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进行的无比顺利。

  数以百计的神族正在举杯畅饮，觥筹交错之间，飘逸的长袍摩擦出舒服的沙沙声。丰盛的食物和醇芳的美酒被置于移动的云朵之上，随意取拿，欢声和笑语充盈着每一个角落。

  当我出现时，不少与会者转过头来，好奇地打量我，我将一半身体隐藏在步伐矫健的雅典娜身后，另一半必须得腾出来，以搀住可怜的伊弥娅。

  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主神和高阶神，吓得腿都软了，我几乎是拖着她往前走的。

  雅典娜只护送了我几步，就被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神召唤了过去。我只好硬着头皮往前继续走。

  有好几个男性的声音在远远呼唤我的名字，带着股殷勤的讨好的语气。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声音十分动听，且富有磁性，令人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

  我绷着脸，努力扯出微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一发射空虚的笑容。我没敢让视线真切地落在任何一个神身上，我害怕对视，因为我根本就想不起来他们都是谁。

  就连那众神之王，我名义上的父神，都没如我预想的那样，端坐在王座上，他可能正举着酒杯，躲避着妻子嫉妒的凝视，和哪位女神畅谈正欢——

  幸运的是，没人察觉出我有任何异常，就连智慧的雅典娜都没有闪过一丝怀疑，甚至当我睁大眼睛，土包子一般对着酒桌上刻有精美浮雕图案的羊角杯啧啧称奇时，也没有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似乎我原本就如此。

  这其实不难理解。毕竟是一直被母亲紧紧包裹在羽翼之下的心肝宝贝，来奥林匹斯山也只是第二次，青涩的神态和略显笨拙地举动都很好解释。

  只是，我偶尔会感觉，自己按照想象模仿出的珀耳塞福涅，与她实际的形象，似乎毫无差别。甚至我的母亲，也完全没有发现漏洞，我仿佛天生知道要如何应对她。

  说到母亲，她并没有因为我的突然造访而勃然大怒，她先是惊讶地蹙起了眉，注意到我身上的脏污和伊弥娅的伤后，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

  坐在她旁边的一位女神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朝我招了一下手，我立刻获救似的穿过重重目光，来到她身旁，轻轻落座。

  安全感瞬间降临。

  她低声问我发生了什么，我简单地又复述了一遍，她气得攥紧拳头，恨不得立刻冲到巨灵族的栖息地，随手砸烂几颗巨灵的脑袋以示惩罚。

  “我可以帮你们出出气。”一道洪亮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看见母亲的耳朵和小拇指同时动了一下。

  “多谢你的好意，波塞冬。”她头也没回地说，有点不耐烦的样子，搂住我的肩膀，把我拉到她怀中。

  我本想回头去看看这位传说中的重口味种马神的尊容，可脑袋却被按在了母亲的锁骨上，她一边心疼地摩挲着我的胳膊，一边抱怨说应该发动一场战争，把那些不安分的巨灵全扔进塔尔塔罗斯。

  “或者把他们都阉掉，这样他们就不会惹事了，你说是不是，波塞冬？”她扬起嘴角，别有深意地补充道，然后回头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身后是一阵沉默，接着是波塞冬为了缓解尴尬清嗓子的声音。

  “那匹马怎么样，我亲爱的珀耳塞福涅，它是否让你娇嫩的小脚得到片刻休憩？”他扯开话题，问我道。

  说实话，除了充当交通工具，没啥大用。还有娇嫩的小脚，那是什么东西？

  “非常好用，它帮我逃脱了巨人的袭击。”我丝滑地编出一个谎言，因为我感觉到赫利俄斯并不想让奥林匹斯神知道是他把我送过来的，母亲是母亲，他则另当别论。

  说罢，我就势转过头，向身后看去。

  原本以为会看见一张胡子纠缠如海带，面相凶暴的老男人的脸，结果呈现在我视野中的男人，看上去和赫利俄斯年纪差不多，英俊而多情，头发是海浪一样的蓝色，顺着肩膀卷曲地披垂而下，他穿着与发色相近的长袍，眉宇间浮动着一种既威严又轻佻的气质。

  他眼神含笑地看着我，竟没对我的谎言有一丝怀疑。就好像他深信自己送出的马是最优秀的，绝对有实力完成我所说的搭救行为。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一个自负到极点的男人。

  说来也是，母神娇艳如盛绽的花朵，比她年纪还小的波赛冬，自然没理由胡子拉碴、满脸皱纹。

  神是永葆青春的，他们可以随意选择呈现的外表。

  忽然，我想起了伊弥娅的伤，慌忙转头去查看，发现她抱着胳膊蜷缩在我身后不远处的一只巨型牛角状酒桶之后，瑟瑟发抖。

  “母亲，我的侍女受了伤，您能医治她吗？”我急切道。

  母亲还没有回答，方才呼唤过我名字的其中一道男声抢了先。

  “交给我吧，珀耳塞福涅。”伴随着一股温暖的气息，声音的主人，一个周身洋溢着淡淡金光的男人缓步走了过来。

  这是我今晚看见的第二个金眸男性，与赫利俄斯不同的是，他的头发和睫毛也是金色的，且有种根根烁金的感觉。

  太耀眼了，我几乎不必细想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他手中的里拉琴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

  光明之神，阿波罗。亦是医药、音乐和预言之神，属于技多不压身的类型。

  而他的俊美，更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我记得阿波罗似乎是被称为“奥林匹斯山最美的男子”，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光辉灿烂，聪明快乐的艺术之神，亦是战斗力满格的远射战神。

  他朝我风骚地一笑，转头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就治好了伊弥娅的伤。

  伊弥娅感动的快要化成一座喷泉了，因为不仅伤口愈合如初，还是由那位阿波罗亲自治疗的，这份荣耀够她傻笑好几年了。

  我站起身，微微躬身对阿波罗表达了感谢。

  “举手之劳而已，能帮到你，我就很荣幸了，美丽善良的珀耳塞福涅。”他如沐春风地笑道，那笑容让我整张脸都开始发烫。

  倒不是说我喜欢上他什么的，只是当这样一个美男子对你展露笑颜时，很难不产生情绪波动。

  “我为你谱了一首曲子，正想着什么时候弹奏给你听，今天可否将这个机会赏赐给我呢？”他抬起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里拉琴的琴弦，发出一串轻快、空灵的乐声。

  我又怎么能拒绝呢？

  他很高兴地撩了撩微卷的金色长发，就势坐在身后廊柱之间，开始了弹奏。

  十根手指犹如流水般在琴弦上涌动，天籁一样的声音汩汩而出，那声音仿佛能涤荡灵魂，让人的整个身体都像漂浮在半空中。

  这似乎真的是为我量身打造的音乐，因为我在那唯美的乐声中，看见了自己的一生。

  平淡，倒霉，却又总绝处逢生的短暂一生。

  这种共鸣，这种契合，我不认为是自作多情。当然，他也可能为每一个女神都打造出适合她们本人的乐谱，就像调香师量身定做香水那样。

  余光之中，我瞥见波塞冬正弯腰和母亲说着什么，他的唇几乎贴上了母亲的耳垂，而母亲，并没有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