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田田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病房里的所有人都炸了锅。

  冯忆容抓着路政遥的胳膊问：“老路，这孩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说……她是季臻的亲闺女？！”

  冯忆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路政遥眉头紧蹙,虽然他很喜欢余田田这孩子，但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是他的亲孙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秀萍也看到了余田田手里的照片,照片里的人确确实实就是赵芷秋。

  她这些天每晚做噩梦都梦到赵芷秋，看着余田田那张脸，仿佛就是赵芷秋站在她面前一样。

  沈秀萍退后几步，摇着头神神叨叨地说：“赵芷秋变成鬼来向我索命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来找我,别找我……”

  沈秀萍说完便开门跑出了病房，余大海知道今天这钱肯定要不成，又怕余田田说的话是真的,到时路季臻回过神来找他算账,于是立马跟着沈秀萍跑了出去。

  病房里一时只剩下路家人。

  路季臻从听到小孩说的话后,就一直站着一动不动，直到刚刚听到沈秀萍的话,他呆若木鸡的眼神才动了动。

  难道赵芷秋已经……去世了吗？

  他动了动嘴唇出声,这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路季臻不敢相信地问：“赵芷秋她……”

  “她死了。”余田田垂着头低声说,“五年前她就已经死了……”

  冯忆容看小孩站在那牙齿紧咬、整个人都在发抖,她赶忙上前一把抱住余田田：“好孩子,不哭不哭，奶奶带你回家！”

  孩子心里藏着这样的秘密，现在才说出来，冯忆容心里虽然有很多疑惑，但现在也不敢再问她什么，先安抚好孩子情绪才是最重要的。

  余田田搂着冯忆容，被她安慰后，身体抖得更厉害，埋首在她怀里呜咽出声。

  冯忆容心疼得不行，抱着孩子就往外走。

  路政遥赶紧跟上，出门前，他原本想痛骂路季臻一顿，但看他一动不动站在那，最终只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说：“这事尽快查清楚，如果田田这孩子真是你亲生的……”

  路政遥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等人都走了后，路季臻捡起那张掉在地上的照片。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赵芷秋这个名字了，没想到今天会从小孩的嘴里听到。

  赵芷秋真的去世了吗？小孩真是他和赵芷秋亲生的吗？

  还有，五岁多的孩子心里藏着这么大的秘密，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看刚刚余家夫妻的反应，就连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小孩又是从哪知道的？

  路季臻思绪混乱，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到家之后，路季臻在客厅看了一圈，没看到小孩的身影，冯忆容指了指楼上，说小孩已经回了房间。

  路季臻来到小孩房门外，抬手准备敲门，可是手却怎么都敲不下去。

  他最终转身离开，回了自己房间，把自己给锁在房里。

  书桌子上放着那张合照，还有张磊今天调查到的关于小孩的资料。

  这两样东西摆在路季臻面前，他居然连看一下的勇气都快没有了。

  照片里的赵芷秋还很年轻，刚出大学校园不久的学生，浑身青春洋溢，对着镜头笑得很好看。

  路季臻和赵芷秋交往时间其实并不长，应该还不到六个月，当时是赵芷秋追的他，他觉得这姑娘性格挺好，于是两人便在一起了。

  分手……同样也是赵芷秋提出来的，当时她说她想回老家发展，觉得自己不适应北城的生活，于是顺理成章地提了分手，路季臻答应得很痛快，要走的人他留不住也不会留。

  路季臻向来和前女友很少再有瓜葛，他和赵芷秋分手后，只知道她回了老家，从那以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可是……赵芷秋怎么会怀了他的孩子？既然怀了孩子又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明明也有知道的权利！

  路季臻坐在椅子上，看着照片中的女孩仔细回想几年前的事情，他隐隐记得在分手不久前，赵芷秋好像问过他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小孩今天同样也问过他！

  那天他和赵芷秋去餐厅吃饭的时候，遇到隔壁桌带着孩子的一对父母，孩子吵吵闹闹，路季臻嫌烦，便要求服务员给他们换了个座位。

  当时赵芷秋说：“小孩子多可爱，你怎么就不喜欢呢！”

  他说：“小孩子哪里可爱，道理讲不通，哭闹的时候哄也哄不住，烦人得很，反正，我以后都不可能会要小孩！”

  赵芷秋问他：“那如果你的某一任女朋友怀了你的孩子，你怎么办？”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好像和今天回答小孩的一样，“不要！自己养孩子多麻烦，我这辈子都不打算要小孩！”

  所以，当时赵芷秋很可能已经怀了孕，她在试探他！

  她是因为知道他不可能结婚，更不可能会要小孩，所以才提出分手，准备一个人回老家偷偷把孩子生下来抚养长大吗！

  路季臻抬手捏了捏眉心，他不知道赵芷秋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他忍不住问自己，如果当时赵芷秋告诉他怀孕的事，他……会答应她把小孩生下来吗？

  路季臻不知道答案！

  但他向来不是个轻易打破自己原则的人！

  这个时候，冯忆容在外面敲门喊吃晚饭。

  路季臻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哑着嗓子对着门口喊了一声：“妈，我不饿，你们吃吧！”

  门外的冯忆容叹了口气，又走到余田田房门口敲门。

  里面同样传来小孩的回答声：“奶奶，我不饿，你们吃吧！”

  冯忆容轻笑一声，还真是父女俩，连回答的话都一模一样。她没办法只好又回到路季臻门口敲门说：“田田不愿意出来吃饭，饿坏了怎么办？”

  路季臻一听这还得了。

  小孩本来病就没好全，要再不吃饭，身体怎么受得了。

  他开门出来，跟冯忆容走到小孩门口，边敲门边说：“小孩，你开门！”

  余田田只好过来把门打开。

  她低着头，喊了一声“奶奶”。

  “哎！”冯忆容高兴地应了一声。

  这声奶奶和以前听到的可不一样，这是她亲孙女叫的，听着多好听多悦耳多动听啊！

  她牵着余田田的手说：“奶奶的宝贝乖孙女，奶奶给你做了好吃的，咱们吃饭去。”

  冯忆容对余田田在医院里说的话毫不怀疑，虽然还没有做亲子鉴定，但她已经认定了余田田就是她亲孙女。

  而且她已经问过了路季臻，那照片中的女孩确实是他六年前的女朋友。

  冯忆容第一次见余田田的时候就喜欢这孩子，觉得她那双好看的杏眼跟路季臻的还挺像，后来慢慢相处，有时候觉得连性格都有些像，她那时只以为是缘分，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她路家的种。

  余田田坐在餐桌上低头吃饭，路季臻和她一样，两人都低着头猛扒饭，谁也不看谁。

  冯忆容和路政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这父女俩谁都不搭理谁，他们在旁边看了干着急。

  冯忆容在桌子底下抬腿踹了路季臻一脚，路季臻抬头看了他妈一眼，然后把腿默默移远一些，继续低头猛扒饭。

  冯忆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他，见他没反应，只好自己给田田夹菜：“田田脸都瘦了，快多吃点，奶奶明天给你煲汤喝。”

  路政遥也一个劲地在旁边给余田田夹菜。

  “谢谢爷爷奶奶。”

  等吃过饭后，路季臻和余田田又都各自回了自己房间，两人好像都在特意避开对方一样。

  临睡前，余田田出来上厕所，等她上完厕所后，恰好看到拿着水杯出来倒水的路季臻。

  路季臻立马端着水杯靠到墙边，给她让路。

  余田田低头从他面前经过。

  看路季臻特意避开她的样子，余田田心里不舒服，她回身冲他道：“你要是接受不了我是你亲生女儿，就再把我丢掉好了！”

  路季臻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满脸愤怒的小女孩。

  他蹲下来把杯子放在地上，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从来没有丢掉你，我并不知道你妈妈怀了你的事情。”

  余田田其实早就猜到路季臻应该并不知道她的存在，现在听到他亲口承认，她心里还是微微松了口气。

  但不管他知不知道，路季臻都有一定的责任。

  妈妈怀了他的孩子，又把他们的合照小心翼翼藏了起来，妈妈肯定是爱他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妈妈怎么可能主动和路季臻分手，即使是她主动提分手，那肯定也是迫不得已。

  余田田不懂大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她只知道，她好想她的妈妈，如果妈妈和路季臻没有分手的话，妈妈也许不会死，她也许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而且……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路季臻都亲口说过，如果她是他亲生的，他一定会丢掉她、不要她，虽然这只是他的一句玩笑话，但开玩笑的话，很可能就是下意识说出来的真心话！

  余田田听到自己问：“如果你知道妈妈当时怀了我，你会要我吗？”

  路季臻愣住，这个问题，是他刚才也给不了自己答案的问题。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孩！

  余田田抿着唇，路季臻连骗她一下都不会，他就是个这个世界上最坏的大坏蛋！

  余田田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把门重重关上。

  路季臻在原地发了会呆，他几次走到小孩房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却迟迟没有勇气打开这道门，如此反复了好几遍，他最终叹了口气，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路季臻拿着那份调查报告一字一句地读，那些照片一张一张地看，心疼、愧疚、自责……种种复杂的感情要将他湮没。

  他刚刚甚至不敢看小孩，一看她就想到她这五年来在余家吃过的苦。

  如果这真是他的亲生孩子，他该怎么面对她！

  他甚至还想着收小孩当干女儿，把自己当成拯救可怜小姑娘的好心人，可如果她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路季臻觉得呼吸困难，不敢再想不去。

  路季臻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彭羽，让彭羽帮他调查赵芷秋的事情，赵芷秋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当年是不是生过一个孩子、孩子为什么会去了余家……这些事情他通通都要搞清楚。

  彭羽老家是宣城的，应该很快就可以查得一清二楚。

  打完电话后，路季臻坐在椅子上，一根一根抽着烟。

  余田田把藏了这么久的秘密终于说出来，她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好像就断了，本来白天病就没有好全，到了晚上，余田田又开始发高烧。

  冯忆容晚上不放心孩子，进余田田房间看她的时候，就看到孩子脸烧得通红，她吓了一跳，赶紧去叫路季臻。

  路季臻听到小孩又开始发烧后，赶忙跑到她的房间。

  小孩脸颊通红，一摸额头滚烫，路季臻打电话给家庭医生后，立马给她做物理降温，他拿着毛巾帮小孩擦额头、脖子，当把扣子解开要帮她擦腋窝的时候，就看到小孩身上平时被衣物遮挡住的伤痕。

  过了这些天，伤痕已经浅了很多，但还是一眼就能看清楚。

  亲眼看到的那种冲击力，比照片上看到得要大得多。

  路季臻几乎立马红了眼眶。

  旁边的冯忆容也看到了，她捂着嘴，眼泪一下流了下来。

  余田田住在路家的时候，每次都要求自己洗澡，路季臻也说小孩自己会洗，只要帮她提前放好水就行，冯忆容以为小女孩洗澡害羞，不愿意让人看到，所以就答应了她。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余田田身上的伤，她知道余家那对养父母对孩子不好，可没想到会不好到这种程度！

  家庭医生很快过来，帮余田田挂水的时候，针刚扎进她的手背，可能是疼的原因，余田田开始哭闹挣扎起来。

  路季臻坐在床上抱着她，把她固定住。

  他看到小孩烧得迷迷糊糊，嘴里开始不停地喊：“妈妈、妈妈……”

  喊了一会“妈妈”后，又开始喊：“爸爸……”

  路季臻听到这句爸爸，心里撕心裂肺地疼，他抱着小孩哽咽着说：“爸爸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