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作者:白孤生      更新:2022-03-07 02:39      字数:13296
  hi~您好。见到我就说明小天使需要再多买几章了哟。宫内嫔妃并不多,就算是嫔位也是一宫之主,她不需要迁宫,身边的侍从也并未精简,一切照旧。

  可偏偏是这一切照旧,让丽嫔的心里燃着怒火。

  她闭了闭眼,将摔东西的欲|望强压下去,“家书送出去了吗?”

  “回娘娘,家里头已经递了牌子,只要中宫肯允,便能进宫来拜见娘娘了。”

  她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外头有宫人急急前来,说是皇后已经准许。

  到了下午,丽嫔就看到了许夫人,她身边还带着刘氏,那是她弟媳。也是许伯衡长子的妻子。

  “母亲,家中一切可好?”丽嫔柔声问道。

  许夫人头发灰白,精神头却好,她摩挲着鹤杖,“家里都好,就记挂着娘娘呢。”

  丽嫔:“陛下突然发难,我怕父亲以为我出了事,想着能多见上一面也是好的。”她的声音冷静,娓娓道来,并不如外界人以为的萎靡。

  许夫人赞许地点点头,“合该这般,你父亲也没说什么,就是……”她手指点了点上头,“该是有些事。”

  丽嫔不着痕迹地皱眉,“太医院那边一切照旧。”

  她也曾怀疑过,可是不管是殿前还是太医院,以至于凤鸾殿,这几处都毫无风声。丽嫔在宫中扎根几十年,就算骤然出了这事,手底下还是拿捏着不少人脉,若真的……总不至于半点消息都没有。

  许夫人摇头,低声说道:“你真真是与皇后斗久了,忘记这后宫再如何争斗,那也是陛下的地盘。”

  丽嫔一顿,如果在这后宫里,有谁能够彻底瞒住他们耳目的话,那的确只有皇帝一人。

  她的神色骤然惨白,如果真如父亲猜测,那永宁帝……

  不,现在这时间实在太不巧,也太糟糕。

  永宁帝心里所属,必然是太子。

  怨不得他骤然发难,不管是对它,还是对皇子,敲打手段都与别时不同。

  丽嫔手腕一疼,发觉是许夫人用力握住了她,“你该冷静。”

  丽嫔深呼吸了几下,沉默了半晌,“父亲,父亲是怎么说的?”

  许伯衡与她们母女不同,尽管在丽嫔的全力劝说下,父亲确实动摇了,可是他忠诚的是皇室,是陛下。与许夫人期望大皇子登基的愿望相悖,许伯衡更看重的是朝堂更替的安稳,但是丽嫔知道父亲一直对太子有种古怪的态度。

  也正是因为这古怪的态度,她才能在近年来动摇父亲的想法,让他几乎站在自己这边。

  可如果永宁帝出事,许伯衡为了天下,为了皇室,必然不可能选择大皇子!

  许夫人面对丽嫔希冀的眼神,露出少许犹豫。

  丽嫔心里一沉,知道父亲能借由母亲之口提及皇帝身体,就已经是破例,再有别的,却是不得。

  “父亲好狠的心,难道太子是皇家血脉,大皇子便不是了吗?大皇子可还是他亲外孙!”丽嫔的眼角微红,“他偏占着长子名头,待太子登基,便是眼中钉肉中刺!”

  “娘娘……”

  一道柔媚的嗓音响起,却是一直不言不语的刘氏,她微微一笑,“父亲或许无言,可是您的兄弟,却是站在您这边的。”

  丽嫔看向刘氏,她兄弟许博之妻。

  许博,掌握宫城宿卫的禁军副统领。

  …

  春日雨势渐大,对于来往的行人很是不便,但莫惊春心里却是高兴。

  春雨贵如油,下雨便是好事。

  只是这番春雨带来的生机并没有传入朝堂,反而因为各种矛盾而显得每次朝会异常难熬。

  莫惊春来往于翰林院和劝学殿,迄今为止回来这几次上课,他都能等到太子前来。不过之前动手动脚的迹象倒是没再有,太子殿下居然老老实实地在上课。

  吾心甚慰。

  不期然闪过的念头让莫惊春打了个寒颤。

  罢了,那可是太子!

  谁晓得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不过从太子几次出现在劝学殿的态度来看,他或是有些心事。莫惊春想起他之前的猜测,心头也是沉闷。

  如果他能猜到,那太子自然该能想到。

  而除去东宫外,这朝堂内外究竟有多少聪明人?至少能登上殿堂的人,没有几个是蠢笨的。他们就算联想不到最要害的细节,也能从这风雨里觉察出不妥。

  永宁帝该猜到的。

  如果他猜到了还要这么做,那……

  “咳咳咳——”

  长乐宫殿外,正跪着几位大臣。

  殿内,夏泽正神色惊慌地拍着永宁帝的背脊,却被他摆摆手推开了,“慌什么呢?”他的声音中气不足,但威严犹在。

  夏泽:“您莫要劳劳过度,老太医可是嘱咐您要多多休息。”老太医的姓便是“老”,是个有些特别的姓氏。

  永宁帝淡淡说道:“可是老太医也医不了寡人的顽疾。”他已经是太医院最厉害的御医,却挽救不了将腐的巨船。

  夏泽听着永宁帝的自称,便知道陛下心里并非甘心。

  不甘心也是不成,永宁帝天生身体孱弱,那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膝下能有好几个孩子都是出奇,一个个身体都还康健,永宁帝自然高兴。

  可是太子!

  永宁帝想起东宫那张扬跋扈的小模样,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可是太子……

  他最像,也最不像。

  永宁帝没想到时间会过得这么快,曾经那么瘦弱的小孩一下子抽长到现在这般高大,进退有度,行事稍显偏激却自有法度,甚好。

  就是太快了。

  他低头看着桌上摊开的卷宗,咳嗽时止不住的猩红滴在上面。

  太快了。

  满朝文武,皇室血脉,卧榻之侧有无数贪婪的目光,假使他真的……那东宫将会腹背受敌!

  “去,召许伯衡进宫。”

  永宁帝用白帕擦拭着手指,漫不经心地说道:“别哭丧着脸了,药拿去热吧,我待会肯定吃。”

  …

  “该换药了。”

  莫沅泽小心翼翼地给雪兔换药。

  其实已经剩下个小疤,就连痕迹都快没了,可在莫沅泽的心里这仍是大事,就连上药也是战战兢兢。

  伺候的下人都忍不住劝,可是莫沅泽振振有词,“这可是叔给我养的,我自当尽心!”

  下人看着疲惫绝望的雪兔瘫在笼子里,咽下了劝说的话。

  罢了,只是多余的上药罢了,顶多、顶多是虚不受补,忍忍就是了。

  莫沅泽给兔子上完药后,就高高兴兴地抚摸着雪兔的背脊,尤其是毛绒绒的耳朵和尾巴,简直是爱不释手。

  只是摸着摸着,他突然惨叫一声,猛地抱住小兔子,哭唧唧地说道:“阿雪受伤了!”

  莫沅泽这声惨叫之下,整个院子是闹得人仰马翻。

  直到徐素梅哭笑不得地给他寻来了个有养兔经验的老奴,方才解了困惑。

  “小郎君,这非是受伤,也不是白色的血,这是乳汁。”

  莫沅泽困惑地说道:“乳汁?”

  老奴熟练地摆弄着手里的兔子,“您且看,这只兔子是母的。她这是怀孕了。”

  莫沅泽僵硬住,看着那只兔子仿佛看到了崭新的事物,声音都小了许多,“这,阿雪怀孕了?会有小兔子吗?”

  老奴:“这个时节确实是兔子繁衍的日子,不过……”

  他微微皱眉,手指轻快地在雪兔的下腹扫过,又确认了几遍,最终遗憾地摇了摇头,“这只兔子没有怀孕,它只是以为自己怀孕了。”

  莫沅泽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着阿雪,“没有怀孕,又怎么会以为自己怀孕了呢?”

  徐素梅给他招来这个老奴后,就去处理家中事务,如果被她知道这老奴“怀孕”不“怀孕”的一通说,肯定会立刻阻止。

  可她不知道,而莫沅泽又很好奇地发问,老奴便也解释了。

  “这些母兔偶尔也会这样,尤其是在春日,您是不是经常去抚摸它四处还有背脊尾巴?那会让兔子误以为是公兔触碰,所以会产生这样的误解。放着不管,过段时日便是了。”老奴的解释非常详细,也非常简单,不会让莫沅泽听去太多污言秽语,却也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虽然没有兔宝宝,但是这段时间也要好生照顾阿雪。”

  莫沅泽接过阿雪,克制住抚摸的冲动点着小脑袋说道。

  “砰——”

  门外响起个尴尬的声音,屋内数人朝外看去,却是刚回家听闻小侄子闹出的事,过来探看的莫惊春。

  只见他一脚踩在门槛上,一手按在门扉上。

  极其用力,方才会猛地撞上墙壁。

  “叔!”

  莫沅泽高兴地叫着,抱着阿雪就要过去。

  莫惊春却是踉跄几步,脸色苍白地看着他手里的雪兔。

  就跟在看什么洪水怪物一般。

  莫沅泽不满地扁扁嘴,“您这是作甚?阿雪可不是怪物!”他抱着兔子委屈地想,这难道不是叔送他的礼物吗?

  又怎么会害怕呢?

  莫惊春恍惚地想到,阿雪不是怪物,可他呢?

  他会不会成为那种怪物?

  莫惊春下意识抚上小腹,又猛地挪开,如同碰到了什么怪异之处。

  他的脸色苍白透明,疲惫又绝望。

  此时此刻,他万分憎恶自己这份敏锐。

  夏泽进帐篷时,手中端着茶碗。

  青玉菊瓣纹带盖碗里盛着澄澈的茶液,散发着淡淡幽香的茶叶在水面悬浮,在盖碗放下时,永宁帝正在烛光下揉着眉心,闷闷咳嗽了几声。

  夏泽跪坐下来,身后的內侍将温度适中的水盆端来,而他撸起袖子,为永宁帝褪|去长袜,将冰冷的脚掌泡在水盆里。

  永宁帝将手里的卷宗搁置下来,叹息着说道:“甭跪着了,你那老寒腿也没好到哪里去,且起来吧。”

  夏泽是打小跟在永宁帝身旁的內侍,这么多年看起来只是个中侍官,却掌管着整个宫廷的权力,除了皇后能与他分庭抗礼外,这宫内外都敬着他。

  也不得不敬着他。

  永宁帝对他的信重,可是旁人换不了的。

  夏泽起身,站在边上说道:“陛下,太医还在外面候着。”

  永宁帝摆了摆手,平静地说道:“都是那老三样,药照旧吃就成了。”

  夏泽就让人出去告知,站在旁边且等到永宁帝端起茶碗吃了几口,复上前两步,附耳在永宁帝旁说了些什么。

  永宁帝不紧不慢地将茶盖盖上,“京城绷得紧,有些人待久了,这心也躁了。我寻思着给他们寻个快活的地方,好好活动一下……也让我看看,都生了些什么心思。”

  夏泽低声说道:“陛下,东宫待莫太傅,似乎过于上心。”

  “莫惊春是个精明的人,就算觉察到,该怎么做,他懂。”永宁帝将茶碗放在手边,“不然,他这十来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此话一出,分明温和至极,帐内的温度骤然下降。

  不威自怒。

  夏泽笑了笑,“那是陛下待他宽厚。”

  永宁帝呵呵笑了一声,“宽厚?我待他父兄确实宽厚,他嘛……”他的眼神莫测,沉默了片刻,“他能活到现在,纯粹是他的能耐。太子看中他,也未必是坏事。本来以莫惊春的本事,区区翰林院困不住他。”

  夏泽明了陛下的意思,这是说对莫惊春那边的监视可以暂时放松下来,任由太子折腾的意思。

  待永宁帝舒舒服服泡过脚,再喝完一碗茶后,这皇帐内各处张罗着就寝的准备,夏泽在边上候着,为陛下安置好被褥,待他走到边上,想熄去最后一根蜡烛时,永宁帝的声音在昏暗的皇帐内响起来,像是半睡半醒的呓语,“看着丽妃。”

  夏泽一直安稳的心悚然一跳。

  “喏!”

  …

  莫惊春蓦然惊醒,又是一日清晨。

  距离回程还有几日,外头又是一副新天地。

  据说太子和四皇子起了冲突,东宫将四皇子奚落了一顿;大皇子在狩猎时惊了马,被路过的太子薅了起来;七皇子频频去探望三皇子,五皇子不知为何甚少出帐,二皇子在昨日被永宁帝训斥,再有某某大臣与某某大臣连着数日吃肉便秘,并有哪几位频去求见太医云云……墨痕每日带回来的消息实在是多。

  莫惊春捏了捏鼻根,发觉这个在院里甚爱闲聊八卦的随从在探听这一途上还真是有天赋,跟在他身边乃是屈才,若是放到战场上,怕不是个精良的斥候?

  不过墨痕一听莫惊春那意思直接就软了腿跪下去,莫惊春也没再提吓唬他。

  端是听着墨痕带回来的消息,足以看得出那些皇子明里暗地的浪涌。

  他取了鲜嫩菜叶投喂雪兔,道他受伤,或许是件好事。

  墨痕正在给他额头的伤势换药,闻言不由得说道:“您这说得是什么话?这额头的伤要是再偏一些,您或许要没命了!”身上其他的擦伤虽然也多,却也抵不过这脑袋上的凶险,墨痕心里纠得慌。

  莫惊春:“你整日听着那些消息,怎么就没进去心里呢?”他无奈。

  墨痕撇撇嘴,“郎君就莫要看高我了,这些随便听听还能往回带,顶多算是我耳明目聪。可要我说个五六三四,且饶了我吧。”

  莫惊春淡淡地说道:“这一回春狩,就是来搅混水的。你外出行走的时候低调些莫要惹事,平安顺遂回去便好。”不过这也是他的期许罢了,他和太子闹出来的事,怕是惹了不少人眼。

  墨痕记住,瞧着莫惊春额头的伤势高兴了些,“早些愈合就好。”

  莫惊春微微一笑,他将救命恩兔待的笼子打扫干净,身后墨痕探头探脑地说话。

  “郎君待这兔子真好,要带回去养吗?”

  “带回去罢,让沅泽养着。”

  “如此甚好,小郎君可喜欢这些小动物。”

  莫沅泽那院子时不时就会偷摸摸收留一些受伤的鸟兽,然后等养好了再偷偷放走。他那小侄子还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是阖府的人都哄着他,任着他罢了。

  待墨痕带着水盆出去后,莫惊春方才收敛神色,慢吞吞在帐内踱步。

  春狩只剩下数日,他心里却莫名提心,仿佛有哪处绷着弦。

  不过思来想去,便是真的有些什么,如今也是莫惊春这层次够不着的事情,他抿唇思索了片刻,回到案前俯首,提笔勾勒。

  片刻后,他停下动作,看着自己在纸上描出来的人像,片刻后摇了摇头。

  他将笔尖蘸饱了墨,又在边上浓墨重彩涂出了猛兽。

  梦中画像。

  近几日,莫惊春偶尔会午夜梦回。

  这便是其中一幅。

  如说回忆,起初只有五分可能,梦里醒来,再看这潦草画像,却有了八分把握。

  莫惊春低低叹了口气。

  孽缘。

  “夫子整日叹息,莫不是将福气都给叹走了?”

  骤然响起的声音让莫惊春一僵,他慢吞吞抬头,但见公冶启一身黑袍加身,好一俊美后生,笑吟吟看来的模样,与其后站在刘昊身边敢怒不敢言的墨痕形成鲜明反差。

  莫惊春虽被吓到,却也蓦升起一种习以为常的荒谬感。

  太子如入无人之境,也不是第一回。

  刘昊冲着莫惊春笑了笑,就欠身将墨痕给拖了出去。

  莫惊春挑眉:“殿下还是待臣这小厮好些吧,臣出来也就这带了这么一个。”

  公冶启踱步过来,腰间佩饰晃也不晃,他本就姿容秀美,通身气派更显器宇轩昂。他微微一笑,顾盼间神采飞扬,轩轩若朝霞举。

  伟美有仪容。

  即便是对太子心有芥蒂的莫惊春,也不得不承认公冶启的好相貌。

  不仅好,更有威严在身。

  莫惊春被他如鹰目的视线盯上,只觉犀利不已。

  他先前已经让太子看见他在作画,也懒得掩饰。心里道还想着这是第几回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还未涂抹完的地方细细描绘,太子居然也就站在边上那么看了下去。

  等到莫惊春草草添完,又是两刻钟过去。

  公冶启冷不丁开口,“这是夫子所记得的吗?”

  莫惊春一顿,什么叫他“记得”的吗?

  难道,太子是不记得的吗?

  “只是些旧年旧梦,突然想起,便画了下来。臣的画技远比不上顾大儒,着实献丑。”

  公冶启:“夫子要是与顾大儒一个脾性,那孤岂不是得面对两位顾大儒,如此想来,即便是孤,怕也是消受不住。”

  他能调笑顾柳芳,莫惊春在这头只能做不知。

  毕竟顾柳芳虽然刻板了些,但是他的才学是许多人比不得的,且他桃李满朝,即便不为官,在朝野也是闻名遐迩的大儒。

  “当初夫子杀了那只猛兽,是否也如前日那般,英勇无畏?”公冶启状似好奇,又往莫惊春边上走了几步,几乎要与他并肩,一起看向这幅画作。

  莫惊春抿唇,却是避无可避,只能站直了说话。

  “殿下谬赞,凶兽伤人无状,臣只是勉力一试。”

  公冶启笑,“若是受伤,又或是更严重呢?”

  莫惊春顿了顿,“臣父既为我朝大将,臣兄也在外杀敌,臣躯虽不堪,却也不能坐视不管。若臣死一人,活百人,便该如此。”他并非大而无物,只是徐徐道来,语气平和,就像是他说的话,便是肺腑。

  公冶启难得沉默地看着他。

  莫惊春此人,实在是太过无趣,若非意外,公冶启此生怕是很难会注意到这么一个乏味无聊的人。他内敛,沉默,寡言,就跟暗处生长的树木,看着枝繁叶茂,却也再无其他可以称道的地方。

  若非意外……

  公冶启早就清楚莫惊春身上那古怪的症状已然消失,毕竟那一直随身飘来,几乎浓烈到无法阻遏的奶香味早就不再。

  可是这把燃起来的兴味,却没有消失的时候。

  他转头看着那幅勉强完成的画作,与刘昊当日在东宫所言一一对上,眼眸泛起一闪而过的戾气,旋即消失不再。

  咔嚓咔擦——

  寂静到几乎无声的时候,这小小的咀嚼声都异常清晰。

  公冶启和莫惊春近乎同时望去,只见一个编织得有些精美的笼子里,一团雪白正在旁若无人地啃着菜叶,粉|嫩的三瓣嘴吧唧吧唧地吃着,一团毛绒绒的兔尾正缩在屁|股后面,瞧着异常短小。

  一只手戳了戳,然后肆无忌惮地揉|捏了几下。

  雪兔吓到了,雪兔生气了,雪兔一回头,雪兔嘎嘣又僵住装死。

  它莫名畏惧这个陌生男人。

  而莫惊春……

  莫惊春看着公冶启那揉|捏的粗暴,一时间沉默下来,总觉得自己那团兔尾也在瑟瑟发抖。

  公冶启若有所思,这手感……

  不对。

  莫惊春有点心烦意乱地牵着马。

  他们这些年纪不上不下的大臣最是尴尬,年老的那些自然是陪着已经狩猎尽兴的陛下,年轻的早就伴随着几位皇子掠进林中。可莫惊春处在去与不去皆可的阶段,也便是两边都不相配。

  不过他心里是不想去的。

  他有个毛绒绒的小问题。

  以及,这团毛绒绒还带来了另外一个麻烦。

  它似乎带有某种它身为动物的天性。

  昨天他隔着山林听到了虎啸声,那团尾巴立刻瑟缩起来,连带莫惊春的心神都被兽吼所摄,险些就趴下了。得亏他反应够快,立刻扶住边上的墨痕,才没失了礼数。

  最后那头猛虎是被太子随扈拖回来的。

  很漂亮的杀戮。

  只伤了眼,虎皮非常完整。

  太子当即就将虎皮献给了永宁帝,陛下一高兴,昨夜篝火连夜,莫惊春连吃三日肉食,开始觉得腹胀难受了。

  不过闲想那许多,最终莫惊春还是在刘春的邀约下骑马入林。

  一直躲着反而不美。

  刘春的随从不会骑马,墨痕倒是会,算上他和一个士兵跟从,也不算毫无防备。刘春骑射一般,意不在猎物,只是想借此松活松活筋骨,他纵马游走在草垛边,笑着说道:“围场看着危险,实则并不。来之前,驻守士兵已经将危险的猛兽都清除了一遍,只是在边上走走的话,就跟在家门口一般安全。”

  他见莫惊春骑马时都一本正经,挺直腰板,还以为是在担忧害怕,便出声安慰。

  莫惊春:“那有一只鹿。”

  他的话虽然没有回答刘春的话,却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在这猎场,多数还是这种食草的,这其中鹿算是不错的猎物,除了它寓意不错外,体型也够大,总比兔子锦鸡那些要凑数得多。

  刘春骑射是一般,但看到那鹿后,却也驱马追赶,引弓搭箭,这一时间,自然是将方才那番话给忘记了。

  不过那只鹿还是跑了。

  刘春动静太大也太慢,那只误闯此处的鹿受惊,灵活地逃走了。

  莫惊春安抚了几句刘春,看他愤愤地射了一发空箭。那本是随手乱射的,但莫惊春定睛一看,却发现刘春那箭擦过了一只雪兔,那小东西的腿受了伤,正蹦跶着想跑。墨痕也看到了,速速赶了过去,将那兔子给薅起来。

  莫惊春看到那只小雪兔被送回来,在墨痕的手里僵直弯身而坐,略长的耳朵向后紧紧贴住身体。

  它在害怕。

  他莫名感觉到了这一点。

  刘春对他幸运一箭射中的这只小东西却毫无兴趣,他郁闷地说道:“若是空手而归那也不算什么,要是带着这兔子回去,反倒是要惹人嘲笑了。”

  莫惊春见他不喜,便开口要了这兔子。

  刘春也当真一点都不上心,摆摆手就给了他。墨痕将取回来的箭递给刘春,再将雪兔奉给莫惊春。

  莫惊春随意看了下雪兔的伤口,其实也不算严重,回去再上上药。他将兔子关进马侧挂着的木笼里,方才舒了口气。

  藏在披风大氅下,莫惊春的尾巴不为人知地动了动。

  他脸色微僵,趁着骑马时的动作一再调整。

  这尾巴的存在,直到上马的时候,才显出它的恼人。它的位置实在微妙,正好卡在与马背接触的地方,若是纵马快跑,就会不断上下颠簸摩擦。那可真是要了命的接触,酸软敏|感的反应一再让莫惊春软了腰,虽然最开始骑马的时候,心中已有猜测。可当真如此,莫惊春也不由得脸色微变。

  他现在开始思考,当初精怪说到达临界点方可摆脱这条尾巴,这话里所提及的临界点究竟是什么时候?

  怎样才算临界?

  远处长箭破空的咻咻声引来他们的注意,除了射箭声外,更有人声与喧哗声。刘春往那边打量,突然眼睛一亮,“殿下!”

  莫惊春一惊,随着刘春看去,正看到太子殿下一马当先,追赶的正是那头刚才从刘春手中脱逃了去的鹿。只见在纵马追赶的途中,他抬手抓住了马侧边的弓箭,看也不看就朝着鹿逃跑的方向射了一箭。

  他的“看也不看”和刘春的“看也不看”大有不同,刘春那属实是心里没底,太子殿下那是胸有成竹,箭不走空!

  跳跃的鹿一下子摔落。

  也无需跟着的扈从上前,那锐利一箭已经让鹿再跑不得。确定猎物无法逃跑后,公冶启才放缓了马匹的速度,似乎是觉察到了恼人的注视,隔着遥遥的丛林,他猛地抬头,一下撞见莫惊春的凝视。

  公冶启那视线又锐又冷,沾了血的锋芒毕露实在难以错目。

  他像是有些疑窦,又有些惊奇,竟是撇下了刚到手的猎物,纵着马绕过荆棘,“夫子,刘副都御使,你们两位怎么走到一处了?”

  刘春听到那声“夫子”,才下意识联想起莫惊春的身份。他的心里微妙地想起前些日子百官里的传闻,难不成太子殿下之前与莫惊春的摩擦矛盾原来是虚假的吗?到底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只是心里想了想,面上却是半点都不显,笑呵呵地说道:“臣来这围场的路上,若非靠着莫太傅家中良药,怕是要晕在路上了。”

  这话一来说说明他们同车,二来也算是解释了太子殿下的话。

  公冶启只微微颔首,笑眯眯看向不说话的莫惊春,“夫子,既然都来了,不若与我们一队如何?”

  来都来了这几个字砸在莫惊春的脑门上,在他要拒绝的时候,柳存剑带着几个年轻郎君赶了过来,在一通吆喝里面就没了他拒绝的理由,强裹着他们一起参入队里。

  莫惊春:“……”与这群小年轻挤在一起,吾命休矣。

  他心里的预料却是不差,毕竟年轻郎君体力旺盛,又爱争先恐后,这看上猎物时就不要命地追赶,在山林间跳跃驰追,咋咋呼呼的模样着实有活力。就连刘春也被带动着射中了几只小猎物,如今唯一剩下空手的就是莫惊春了,好在他木笼里还有只活气的雪兔,勉强算是还有个活口。

  柳存剑数了数太子的猎物,咧开嘴笑道:“殿下,若是今日再来一只大虫,那头就翻不开身了。”

  公冶启懒洋洋地说道:“有一头还不够,再给你来两头?就你话多。”

  昨日捉那大虫也是凶险,公冶启虽有血性,也不贪多。

  柳存剑嘿嘿笑道:“那不是想着给殿下凑做双吗?四皇子和五皇子那边可是铆足劲儿想要与殿下一争高下呢。”他的声音虽然低,但是不巧在身边不爱动的莫惊春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那团雪白尾巴在大氅下瑟缩成一团,因为频频的射箭声和猎物惨叫声倦倦不已,莫惊春心想这倒是好事,尽管他也看不到那白团子的模样,不过大概猜得出来现在是扁扁的一团了。

  他低头去抚摸笼里的雪兔,只瞧着它僵硬成一团,只微微起伏的胸|脯看得出来还活着。

  莫惊春蹙眉,先前放入笼子后,雪兔已经放松下来,现在也还未再疾驰,怎么如此害怕?苍白的指尖碰了碰那贴在脑门上的耳朵,他蓦然抬头。

  他身后,无人能看到的扁扁尾巴蜷缩着,颤抖着,可怜兮兮地缩得小小。

  莫惊春手指僵了僵,握住马侧的弓箭,眼眸扫向四方。

  不远处柳存剑还待说话,却猛地被公冶启的抬手止住。

  一双戾目遥望着莫惊春,眼底藏着兴味。

  太静了。

  在所有喧哗的人声停下后,莫惊春油然而生一种恐慌感。

  这不是他的情绪,是尾巴的惶恐。

  有什么血脉压制的存在正盘踞在附近。

  莫惊春的呼吸沉了下来,他许久没再这么肃穆过,连同着呼吸一并都压得极缓,耳朵敏锐地捕捉一切细微动静,仿佛有一道多出来的呼吸声……

  他蓦地抬头,锐利看向十步开外的一棵大树。

  树上不知何时赫然趴着一只雪白大虫!

  它的身子俯下,爪子微收,却按在树干,有种蓄势待发之感。莫惊春在瞥见这只大虫时,搭在弓上的手指已经下意识动作起来,仿佛这套动作已经刻入骨髓,如同行云流水般地弹射出去,那支箭如流矢划过半空,狠狠地贯入白虎的腰腹。

  虎啸冲天,痛苦的兽吼惊扰了附近的一切生物,那些矫健的猎物狂逃,压根没有给人守株等待的机会。

  原本蹲守在树上,正待一击毙命咬死下面几个人的白虎扑了下来,直直奔着莫惊春而来。

  莫惊春脚跟敲在马腹,这匹军中马虽然瑟瑟发抖,却撑起了逃命的方向。在莫惊春死命拽着缰绳控制着时,一人一马一虎朝着深处奔去。

  公冶启的脸色骤冷,“愣着作甚,还不快跟上!”他的速度并不慢,只是落了后势,一下子就丢了发狂逃命的马的踪迹,得亏痕迹分明,并不难寻。

  柳存剑:“莫太傅这一手……但是他冒然伤虎作甚?”他与数个郎君紧跟其后,毫无惧色。

  他的声音在风里撕扯,变得模糊不清。

  公冶启冷冰冰地说道:“那大虫盯得是孤。”

  此处如此喧嚣,大虫却能凭借皮毛颜色固守树上,毫无半点声息地蹲守,方才那树与他的距离,只在十数步之间,若是再往前半寸,那大虫一扑直下,岂不是轻而易举?!不论是锁喉还是碎脊,皆是大虫的拿手本事。

  大虫记仇,怕是与先前那只是一家。

  本来被盯上的是公冶启,可莫惊春那箭穿刺了大虫的腹部,直接引发了兽类的凶性。

  眼下,若只他一人,焉能活命!

  看来太子还是能从枯燥中找到别样的乐趣。

  莫惊春淡定地说道:“劳殿下费心,臣畏寒怕热。”至少额间无汗,很有说服力。

  他看了眼东宫,心里的迟疑犹在。

  然半晌,莫惊春垂眸,“殿下近日,倒是有些忙碌。”

  说是忙碌,不过是甚少看到太子的身影,除了劝学殿,他甚至连上朝都没去。

  公冶启点着桌子的动作停下,漆黑的眼珠望着莫惊春,“父皇将孤禁足。”他笑着。

  拖长的嗓音偏带出慵懒的傲慢,这便是他故意的、古怪的趣味。

  莫惊春:“陛下……”他顿了顿。

  这倒是从未听过的消息。

  朝上,永宁帝不过意思意思地敷衍了几句,朝臣以为太子另有要事要办,也没有追问。于此时,也没多少人敢于追问。

  永宁帝近来的脾气确实不好,这对往常刚柔并济的帝王来说稍显古怪。

  “夫子似乎有心事?”公冶启挑眉,带着种漫不经心的好笑。

  莫惊春敛眉,“臣确实是有。”

  他平静地说道。

  毕竟精怪哐当一个任务砸下来,却没有任何详细的解释。莫惊春与其谈论,它却只会说“您心中已有答案”这样的话来回应。

  他心里自有答案?

  莫惊春已是木然。

  袁鹤鸣的话是意外,他呓语的话也细不可觉,应当只有他一人听得清楚。

  皇后落胎是在十一年前,那年太子八岁。

  永宁帝出宫散心,带着当时的丽嫔还有几个皇子前往,此间,丽嫔救了永宁帝,回宫后就封妃,太子险些出事的消息传回宫内,皇后受惊落胎,休养了半年,刘昊成为太子信重的內侍,而莫惊春则开始了枯守翰林院的生涯。

  此番有人起,便有人落。

  太子,当年为何会在营地深入雪地围场,几乎走失?

  如果从这些点滴细节切入,不难看得出来……

  莫惊春的呼吸微窒,不,其实很难看得出来。

  除非抽丝剥茧,追根究底。

  方才会觉察到最底端的幽暗。

  莫惊春的那句“有”只让公冶启的眼神似箭,根根扎透着眼前的瘦削夫子。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浓烈到了宛如炽火的地步。

  豁然起身,他几步靠近莫惊春,近得几乎能够闻到彼此的气息,“夫子?”

  莫惊春双手交叉,硬是在这狭窄的距离行了大礼,“殿下,还请小心张家。”

  这话一出,莫惊春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一脚踏进了皇室纷争,夺嫡之乱,可他却不得不如此。

  谁不怕死?

  可偏生前有精怪,后有太子,即便莫惊春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可一旦太子出事,焉有他在?

  莫家,绝不可因他受到牵连。

  那太子,也绝不可以出事!

  公冶启眼底煞气一闪而过,戾目幽幽望着莫惊春,“夫子这是何意?”

  莫惊春语气艰涩地说道:“太子和张家的矛盾……由来已久,即便是在当下,也看不出和缓。不是张家不愿意修复与殿下的关系,而是殿下恶了张家。”张家为何如此不讨太子欢喜?太子又为何不满张家,更有暧昧种种,若是被旁人知晓,对症下药,都会害了命去。

  莫惊春心知如此,却不得不说。

  公冶启沉默后退一步,打量着莫惊春,“……夫子当真不怕死?”除了方才一瞬的情绪被莫惊春捕捉到外,此刻站在身前的青年就是完美的太子,他温柔笑着,笑意却没到眼底。

  莫惊春怅然摇了摇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就在如此紧张严肃的时刻,公冶启蓦然说道:“如果夫子给孤摸摸尾巴,孤便信。”

  莫惊春:“……”他一言难尽地看着太子。

  “殿下,您想摸阿雪?”

  “阿雪是谁?”

  “那日殿下摸的兔子。”

  公冶启:“孤要摸的是你的尾巴,同别人又有什么干系?”他说得轻描淡写,于莫惊春却是石破天惊!

  他的心头狂跳,语气却是寻常。

  “殿下说笑了,臣是人,却不是精怪,怎么会有尾巴呢?”

  公冶启赞同地颔首,微笑着说道:“确实,夫子是人,又怎么会长着尾巴呢?”他慢悠悠地踱步再进,几乎与莫惊春并肩而立,“可孤思来想去,难道那日真的只是孤之臆想不成?”

  莫惊春藏在袖子里的手指颤了颤,萧瑟着抠住袖口。

  “殿下若是不信,大可检查一番。可若是查不到,那殿下可莫怪臣在御前告上一状。”

  他垂眉平静地说道。

  公冶启低低笑了,“夫子,夫子……”

  他连着两句唤着莫惊春,像是觉得有趣,又像是咀嚼着这本该敬畏的尊称,“夫子是如何做到前脚还在为孤推心置腹,后脚又当着孤的面说要去告状的?”

  莫惊春:“殿下为君,我为臣,自该为君上谋算。可殿下若是折辱臣,臣总该有些反应。”

  公冶启:“便是告御状?”

  莫惊春:“便是告御状。”

  公冶启:“可是父皇若是偏袒孤呢?”

  莫惊春:“至少陛下会知道,便会教导、约束殿下。”

  公冶启沉默了一瞬,“到了此时此刻,你还没忘记你这太傅的职责?”他说这话时,表情就吃了什么酸涩的东西倒了牙,脸色异常古怪。

  莫惊春坦然地说道:“那是自然,臣无法教导好殿下,那总该将疏漏之处呈现给能教导好殿下的人。”

  公冶启想扒开莫惊春的皮看看他的里面究竟是怎么长。

  当他这般想的时候,那不仅是想。

  古怪扭曲的视线一扫而过,在莫惊春的身上短暂停留,却猛地激起了莫惊春潜伏在表皮下的警戒。

  他虽为文臣,可他父亲兄长都是武将,莫大将军是上过战场杀敌,砍了无数敌首的人,他身上的杀气之重,一旦毫不留情便是极大的威吓恐惧。

  几乎成片的恐慌在年少时几乎压垮了莫惊春,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终于能在那样刺骨的寒意里淡然自若。

  父亲收放自如的杀意,成了他和莫广生的磨砺。

  此时此刻,莫惊春便觉察到了太子打量视线里蕴含的趣味,以及这趣味下蛰伏的嗜血。那古怪的欲|望浅浅铺在眼底,更流在血脉里。

  一时间,他先前劝说的话再度浮上莫惊春的心头。

  “警惕张家”这般话之所以会出口,乃是因为……莫惊春怀疑,当年围场里,其实不止一场阴谋。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明天能早点,不想在晚上担心suo的问题,不过这章应该没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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