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第2章 保证书
作者:渺渺飞游      更新:2023-07-18 13:56      字数:4238
  乙骨忧太真是个神奇的人。

  站在比自己还矮的新野面前,神态无助,仿佛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令他害怕的蜷缩起来,可也是这样没用的人将在两年后觉醒成为特级。

  “他怎么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新野回头看了眼,“他啊就是那样,出气筒一个怎么揍都不会反抗,放心吧你住院的这段时间我们都在调/教他。”

  怀疑自己听错了,竹内春皱眉道:“什么调/教?”

  “你不是看他不顺眼要训练成狗吗。”

  迎上他震惊的目光,新野熬有介是地点头,“跑腿买水,泡妞卡拉ok都是他出钱,敢反抗就跪在地上学狗叫,实在不听话拖厕所揍个半死,几盆水下去人清醒了,爬起来念完保证书才放走……”

  越往下说越离谱,竹内春难以置信地打断:“我指使的?”

  “是啊。”新野点头,没看到他忽然褪色的脸,“是他自己没用,况且我们只是让他出钱,很少揍,要落在山本那帮人手里只怕脱层皮。”

  竹内春张张嘴,半响道:“你刚刚说的保证书是什么?”

  新野疑惑地看着他,一脸你自己写的东西怎么来问我。

  心头猛地一跳,竹内春竭力维持表情,色厉内荏道:“你那什么眼神?赶紧说。”

  目的地近在眼前,一时半会儿他也说不全,干脆道,“我记得当时有人录了视频,晚点找到了给你发过去行吗?”

  连视频都有……

  内心刮起一阵狂风,竹内春惶恐地抓紧脚下岌岌可危的木筏,艰难点下头。

  他不敢再回头看乙骨忧太,浑身绷成根弦,心惊胆战的样子好像谁碰一下都能跳脚。

  游戏厅在天桥脚下,门口“禁止未成年入内”的告示牌上画满了猪头,有几个其他学校的混混在扎堆抽烟,新野目不斜视地带他们穿过,等进门才哆嗦着嘴问竹内春怎么办。

  14、5岁的年纪,说不害怕都是骗人的,八中的校霸不像他们这种以人多势众在校内作威作福的混混,那帮家伙都是传闻里见过血的狠角色。

  竹内春收回打量环境的目光,用鼻音应了声,脸上表情匮乏——这张秾丽的脸不做表情时显得十分清冷,可一旦红透便引人心痒难耐,恨不得揉一揉捏一捏,将羞涩染成别的颜色。

  从角落翻出扫帚,顺手舞了个花,一套动作眼花缭乱的令原本害怕的新野都愣了。

  “拿着。”等新野抱住书包,他匆匆瞥了眼乙骨忧太。

  少年一路闷不吭声像个幽灵,但对竹内春来说他的存在感强到可怕。

  压下心头的纠结,叮嘱道:“在这等。”

  说完就进去了。

  新野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六月末,空气渐渐闷热,没一会儿汗水挂满他满是痘痘的额头,游戏厅外幽暗狭窄的通道听不见半点响动,一墙之隔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

  就在新野越发焦急的时候玻璃门被一把推开,一身白校衫的竹内春冲了出来,紧跟其后的是满脸血的加藤。

  “跑!”提醒完,竹内春随手拉起人冲了出去。

  混混们操/起家伙紧跟其后,一前一后声势浩大如同在拍黑(和谐)帮电影。

  天桥下荒凉阴暗的景色在飞速倒退,随着跑动身后响起新野累极的呼声,竹内春说了句没用,握紧了掌里的手,大声道:“跟着我。”

  阳光刺目,他一口气冲进了人来人往的街市,等停下来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汗珠从额角滚落,白皙的脸颊如海棠开花般泛起层层叠叠的晕红,竹内春难得露出笑容。

  他笑得像一朵迎光盛放的太阳花,瞳眸清澈又明亮,缺氧带来的晕眩令他晃了晃脚,一只手往他背上扶了把又很快收回。

  等缓过劲,竹内春抬手将额前的湿发捞到脑后,侧头嗡着声音说:“书包给……”

  “我”字化成鱼刺卡住喉咙,他蹭地睁大双眼,乌黑的瞳仁倒映出乙骨忧太的身影。

  同样的汗流浃背,同样的气喘吁吁,同样泛红的脸,唯一不同的是黑发少年眼底乌青,抬头看来的样子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易碎感。

  这份脆弱感极其浓郁,令竹内春有瞬间门手足无措,可比之更夸张的是少年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

  一阵恶寒爬上脚踝,竹内春条件反射地松开手。

  如今他看不见诅咒,但能清晰地感应到围绕在乙骨忧太身边的那股气息,如同泥潭一样在逼他离远点。

  离乙骨忧太远点!

  与此同时回想起新野的话,脸上的热度急速褪去,在对方隐隐闪烁的目光中,像个敢做不敢当的胆小鬼般逃离了现场。

  回到家竹内春把自己关进浴室,握着右手反反复复地搓,没多久掌心蜕皮渗出星点鲜血,疼痛刺激下令人抓狂的窒息终于淡去。

  扑通一声,他把自己埋进水里,水面淹没了乌黑柔软的发顶,也将一颗痛苦的心泡胀发酵。

  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无论是打架泡妞的“光辉事迹”,还是作为施暴者的传言。

  ——爸妈知道他在学校做的事吗?

  竹内春在心底不住哀求,可事实证明他们是知道的。

  否则也不会在得知失忆后提出转校,而自己不过是磕了头,在妈妈眼里却像生了场病,这场病将顽皮的孩子变得乖巧听话,所以才总说幸好生了这场病。

  他渐渐分不清现实,一面信誓旦旦的说自己绝不可能做那些事,一面又有陌生的画面出现在脑海。

  整整三年,乙骨忧太在他们的欺辱下提心吊胆的长大,他不该也不可能忘记竹内春,却在弱者如蝼蚁的死灭洄游中泯灭恩仇,伸手救了他。

  多么令人难堪的真相。

  乙骨忧太的宽宏大量越发衬得他浑身泥泞,如此不堪。

  也许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报应。

  难以形容的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突然一股力量将糟糕的情绪包裹吞噬,直至消失不见,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懵着脸没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怎么自己吓自己呢,乙骨忧太多温和的一个人啊,今后他要对人好点,要给他道歉,哪怕得不到原谅也要努力弥补自己的错误……

  满室的热气熏得脸颊滚烫,竹内春终于受不了了,他爬出起来,晕晕乎乎地穿上衣服回到房间。

  好困啊。

  粉润的唇瓣低声嘟囔,头也没吹就往床上倒,没多久隆高的一团传出平缓的呼吸声。

  -

  那场架令加藤破了相,伤口消肿后留下大块颜色可怖的淤青。

  他不想这副模样被竹内春看见,可熬了一周淤青仍旧半点没消,新野那张大嘴巴又在耳边天天提,回过神时他已经逃了体育课站在了a班门前。

  加藤做贼心虚地看了看四处,课间门的走廊空无一人,而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秘密也不会暴/露,

  要找个借口顺理成章的和他见面,对了女朋友邀请他去卡拉ok。

  隔着透亮的玻璃窗,乌压压的教室中一个昏昏欲睡的黄色脑袋尤其醒目。

  加藤心头发热,靠近窗户近乎贪婪地看着他。

  七月来临,空气越渐闷热,校内的中央空调还未开启,枝桠草丛中的蝉虫却已蓄力完毕。

  那张漂亮的脸被日头照得犹如莹珠般发着光,薄唇下抿的样子禁欲又清冷,可鼻尖和脸颊却透着粉,像故作高冷的小动物一样,可爱得犯规。

  衬衣被他穿出了纤弱的美感,大概是热,领口往下的三颗扣子没系,露出锁骨和小块胸膛,这令加藤呼吸一滞。

  就看见浓密的睫毛如蝴蝶羽翼般不断扑朔,接着脑袋一歪,靠上了旁边的肩膀。

  不来心里想念,来了又要看他和别人亲近,加藤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他咬紧牙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心里烦躁便怨起时间怎么过的这么慢。

  听到打铃声竹内春睁开眼,没发现同桌僵硬的身体,他从桌洞里抽出纸巾撸鼻涕,撸完后才挪开课桌,鼻音很重的说:“谢谢。”

  收书的手顿了顿,许久乙骨忧太细弱蚊叮道:“不用。”

  下课后班主任没有第一时间门离开,而是拍着桌案说起七月中旬的修学旅行,也就是远足。

  “怎么分组我就不管了,要求是小组必须满六人,三年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远足,且行且珍惜吧,好了下课。”

  话音落下教室闹哄起来,竹内春抽抽鼻子,往书包里塞进一本又一本书,都是这个周末要温习的。

  他没发现乙骨忧太正看着自己,提着颇沉的包,脚步虚浮地向后门走去。

  “竹内!”

  肩上一沉,竹内春慢半拍地抬起头。

  来人顶着紫色大背头,脸上的大片淤青就像被人涂了颜料,愣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谁,

  迎上他泛水的眸光,加藤紧张得指头微蜷,强作镇定道:“鼻头怎么这么红?”

  “感冒。”

  加藤一副担忧的样子,在竹内春看不见的地方,目光紧盯跟上来的乙骨忧太,以示警告后揽着他朝楼道走。

  “什么时候的事,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

  因为没吹头而病倒这事实在算不上光荣,竹内春不想多谈,况且肩膀上的手好沉啊,想躲开可楼道人挤人,根本没处让他躲。

  “八中那家伙被你揍掉了一嘴牙,现在碰上也是夹起尾巴的猫,竹内你打架比以前更野了。”

  那冲进来救他的样子令加藤至今回想仍澎湃不已。

  借着人流他胳膊用力,把略矮的竹内春圈在身前,嗓音难以克制的低哑:“一起去卡拉ok吗?我请客。”

  “那、那个……”

  胳膊发出一阵古怪的巨疼,加藤不得不收回手,视线中手臂完好无损,什么事也没有。

  错失了亲近的机会他不由恼火地回头,发现是乙骨忧太后,脸上的神情瞬间门古怪。

  或许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乙骨忧太目光无措闪躲,却在一身闷闷的“乙骨”中镇定下来,迎着加藤的目光道:“他还在生病,很难受,麻烦不要碰他。”

  空气凝固,半响加藤难以置信地哈了声,看乙骨忧太有种在看自己脚边努力求活的狗,结果有一天这条听话的狗发起反抗,冲着他叫嚣起平等。

  哪怕只是短短几字,足够礼貌的请求也让他有种被冒犯的怒火。

  伴随一声尖锐的惊叫,楼道乱作一团,推搡间门竹内春靠近栏杆,眼见要翻下去,被加藤压在身下揍的乙骨忧太竟还有余力伸手拽住他的脚。

  连乙骨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肌肉骨骼发出的疼痛令他囫囵抽气,或许是竹内春的那声道歉,又或者是这些天对方待自己的平常,令他天真的以为欺凌不会再有了。

  所以喊住加藤,可笑的说出那些话。

  而现在落在身上的拳头让他明白人怎么可能轻易改变。

  他居然期盼着和曾经踩着他,让他一遍遍学狗叫的人成为朋友!

  道歉是假的,欺凌不会消失,伤害他的人只会源源不断的增加,凭着心情决定今天的伤出现在哪里。

  这个世界真绝望,正如他渴望的奇迹,从来不会发生。

  所以他松了手,在里香的笑声中流下泪。

  随着揭翻房顶的尖叫,加藤终于从发疯的状态中回过神。

  呼呼喘着粗气发狠地盯着脚下一动不动类同死尸的乙骨忧太。

  突然竹内春的名字传进耳里,在捕捉到坠楼二字,那满脸的神气瞬间门消失,只剩下目眦欲裂,不敢置信的苍白。:,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