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作者:不吃姜的胖子      更新:2022-07-25 03:07      字数:4572
  快半夜,路灯还亮着,影子在灯下被拉得很长,离路灯近了,就像两个人靠在一起,亲密无间,走远了才发现,哪里靠在一起了,分明一前一后跟陌生的过路人一样。

  宁裴低头看手机,在实验室的时候不仅有周厌的消息还有赵升的,昨天回来前他和赵升互留了号码。

  赵升问他最近手上有没有在进行的课题。

  宁裴对他有好印象,宁裴看人并不准,他只会直来直往地看,他以前研究过赵教授的论文,至少在学术和表面上,赵教授和昨天那些人不一样。

  宁裴如实答了,没收到回复,身侧却突然多了片阴影,正好挡住了头顶的路灯。

  周厌比他高半个脑袋,以前就是,小时候周厌比宁裴发育快多了,明明一样的年纪,周厌和桌子一样高的时候,宁裴还在和椅子比高度。

  小学时候有个教室刻了尺度,有段时间他们班流行比身高,周厌是最积极的那个,他是他们班最高的,也是他们年级最高的,碰上人就想比。

  某天中午周厌和隔壁班的男生比身高的时候,宁裴闯了进来。

  隔壁班男生比周厌矮了两厘米,小孩子胜负欲极强,看见宁裴就跟狼看见了兔子,把他往墙边按:“周厌,为什么你弟弟那么矮?”

  “他不是我弟。”周厌和宁裴几乎天天一起上学放学,要不是周厌自己说,别人都以为他俩是兄弟。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么这么矮。”男生似乎找到了自信,非得和宁裴站一起,还要用手比划:“矮这么多!”

  “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长了?”周厌臭着张脸,男生就不敢说话了,但还是忍不住炫耀一样和宁裴比身高,宁裴都没理解他们在干什么就被周厌一把拉过去,“你过来干什么?”

  “马上上课了。”周厌一直不回来,宁裴怕周厌又逃课才出来找他的。

  “我又不是不回去,你好麻烦。”周厌没再看那个男生,一边拉着宁裴的胳膊一手按在宁裴脑袋上:“他说你矮,你没感觉?”

  宁裴仰头去看周厌压着自己的那只手,总觉得很奇怪,从来没有人对他做过这样的事,也没有人过问过他的身高,也不理解为什么要在意这个,宁裴摇头,想了想认真解释:“身高有很大一部分是基因决定的,需要什么感觉?”

  虽然他不知道他爸妈多高。

  周厌压着他脑袋沉默好久吐出两个字:“矮子,多吃饭吧矮子。”

  宁裴想躲他的手又躲不掉,听见他的话眨了眨眼:“你今天早上挑食,把蛋黄给门卫的狗吃了。”

  周厌:“……”

  那天之后,周厌每天早上被宁裴盯着把蛋黄吃进去,简直自讨苦吃。

  后来上了初中,宁裴终于开始正常发育,虽然一直没能追上周厌,但在一众男生中,一点也不算矮。

  -

  “那是你同学?”周厌刚才落在宁裴身后,看着宁裴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那么认真,又把他给忘了,周厌自然而然想起刚才那个男的,强忍着想按着宁裴脑袋问他这人到底是谁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拉近了和宁裴之间的距离。

  周厌突然过来说话,宁裴一时没反应过来,太久没和周厌走一起了,很不习惯。

  以前上学,除非周厌逃学或者有事,不然他俩肯定一起走,多半是他追在周厌身后叮嘱周厌记得写作业,让他准时回家,周厌事情多得很,宁裴说完没两句,周厌电话一响,就说有人约他去玩,宁裴的叮嘱等于白说。

  宁裴张了张嘴,周厌看见他眼底的茫然,手痒,很想去碰宁裴脑袋,忍不住追问:“关系很好的同学?”

  宁裴对对方说的话周厌全都听见了,还要送宁裴回家,现在宁裴还捧着手机聊天,以前从没在宁裴身上见过这种情况。

  以前宁裴只和他关系好,基本很少和别人联系,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放在他身上。

  “就是同学。”

  “哦……”周厌这一声尾音拉得很长,他很愉悦,他知道宁裴不会骗人,说是同学,那就是只有同学关系。

  宁裴确实不会骗人,虽然他觉得这和周厌没什么关系,但还是如实回答,困惑地和周厌错开视线,没两秒就听见周厌就打了个喷嚏,不仅打喷嚏,周厌刚才说话嗓子也哑,听出来是真感冒了。

  瞥见周厌怀里抱着的那件外套,宁裴犹豫了一下:“你可以把外套穿上。”

  周厌感冒起因是他,要是冻严重了,他是不是还得负责?

  宁裴并不想负那么多责,是周厌自己不穿外套,周厌自己不带钥匙,跟他没那么大关系,那点愧疚感还在,但不深。

  被宁裴这么一提醒,周厌总算是想起来自己带衣服是干什么的,他等得脑子都不清醒了。

  大晚上外面冷得很,宁裴自小就怕冷,大冬天穿羽绒服都救不了他的手脚冰凉,总是被冻得鼻子通红脸也通红,高兴宁裴关心自己之余,周厌把外套抖开,是宁裴以前喜欢穿的款式,估计很保暖,周厌买了同款,一直没穿过。

  “给你带的。”周厌双手撑开衣服悬在宁裴身侧,正好把宁裴和光线隔绝开,就剩下发顶在周厌视线里,宁裴做实验的时候戴了帽子,刚才跑出来又被风吹了一路,头发很乱,周厌看着他乱糟糟的头发忍不住笑:“你以前不是怕冷?不知道这几年有没有好点,出来的时候怕你穿得少顺手拿了件。”

  宁裴被挡着,仰头才能看见周厌的表情,在看着他笑,宁裴皱了下眉,下意识退了两步,那衣服都旧了,款式很眼熟,像是宁裴几年前穿过的旧款,也不知道周厌从哪里找出来的,这种款式的衣服其实一点也不保暖,宁裴那时候穿了几年,看起来穿得可厚,其实每次都会被冻感冒,但他又不舍得买新衣服,就这么一直穿着,实在冷就在里面多加一件毛衣。

  而现在宁裴身上贴了几个暖宝宝贴,除非冷风大点,不然一点也不冷,再者他自己都穿了羽绒服,哪里需要再套一件,眼看着周厌似乎要把衣服往他身上披,宁裴正好看见前面二十四小时药店开着灯,不再看周厌,摇头拒绝:“我不需要,你自己穿。”

  为了避免再有这种超出非朋友关系的举动,宁裴补充:“不要给我准备这些,我们之间没有必要,我去给你买药,你要是觉得冷可以先走。”

  宁裴的身影消失在药店门后,周厌本来没觉得多冷,也就是在图书馆门口等的时候冷了点,但怀里抱着衣服热着呢,现在却冷得厉害,不仅鼻塞头晕还怀疑自己耳鸣。

  宁裴刚才说什么。

  我们之间没必要。

  哦,宁裴之前说过,他们算不上朋友。

  怎么会算不上朋友。

  算不上朋友也没事,比朋友更高一层就行,对,恋人,从知道宁裴要租赵井的房子的那一刻开始,周厌就没想过和宁裴再当朋友。

  周厌头晕脑胀,恰好赵井的电话打了进来,周厌盯着药店门口的方向,一边听赵井说话:“你回去了没?晚饭吃了没啊?别又犯病啊,喂喂喂听着吗祖宗?”

  周厌低低嗯了声,赵井叨叨:“听见就行,明天早点直播,这个月见底了你这时长还差点,哦对了阿姨今天打扫在你房间扫出来两张成绩单……你什么时候考的满分?”

  那成绩怎么看都不像周厌考的,理科全部满分,简直离谱,但成绩单上的名字糊掉了真看不清,姑且就当周厌考的,看不出来他还有这点本事,赵井都想劝他退役后要不去重新考个大学算了。

  周厌本来没什么反应,听见这句话却突然握紧了手机:“成绩单呢?”

  他这语气有点像脾气不好的时候,急得很,赵井愣了下:“……我给你收着呢,宝藏啊?”

  周厌一时没说话,赵井觉得可能自己这不信任的语气伤到了他傲慢的心,正思怵着该如何补救,周厌看着出了药店正要过来却又突然拐到药店门口那个不知道什么摊子的老头儿那的宁裴,嗯了声,“是宝藏,给我收好一点,别弄坏了,也别弄脏。”

  赵井:“……”

  妈的,周厌是不是一辈子就考过这么两次满分。

  挂断电话的时候,赵井才想起来,周厌是不是说话声音不太对劲来着?

  但他打回去,再怎么都打不通了。

  回家都没地铁了,到家的时候宁裴都犯困了,抱着文件夹想回卧室,周厌随意地坐到沙发上点着手机:“吃晚饭了没?我点外卖,你要不要?”

  周厌说话比刚才还堵,听得宁裴莫名有些烦,骨子里的习惯作祟,他以前管周厌习惯了,周厌冷了热了他都想管,这么久再见这习惯就又冒了上来。

  宁裴干脆当没听见。

  但周厌不允许,他不回答,周厌非得从沙发中间挪到边上,腿一伸,还正好把宁裴去路给挡了,仰头看他:“吃什么?你以前喜欢吃的,家常小炒?这么晚了没这种店开着……只有烧烤店,我问问能不能炒点清淡的。”

  宁裴皱了下眉,神色冷静地和周厌对视上。

  周厌还是和以前一样,说什么他都不听,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宁裴也没搞懂他到底要干什么,说了不是朋友,都没必要去做的事情非得去做,宁裴突然想当初自己逼着周厌去做那些他不喜欢的事情是不是也和自己现在一样的心境。

  “看我做什么……问你想吃什么,我请,算是我麻烦你拿钥匙的谢礼。”

  听起来像是一门事一门清,宁裴和他对视两秒,困得差点眯眼,快速抿了下唇:“我吃过了不用了。”

  周厌握着手机的力道变大。

  绕过周厌之前,宁裴还是没忍住:“如果真想谢我,麻烦吃完东西之后把味道散了。”

  他接受不了屋子里有烧烤味,太难闻了。

  他从沙发边上绕过去,沙发上坐着的周厌脸上笑意一点点消失,姿势没变,指腹倒是在手机边缘印出深印。

  宁裴的房间门关上,几分钟后又门又被打开,坐在沙发上一动没动过的周厌跟被开了开关似的,立马坐直了,扭头朝宁裴那儿看过去,可能是感冒了的缘故,周厌脸色有些苍白,看过来的时候眼神从饿了很久的狗狗看见了肉骨头一样,莫名可怜。

  茶几上的药一点都没动过,宁裴皱了下眉又迅速松展开,面无波澜地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放到周厌面前:“刚刚给你配了一些钥匙,这几条带挂绳,你要是觉得你会忘记就挂在身上。”

  这事儿以前周厌干过,宁裴有他家钥匙,周厌忘记带钥匙了就跑宁裴家找他开门,还不乐意把宁裴身上的钥匙拿回去。

  为了治他这个忘性,宁裴给他找了条红绳系钥匙挂脖子上,周厌嫌弃地要命。就因为这绳子,周厌出去打球还被人给嘲笑了,说他像老年人,老年人才忘性大要把钥匙挂脖子上。

  周厌当场变脸,扔了球,还没发火,手臂就被宁裴给抓住了。

  当时宁裴正好陪着周厌去打球等周厌吃饭,周厌打球,他就看书。

  宁裴比周厌矮了那么点的个子挡在他面前,仰头看着对面的大高个,一板一眼开始给对方讲道理:“挂绳子只是为了降低忘记钥匙的概率,一个人不可能记得所有事情,你肯定也忘记过东西,你忘记东西的时候,也可以试试这种方法,很有用。”

  大高个:“……”

  周厌:“……”不知道宁裴哪来这么多歪理,周厌嗤笑了声,按着宁裴脑袋把球给对方踢了过去:“回去吃饭,道理学家。”

  反正那绳子在周厌身上挂了挺久,虽然周厌也经常忘记带绳子。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绳子不见了。

  -

  现在宁裴实在不想下次再因为什么理由要给周厌开门,刚才正好看见药店门口有个大半夜还在谋生的老人,就去配了这些钥匙,以周厌的忘性,一把肯定不够他忘的。

  钥匙落在茶几上响得清脆,周厌耳边嗡嗡嗡的,看不清到底几把钥匙,倒是看清了那几根熟悉又陌生的红绳和宁裴那张陌生的毫无生气的脸,周厌的脑袋跟随着宁裴转动,宁裴转身,他也跟着转,在宁裴要重新回房间的时候,手腕被滚烫的掌心抓住,人也被拉着转了个面,变成了和周厌面对面。

  周厌仰着头,眼底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染上的水雾,明明是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语气却可怜巴巴,“宁裴,我好像发烧了。”

  说完,脑袋一歪,直接倒在了宁裴小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