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宁裴去开了课题会议，分好了每个人的工作，在这之前他了解了每个人的履历，这是宁裴向来的习惯，他很严谨，甚至到了严苛的地步，就算是学生作业，也要做到没有任何差错。

  宁裴发现白玦的成绩很丰富，大概又是能让老师满意的学生，所以他也被破格录取了。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结束之后于倩旁边的女生小声问，“宁裴有对象吗？”

  于倩啊了声：“应该没有吧，没见过，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连朋友好像都没有，她也算见过宁裴次数多的人了，基本上看他除了待在实验室和图书馆，其他时候都是一个人，嗯……好像有个陈执白，于倩和陈执白认识，不过她知道陈执白根本算不上什么宁裴的朋友，大多数时候陈执白都在热脸贴冷屁股，也不能说是冷屁股吧，宁裴虽然看起来长得温和漂亮，很好接近，但实际上心应该很硬，不过也有一方面，就是宁裴压根就没懂陈执白什么意思。

  但她觉得，陈执白没机会，陈执白那种人，根本不会让宁裴这么聪明厉害的人压他一筹，如果有人要和宁裴谈恋爱，那一定会是个很温柔善解人意的人，毕竟宁裴有时候的思维，太令人费解了。

  女生哦了声，一边整理资料一边脸颊都红了，白玦的声音插了进来：“你们女生为什么心思总是放在别的地方？”

  刚才宁裴给他们分了组，本来想让白玦和于倩她们一组，但被白玦拒绝了，理由是想要独立完成自己的任务，宁裴尊重他的选择，同意了。以白玦的成绩来看，他确实能够独立完成。

  导致于倩现在看他总觉得怪怪的，听见这话瞬间火气上来：“我们女生怎么了？现在不是休息时间？”

  白玦笑得露出了酒窝，盯着宁裴抱着一堆文件出去：“那你们时间好多。”

  “看纸质的文件比电子版更久吧？有点浪费时间啊。”

  于倩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

  临近傍晚的时候宁裴才如愿进了图书馆，一进去就不想出来，也不想回去，也静不下心。

  一脱离会议状态，就会不自觉浮现出昨天周厌贴近他额头说的那句话。

  为什么不能两清？

  宁裴没办法理解周厌的脑回路，那时候赶他走的明明是周厌，连他都觉得能两清，周厌又为什么觉得不能两清？

  在这方面，宁裴没有任何经验。

  从小到大，宁裴只有过周厌一个朋友。

  他第一次见周厌的时候，是姨妈告诉他，他们家对门搬来了一户有钱人，年幼的宁裴并不懂“有钱人”的含义，姨妈跟他解释，“他们家的沙发哦都是那个名牌的哦！上万一套呢！那个车，看见了吗？那辆黑色的车，是他们家的其中一辆！”姨妈抱起坐在椅子上发呆的他，指着楼下停车场的某一处。

  宁裴不认识，也并不想认识，他的脑子里在想，为什么昨天那只蝴蝶在进了瓶子以后就死掉了？为什么那么小的东西也会死呢？那它们是怎么活着的？

  但姨妈想让他认识。

  宁裴不记得那是周厌他们家搬来的第几天了，姨妈带着他登门拜访，来开门的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穿着黑色干练的套裙，那是周厌的妈妈，很温柔的人，会蹲下来问他：“你叫什么？”

  宁裴愣愣地看她，直到姨妈掐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呆呆地说：“宁、裴——”

  周厌的妈妈姓蔺，蔺阿姨牵过他的手喊周厌：“小厌，快来，是邻居弟弟，长得真可爱啊。”

  那是宁裴第一次见周厌，周厌比他高，不太像三岁的小孩儿，脸也是臭的，很不情愿地被蔺阿姨牵着手，然后蔺阿姨把他们俩的手牵到了一起，告诉他们：“以后你们可以一起玩。”

  宁裴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玩，他喜欢一个人思考，所以没有回答蔺阿姨的话，而周厌呢，周厌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好多还很呆的萝卜头，更加不想说话，他喜欢当孩子王，但不喜欢当小萝卜头的孩子王。

  但从那天后宁裴的姨妈就时常让他去周厌家里玩，姨妈告诉他：“别的小朋友都有小伙伴，所以你也要有，你要和周厌打好关系。”

  宁裴之前告诉过姨妈姨夫，他喜欢一个人思考，但是被骂了，说他这样是不对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姨妈还说要不要送他去医院检查，姨夫说没那个钱。

  宁裴就没有再说过，他觉得没办法和姨妈姨夫正常沟通。

  每次宁裴去周厌家，周厌家里都只有周厌一个人，周厌有很多玩具，他基本上都是捧着那些宁裴从来没有见过的玩具和游戏机在玩，而宁裴就是一个人沉默地盯着一副画发呆，有时候是蝴蝶，有时候是毛毛虫，反正都是些小生物，等到中午的时候，会有陌生的阿姨来给他们做饭，宁裴并不拒绝在周厌家吃饭。

  他们第一次正式交流是在吃过饭以后，宁裴吃得很干净，周厌却挑挑拣拣，见宁裴吃完了，十分不满地问：“很好吃吗？”

  宁裴迟缓地看他，“没有味道。”给小孩子吃的饭就是没有味道的。

  周厌：“……没有味道你怎么还吃完了？”

  “不吃饭会饿，饿了就不能长大。”宁裴很严肃：“而且不可以浪费食物。”

  “为什么不可以浪费食物？”

  宁裴想这个问题想到了蔺阿姨回来，没有想出来，为什么？他不知道，这好像是他生来就刻在脑海里的东西。

  倒是蔺阿姨很高兴，因为今天周厌把饭菜都吃完了，蔺阿姨追着周厌问为什么，周厌一脸臭屁：“因为不可以浪费食物。”

  旁听的宁裴愣愣地歪头看他，蔺阿姨高兴得跟姨夫中了二十块钱彩票一样，抱起宁裴：“谢谢你小宁裴，以后你帮阿姨多看着点周厌好不好？”蔺茹太了解自己儿子了，让他好好吃饭简直是闹命，这句话本来也只是蔺茹的玩笑话，宁裴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帮她看着周厌，但后来确实成真了。

  年幼的宁裴把这话记在了心底，在蔺阿姨去忙之后，宁裴很惊奇地问周厌：“你知道为什么不可以浪费食物了吗？”

  周厌：“……不知道。”

  宁裴眨巴眨巴眼，很茫然，周厌被他看得烦，把手里的玩具塞给他：“玩这个。”

  宁裴没有玩过玩具，他被转移了注意力，抱着玩具发了会儿呆，然后问：“它需要氧气吗？”

  从那以后，宁裴和周厌的关系好像就变了，他们基本每天都待在一起，但两个人玩不到一起，周厌拉着宁裴玩玩具，宁裴总是会问一些奇怪的问题，导致那些把周厌当成孩子王的小孩子都很奇怪，为什么他们的老大会和这么奇怪的人玩？

  一直到宁裴的姨妈怀孕了，他们家没有那么多钱租这么贵的房子了，就只能搬去一幢旧楼里，那时候宁裴有些发愁，那样他就没办法和周厌一起玩了，不过好像也没关系，周厌好像不太喜欢和他玩，每次他让周厌好好吃饭，周厌总是一脸便秘地看他，每次他问周厌问题，周厌也表现得很不高兴。

  搬家的那天晚上，宁裴趴在房间的窗户上，他的房间只有一个小窗户，还很高，他自己搬了椅子，看见楼下有比他年纪大一点的小孩子在踢羽毛，还有两个人站在边上腿上绑着绳子，两个人在中间的绳子上跳来跳去，宁裴观察了很久，很奇怪，他们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和别人玩，这么开心吗？

  不过他和周厌在一起，好像确实有一点开心，就是以后不能和周厌一起玩了，宁裴有点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宁裴还没睡醒就听见姨妈惊喜地喊他，他跑出去，就看见周厌坐在他家沙发上，有点嫌弃地一边打哈欠一边朝他伸手：“去我家玩吗？”

  -

  宁裴其实不太愿意去想这些，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了，而且每次想起来的时候，心脏的地方会有被攥紧的感觉，他知道这种感觉是人与生俱来的情绪本能，但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

  宁裴没办法静下心来，在图书馆里发了好一会儿呆，一直到白玦拍了拍他的肩膀：“宁学长在浪费时间吗？”

  白玦直接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需要我的帮忙吗？”

  宁裴从怪异的情绪中抽身，缓缓摇头，白玦都把自己电脑推到他面前了，宁裴就扫了一眼：“你这里错了。”

  白玦脸上的笑容更深，“学长就看了一眼就说我错了？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宁裴正想告诉他并不是草率，这个实验是宁裴做的，实验数据老师一直用到现在，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来自周厌的消息。

  【今晚我不回来】

  明明以前周厌都不会告诉他这些，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回，想去哪儿去哪儿，根本不听他的话，现在和他说这些干什么，他已经不在意也不关心了。

  更何况周厌昨晚也没回来。

  宁裴皱眉，几秒后周厌又发了一条：【你还在学校是吗？没看见没关系，看见了不回也没事，就是想告诉你】

  【昨晚我也回基地了，基地就是我宿舍，我这几天都住宿舍】也没人问他，他自己非得说，又说得可怜巴巴，好像没地方去了一样。

  【但最好还是能理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