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好巧不巧，宴会散后，外头下起了鹅毛大雪。

  天冷地滑，光线也是阴沉沉的，故而慈宁宫早早点了宫灯。

  在灯火摇曳之下，众人面上神色算不上太好看。经过这么一出，谁心里头都有疙瘩不是。

  尤其是容歆，这一顿吃的没滋味，巴掌大的小脸蛋也不自觉往下沉，眸中极为黯淡。

  “歆娘娘。”

  旁人陆陆续续离开，容歆没有轿辇可坐，故而留得久了些。

  可巧胤礽同太皇太后说了一阵子话，出来的也晚。

  “太子爷。”

  容歆朝胤礽略微福身，无精打采的。

  胤礽一双麂皮靴子踩得砰砰响，他面色从容，推了推容歆的胳膊。

  “今儿这件事你不必太放在心上的。”

  小太子故作漫不经心的安慰着，拿自个儿的大眼睛下意识观察容歆神色。

  “多谢太子爷宽慰，臣女无碍。”

  容歆显然无精打采，不过也是，她这么小的年纪哪能受得了这个。

  胤礽这么想着，倒是忘了他才六岁。

  “适才本太子已然帮你求过太皇太后了，她说待会派嬷嬷去查清楚事情原委。定然不会真的因为此事牵连十六个人的。”

  胤礽耸耸肩，一副只是举手之劳的表情。

  “当真？！”

  紫禁城里头的规矩素来都是连坐，故而容歆适才想去求情的时候都被荣嫔拉住了。

  她心里头不舒服正是因为这个，那十六个太监怎会全是主谋。

  眼下若真因为此事无端端被拖去辛者库，那可是一辈子不能翻身了。

  胤礽清了清嗓子，一副臭屁模样仰起头，故作看外头的鹅毛大雪。

  “本太子亲自替你求情，还有不能成的吗？”

  容歆脸上立马洋溢起笑容来，她琥珀般晶莹的眸弯作了月芽儿，惊喜拉住胤礽的手。

  “太子爷果真好本事！如此一来，我这心里头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容歆自然想要揪住是谁要害她，却也不愿意连累那么多人，太子爷的提议实在是最好不过。

  “其实这件事皇……”

  胤礽话没说完，康熙正巧从对面檐下走出来。

  帝王不知何时披了一件紫毛貂外氅，玉扳指在灯下显出油润的光泽。

  梁九功眼巴巴给康熙打伞，生怕雪花飘到万岁爷身上。

  只是北风狂卷，偶有几片挂在康熙的帽檐和那略微卷翘的睫毛上，倒是将康熙整个人的深沉掩去了几分，瞧着没那么吓人了。

  “给万岁爷请安。”

  “皇阿玛。”

  胤礽对着康熙傻乎乎笑了一下，康熙颔首，走上前帮儿子把帽子扶正。

  “早些回宫去看书。”

  康熙没理会容歆，只对胤礽嘱咐一句。

  “是，儿子知道了。”

  容歆眼巴巴低头福身行着礼，迟迟没有等到康熙叫她起身的话，便只好继续坚持着。

  小丫头两条腿儿都在打颤了，康熙才终于转身走远。

  “歆娘娘，快起来。”

  容歆松了口气，借了一把胤礽的力气站起来，抬眸瞧见康熙隐没在大雪中的背影。

  这也真是奇怪了，宫灯几乎有数十盏，却好似没有一丝光亮照在他身上似的。

  “万岁爷一直都这么可怕吗？”

  她脱口而出，话刚说完就自顾自捂上嘴。

  胤礽乐得直跺脚，“终于有个人敢说这样的话了。”

  说完，小太子左顾右盼瞧了一眼周围，确认无人后，方才压低声音。

  “我一直觉着皇阿玛可怕极了，不过听荣嫔娘娘说，从前皇阿玛并不是这样的。”

  胤礽说罢，这眼底也蒙上了一层灰雾。

  “大抵是因为皇额娘吧。”

  堂姐？容歆瞧见不可一世的太子爷低了头似乎有些难过，她一把揽过胤礽的肩膀。

  “没事，眼下你不是有我了吗？咱们是血亲骨肉，我会对你好的。”

  容歆笑着拍了拍胤礽胸口，一副很有义气的样子。

  胤礽抬眸望着容歆，重重点头应了声是。

  皇额娘的亲妹妹，他们自然是一家人。谁若是想欺负容歆，他胤礽头一个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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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早间，胤礽站在慈宁宫门外，远远瞧见宫人架着一个小太监走过来了。

  那小太监生的贼眉鼠目，正是昨儿个在御膳房埋怨容歆的人。

  好巧不巧的是，此人的叔叔正是黄连的死对头，同样也是御膳房的副总管太监，叫陈皮的。

  此人昨儿个夜里便招了，说是瞧不得黄连的张狂劲，也是为了泄泄心里头的怨气。

  这才一时猪油蒙了心，干出了这起子坏了心的事。

  “是他吗？”

  胤礽斜着眼睛看那小太监，嬷嬷点了点头。

  “回太子爷的话，正是他。”

  胤礽咳嗽了两声，身边的小邱子便冲上前狠狠踹了小太监几脚。

  小邱子幼年学过几天功夫，这每一脚都踢在要害处，还显不出淤青来。

  “太子爷……”嬷嬷吓得不知说什么好，眼睁睁瞧着犯人痛苦躺在地上□□。

  “烦请嬷嬷别说出去，本太子也不过只是想出口气罢了。”

  胤礽教训完罪魁祸首，潇洒甩了甩自个儿的小辫子，踏步走了。

  “这可怎么着呢，打成这样。”

  嬷嬷俯身，为难蹙眉，瞧见那小太监哀嚎，没忍住扇了他一嘴巴。

  “你这是活该，敢给主子下套，脑袋真是不想要了。”

  胤礽这边打完了人，转身便走到了御膳房。

  安福禄瞧见他来，点头哈腰陪着笑脸迎上前来。

  “哎哟，太子爷您怎么来了啊！奴才这里腌臜的紧，您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只管打发人来说一声不就成了吗？”

  胤礽抬手，小小的一个人颇有派头。

  “本太子今儿个过来有正经事。”

  说完，胤礽拍了拍小手，身后跟着的太监拿出来几包银子。

  胤礽一年的份例可不少，足有千两，再加上平日里头皇阿玛太皇太后额外赏的，这小子就没用完过。

  “太子爷，您这是？”

  安福禄不解，心里头犯嘀咕啊。

  这又不过节又不过年的，太子爷怎的还亲自过来赏银子了。

  “昨儿个你们御膳房的人受了牵连，本太子一则是心疼你们，二则也是替储秀宫格格说两句话。”

  安福禄眼珠子转的飞快，原是为了这个。

  “储秀宫格格进宫这些天劳烦了你们不少，心里头有怨气吧？”

  胤礽奶声奶气的问，却叫奴才们都不敢回话。

  他们心虚呀。

  只有安福禄上前来打哈哈，“太子爷折煞奴才了，我们这些卑贱的玩意儿哪里敢同主子有怨气。”

  “甭管有没有，这些银子储秀宫格格都是要赏给你们的。”

  小邱子清清嗓子，朗声道。

  “一人十两银子，你们都记在心里头，从今往后只要是对储秀宫的事上心，便不止有这么一回，都记着了吗？”

  在宫里头拿钱砸人，成效最好。

  容歆有钱，但叫她一下子拿出一千两来打赏奴才却也十分吃力。

  但是这些银子对胤礽来说，实在只是洒洒水罢了。

  御膳房众人听说每人十两，一个个惊讶的腿都站不直了。

  “奴才多谢太子爷赏赐，奴才今后定然尽心尽力伺候储秀宫，再不敢有丝毫怠慢！”

  有了这十两银子和太子爷胤礽撑腰，他们这些人心里头是怨气也没有了，不满也没有了。

  一时间储秀宫三个字成了他们心里头的摇钱树，再没有不敬着的。

  胤礽瞧着众人眼神里头是真心应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还是得使银子。

  ——————————

  储秀宫，容歆瞧着桌面上送来的锅子，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莲子八宝鸭一品，这道菜容歆馋了很久。

  “今早上那打蜡的小太监已经揪出来了，太皇太后叫杖责三十，眼下恐怕只剩了半条命。”

  胤礽撑着下巴瞧容歆吃菜，这道菜真有这么好吃吗？

  八宝鸭并不甜腻，是清甜中带着一丝咸香，这道菜是正儿八经的功夫菜。

  后世许多大厨都做不来，两种味道想要融合的恰到好处，没有几十年厨艺是把握不住的。

  “我并不曾得罪过他，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容歆一边吐骨头一边不解的问。

  “还不是因为你每日吃的太多，叫他们每日都要多做一些。”

  宫里头菜式都是有定数的，贵妃规制的菜每日要耗费的人力和时间几乎是嫔位的五倍有余。

  胤礽蹙眉，想着怎么容歆连这个都想不明白。

  容歆听罢也跟着皱眉，委屈的差点咬到舌头。

  “可我昨儿早上才吩咐绿丝给了一百两银子去！”

  绿丝听罢忙走上前随声附和，“是啊，这群白眼狼，莫非一百两银子也不够。”

  “我晓得御膳房的人多，里里外外百人有余。每人一两银子虽然并不多，却也不至于心里头埋怨我吧。”

  御膳房大多数小太监每月俸禄也就这么一两银子呢。

  “赏赐？本太子特意打听过，并未听到你给过赏赐这件事。”

  胤礽疑惑摇头，若是真给了，御膳房奴才们自然是会说的。

  “绿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容歆一脸严肃，拿帕子擦去手上的油，这事可得问清楚了。

  “奴才确确实实将一百两给了黄连，托他赏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