围着她转才好呢。”

  绿雾没多问，乖巧坐到一旁帮容歆把糕点盒子打开。

  杏仁糕酥脆香甜，围着炭火吃心里头暖洋洋的。

  绿雾也吃了一口，“格格眼下虽没有册封，却也算得上是宫里头的小主了。哪怕是三奶奶真的求情，您若不情愿谁又能说什么。”

  “虽是如此，不过好赖一家子人。”容歆一口咬断点心，心里头烦的很。

  ————————

  乾清宫内，康熙将柯尔坤召到眼跟前儿。

  这还是柯尔坤当差以来第二回面圣，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

  “微臣给万岁爷请安！”

  “起来吧。”

  柯尔坤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瞧着颇为兴奋。

  康熙微微扬唇，“你近年来当差当得不错，竟比从前勤勉了不少。”

  柯尔坤不好意思笑笑，从前他一般只有领俸禄的时候才到当差的地方去一趟。

  可如今不一样了啊，女儿进了宫，他这个做阿玛的可不能拖后腿！

  “朕这里有一桩差事需要个得力的人，不知你可有兴趣？”

  若非有容歆，康熙也想不到柯尔坤这么个人。

  “请万岁爷吩咐！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微臣都义不容辞！”

  小宫女眼巴巴盯着容歆瞧，恨不得把清白两个字烙在脸上。

  “我自然信你，大抵是黄连将银子昧下了。”

  容歆不以为然叹了口气，本想着黄连是个好的，不曾料到竟也如此的不安分。

  好端端失了一百两银子，换算成人民币可是十万啊。

  心不痛是不可能的，容歆无奈摇头，化悲愤为食欲，嗦起骨头来。

  “就这么着完了？”

  胤礽见容歆埋头吃鸭，把个骨头嗦的啧啧作响，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事情都过去了，还能如何。”

  容歆漫不经心颔首，这鸭子实在酥脆，就连骨头都能吃。

  骨头缝里鲜美的流油，食髓知味，快活似神仙啊。

  有此等美食在前，她实在不乐意动脑子。

  “自然不能叫他好过。”

  胤礽抱起胳膊，他比容歆还要生气三分。

  容歆把嚼碎的骨头咯噔一下咽进去，睁着一双琥珀大眼睛，一眨一眨望着胤礽。

  “太子爷您想这么着？”

  胤礽勾唇，泛起一丝坏笑，敲了敲桌面，小大人似的。

  ——————————

  御膳房，眼下正是准备晚点的时候，各人忙的热火朝天。

  唯有黄连一个人翘起二郎腿躺在院里头晒太阳，昨儿个一百两银子叫他花了一半，买了手里头这一对鸡心核桃。

  这满清人都爱玩核桃，黄连一个奴才也想凑凑热闹，享受享受主子的款儿。

  再加上今儿个陈皮的侄子被太皇太后发落了，他眼下在御膳房便更为得意，一双黄豆眼睛望着天，再没把旁人搁在眼里头。

  “黄公公，您老吉祥。”

  “谁啊，挡着本公公晒太阳。”

  黄连勉强睁开一条缝，瞧见的却是毓庆宫的小邱子。

  “哎哟邱公公。”黄连一个鲤鱼打挺站将起来，险些把手心里头那一对红彤彤的鸡心核桃捏碎了。

  “您怎么有空过来，可是毓庆宫晚点有旁的安排。”

  “不是为着太子爷的事。”

  小邱子慢慢悠悠摇头，一把拉过黄连的手。

  “哟，好东西！”

  黄连想藏都来不及，只得任由小邱子把核桃夺了去。

  “不过是昨儿晚上在琉璃厂巷子里随意淘的，并不值什么钱。”

  “您老欺负我不识货？这东西要是不值钱，我脑袋摘了给您。”

  小邱子笑着把核桃还给黄连。

  “说的什么话，你在太子爷跟前当差，还缺这三瓜俩枣的。”

  黄连赶紧宝贝似的将核桃揣进袖子里，招呼小邱子坐下。

  “既然不是为着太子爷的事，这大冷的天你怎的跑这一趟呢。”

  他倒了盏浓浓的热茶端到小邱子跟前儿，顺着茶盏里头冒出来的白气儿，小邱子神神秘秘叫黄连凑近些。

  “西边八里庄那一块，我堂叔出个宅子，晓得黄公公您素来腰包厚实，有没有兴趣？”

  宫里头太监私自在外头买宅子的事儿并不少，尤其是小邱子这样在正经主子跟前儿伺候的人。

  手底下闲钱多，自然要趁着这当口给自个儿留后路。

  不过这事大家都是悄悄儿的，没人敢大张旗鼓，若是真追究起来是上不得台面的。

  黄连渐渐年岁大了，也想学安福禄那样在外头有个宅子，放两个便宜姑娘摆着。

  哪怕是用不着，好歹也算有个家。

  “您堂叔的宅子，怕是不便宜吧。”

  “统共一百两银子，位置偏僻急着出手这才是这个价钱。”

  小邱子说的数不偏不倚，可巧是容歆给的赏钱。

  黄连这些钱倒是有，心里头却嘀咕，怎么这么便宜。

  “您老若是不乐意，我只好找旁人。不过是瞧着这些年同黄公公投缘，这才头一个找您。”

  小邱子见黄连犹豫，把个大腿一拍，茶也不喝了，起身就要走。

  “急什么，总得叫我考虑考虑。”

  黄连一把拉住小邱子。

  “一天时间，若是拿不出来钱我也没法子。”

  “得嘞，明儿这时候给您回个准话。”

  等小邱子走了，黄连在躺椅上翻来覆去竟是没了安逸劲，

  眼下北京城的宅子贵啊，八大庄虽说偏僻了些，但好歹也算得上京郊。

  比起那些个动辄五六百两的小宅来说，实在是划算。

  黄连心里头犹豫再三，虽然怀疑自个儿同小邱子的交情并不深，但为占便宜，次日清晨还是屁颠屁颠捧着银子来找小邱子了。

  “等哪日不当差去瞧宅子，你先把五十两和这一对核桃压在我这，瞧了宅子若是不满意，再还给你。”

  小邱子笑吟吟接过钱，随即将事先写好的契书交给黄连画押。

  “是是是，您老想得周到。”

  黄连见还有契书，更放心了些。把个手指头往印泥里头一戳，随即结结实实按在了契书上头。

  他哪里料到，手还没挪起来，外头突然传来踢踏声。

  胤礽一把推开门，故作不解望着黄连。

  “你怎么在这，手里头摁的是什么？”

  “没什么！”

  黄连惊恐的把契书藏在身后，警惕望着胤礽。

  “给本太子瞧瞧，别是在毓庆宫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胤礽伸出自个儿的小肉手。

  黄连慌得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迟迟不敢将东西拿出来。

  “你这是想让慎刑司的人亲自来瞧吗？”

  “奴才不敢，奴才……”

  胤礽虽年纪小，但好歹是万岁爷捧在手心里的太子爷啊。

  黄连无法，只得自认倒霉将契书递到胤礽手里。

  胤礽不过匆匆扫上一眼，便奶凶开口。

  “好大的胆子啊！居然在京郊买宅子！”

  胤礽把个眼睛一瞪，还颇有几分康熙爷的气势捏。

  “奴才知罪！”

  清世祖顺治爷曾有明文，后宫太监不得假借兄弟叔伯之名在外置办田产。但宅子嘛，属于灰色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