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二一脸苦笑，“哪里好了！雷大侠您是贵公子，本事又大，大名鼎鼎，闯江湖自然不会失去本名。俺们这些小人物，一入江湖无名姓，又没有什么大本事，不要说没您这种能被帮主看中的大学问，连武功也会不了几招的，大家抱成团乱世苟活性命罢了，谁管谁姓啥名谁，都是胡乱叫。因为俺是黄河上摇船的，江湖上都喊俺‘黄河鸡’，您说难听不难听？有些促狭的朋友甚至喊俺‘水中鸡’，鸡到了水中哪还有个好。只有少数几个好朋友，或者人家求到我了，才会喊俺一声‘小吉’。可是俺也四十岁的人了，‘小吉’做了二十多年，真不好听。”

  雷慕书恻然，这才知道江湖中原来也有小人物在挣扎，并不全是侠客们在快意恩仇，生死情爱。想了一想说道：“我们以后叫你老吉好了，我觉着比喊你大哥还显亲切。”

  吉二有点感动，“谢雷大侠。”

  “这也到了开封了。”雷慕书又说：“我把船钱付了吧！”说着话，摸出了一大块银子，掂了掂，也有五两，给吉二递了过去，“老吉，一路辛苦你了。”

  吉二见了银子，吓一大跳，边驾船边大摇其头，“使不得，使不得。吉二不知您是雷大侠已经受了您一次赏银，就很罪过了。如今丐帮人人都知钱舵主有令不准收您厚赏，我再接了您银子，被钱舵主知道了，要受罚的。”

  “这个容易。王武你出块银子给老吉大哥，他一路怪辛苦的。”雷慕书吩咐道。

  王武是要成家过日子的人，很是心疼把成块的银子往外送。但雷慕书说话，他也不好不送，转身向翠红要了一块，约莫三两，双手递给了吉二，“老吉大哥，一路辛苦。”

  吉二倒也是个爽利的，腾出一只手慨然接了，说道：“那啥，雷公子，王前辈，还有这位小兄弟，再以后吃喝玩乐都算我老吉的。”

  说话间，四人远远望见了一座木石结构的大水闸，有十余艘船在等着人家提闸。

  雷慕书问：“过了这水闸就是汴河了吧？那些船是不是等着过闸去汴河的？”

  吉二答道：“雷大侠说的是，不过咱们勿须花这银子。”

  “还要花钱？”雷慕书问。

  吉二还是不敢笑，“当然了，雷大侠。这大宋天下，没钱寸步难行。”

  四人的船小，离河岸本就不远。未等雷慕书问出，“为啥咱不花钱。”吉二一个猛转橹，“duan”地一下，船已经靠岸停下了。

  吉二说：“请雷大侠登岸步行。”

  “步行去哪里？”

  “步行去汴河啊！”吉二说：“待我把这船拖去汴河岸边，咱们再上船去那汴河大桥。”

  好吉二，看着瘦不楞登，却是力大无穷，看着雷慕书三人下船，船舱里拿出一根大绳，三缠两绕绑结实了船，又挽了一个绳套，自个跳下了船，把绳套套过脑袋，斜搭在了肩膀上，低下头前行了几步，拉紧了绳子，喊一声，“走！”船离水上岸，他也不等雷慕书三人，昂然走到前面去了。

  雷慕书三人只好跟上，看脚下路时，草塌泥滑，有一条浅浅的小沟爬上了高岸，船拖过的痕迹很明显，想来是船家们常走此路。

  吉二回头说：“你们走旁边草稞子里，没有泥水。”

  三人听话，跟着吉二爬上岸，又下岸，再走了半里多路，果然到了一条河边。

  吉二说道：“这就是汴河了。”

  河不小，很宽，雷慕书只感觉并不似《清明上河图》描摹的那么繁华。

  但也无法，四人上船，水退船进，不一刻，过了一座水城门，陡然不一样起来，两岸垂柳也有，白杨也有，红男绿女更多，雷慕书暗叹，“大宋首都的人还真敢穿衣服，其实男人穿的红红绿绿也不难看。”

  吉二问道：“雷大侠，王前辈，还有这位总不说话的小哥，前面汴河大桥下天下美食尽有，你们想吃什么，说出来，我请客。”

  翠红是金凤楼的大厨，耳中听说的东京美食多矣，有太多她想见识的了。可是她不敢说话做主，而是看向了雷慕书，“听雷大哥的。”

  雷慕书说：“别啊，咱们各要各的，换着吃才好。”忽然想起看过的一本介绍宋朝美食的书上说宋朝人不是冬天也有冷饮吃，于是继续又说：“我要尝尝冰雪冷元子，听说里面有冰块，我太想吃冷饮了，这冰雪冷元子应该比酸梅汤好吃吧？”

  翠红大了胆子说：“请老吉大哥帮我买两个东京最有名的包子就好了。”

  王武心疼，劝道：“包子哪里没有？咱换一个。”

  “武哥你不懂，包子人人会做，做好了那才是真功夫，我很想尝尝东京人的包子如何做的。”

  “那我也吃包子。”王武变卦说道：“请老吉大哥领我们多买几家，咱们尝尝那家的好吃。”

  吉二心中暗乐，他以为要破费一番上个大酒楼呢，没想到一碗冷饮一顿包子就可以打发，省了钱了。

  “这个好办，咱们上岸就有一家孙家包子铺，他们家只卖包子和豆粥，好吃不好吃我不说，反正我每次来京师都要吃他们家包子。如果是冬天，回家时候我一定再买一屉带回去献给俺老娘。”

  船小水快，不一刻就到了汴河大桥下，四人弃舟登岸。雷慕书看时，果然好一幅《清明上河图》景象，心中又叹，“京师就是京师，哪管外边民不聊生，盗贼遍地，外族虎视，它自繁华。”

  幸好不是饭点，孙家包子铺客人不算多。四人要了一屉包子坐下，又要了四碗豆粥，店家送了一小碟盐豆子，又送了一小碟腌萝卜丝。

  正要开吃，吉二站起说道：“我去买四碗冰雪冷元子让他们送来好了，吃过包子吃碗冷饮正合适。”

  雷慕书顿时口内生津，很是馋，“也好，那你快去快回。”

  包子不小，王武大概饿了，风卷残云吃了两个，才去喝了一口豆粥，又夹了颗豆子吃了，“嗯，好吃，好吃，都好吃。”

  雷慕书吃了一个包子，也觉好吃，他却没有去喝豆粥，他要留着肚子吃冷饮。看向翠红时，翠红却只吃了半个再也不吃了，把剩下的半个包子掰开了在研究，看个不停。

  “这包子手艺还行吧？”雷慕书问。

  “很行，猪肉新鲜，大葱，快刀切碎的，不是乱刀剁碎。花椒水，八大香，都有。”翠红摇头又说：“只是，有一样，不知道，是什么。”

  雷慕书这才发现翠红说话古怪，转而问王武，“她说话都这样吗？”

  王武正在吃第三个包子，摇了摇头，“不，她只有研究做饭才这样。”

  翠红也转向了王武，“你，吃包子，吃得出，猪肉味吗？”

  王武一脸愕然，“这是猪肉包子吗？我以为肉三鲜呢！里面没有虾仁吗？”

  翠红摇头，雷慕书大笑，“哈哈哈哈。”

  笑声中，忽听得背后一个声音喝道：“呔！你们怎么可以在这里吃包子！江湖礼节何在？”听声音虽凶，却是个女孩子声音。

  雷慕书回头，只见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掐着腰，长发披肩，一身鹅黄，头发上束了条紫带，一张俏脸上羞中带怒，倒也别具魅力。见雷慕书回头看她，女孩似乎更怒，“说的就是你，看什么看！看看你穿的衣服！”

  江湖险恶，雷慕书虽初入江湖，小说看的多，依稀记得古龙说过，江湖上有三种人惹不起，遇到了千万要小心，那便是“和尚、女人和孩子”。

  很明显，眼前怒气勃勃的这位一人占了一项半，鹅黄少女她是个刚长大的孩子，还是个女人。

  雷慕书决定以和为贵，再环顾四周，见各人各自忙碌，并无人关注他们。

  “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吧？”

  “错什么错？你们是五台山来的不？”

  雷慕书只好点头，“不过姑娘，五台山来的人应该不少，您确定没找错人？您确定找的是乞丐？”

  王武站起身，把两只右手故意在他腰间、肩头、前胸缝的五个口袋上抹了几抹，“姑娘，您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姑娘却并答他的话，瞪起大眼问道：“黄河鸡呢？他怎么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