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从小就不是个好孩子,他很清楚自己坏到了骨头缝儿里。

  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他父亲的金融版图是用多少人的家破人亡换回来的,而且在黑律所的帮助下,还从未摊上过官司。

  秦父从未愧疚过，还引以为傲，每每教导秦晋的时候,都是带着得意说起这些往事。

  上梁不正下梁歪,秦晋想，自己能是什么好东西就有鬼了。

  所以在外人眼中,戴着眼镜温文尔雅的俊美总裁，内里留着肮脏却丝毫不被嫌弃的血脉。

  不过还披着人的皮子总归是脱不掉的，是人就有短肋。

  秦父一生阴狠狡诈,唯独有个爱惨了的白月光,为了她曾经藏起骨子里最恶心人的那一部分。

  这个白月光正是秦母，在生下秦晋的妹妹后，大出血死掉了。

  秦父发了一段时间的疯，才知道是有人将他曾经害人的事情,现在还在用狠辣手段逼得好些人家破人亡的事，都捅到了快要生产的秦母面前。

  秦母是个特别善良的人,她小时候在福利院长大，受过这个社会最善良的回馈,也一直致力于用善良回馈社会。

  她不能接受自己的爱人竟然是社会黑暗面里最浓稠的那一部分,她崩溃,不敢相信。

  可查出来的证据表明，才刚刚初中的儿子也不愧是秦父的种，完美继承了他的阴狠，玩弄同学,致人伤残，遮掩得特别完美。

  如果不是秦晋还年幼，没直接要了人命，还留下了受害人，估计秦母都发现不了。

  她逃跑了，在逃跑的路上早产，死在了逃跑途中。

  跟秦母坦白的人是被秦父害得家破人亡的一个企业家，曾经的企业家，还是有些人脉的，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也不怕再失去一条命，当然从最狠的地方报复。

  没人知道这个人去了哪儿，只有秦晋知道自家郊区的别墅后头，新改的网球场里多了点骨头渣子。

  但他不在乎，也没人在乎他。

  因为当时没人知道秦母的身份，秦母也不肯说，她生下来的孩子被送去了福利院。

  秦父忙着辗转各地找回自己心爱的人留下的最后血脉。

  可是秦母确实用了心去隐藏，生下来的孩子也用性命去拜托熟悉的人藏好，等秦父找到秦晋的妹妹时，她已经三岁了。

  这个小丫头长得有点秦父的影子，可是性格脾气都特别像秦母，尤其是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黑白分明，永远漾着浅浅水光，看起来单纯又可爱，可爱得想让人将世界捧到她眼前。

  秦母名为许珍，秦父给小丫头起名念珍，他和秦晋都特别宠爱念珍，要星星不给月亮，含在口里都怕化了。

  等念珍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出落得非常漂亮，性子也柔软，也特别善良，秦父和秦晋严防死守，没再将任何不好的事情泄露到念珍面前。

  一直到末世来临，人心里的野兽一点点在秩序破坏中被放了出来，秦父成了丧尸，在咬念珍之前，用最后一丝毅力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而秦晋心里的野兽也被放出来了，尤其是压在头上的父亲不在了，只有个会抱着他软软哭泣的妹妹，他那些恶念翻涌着前来，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他故意跟队伍一起出去找物资，留妹妹一个人在陌生人当中等着。

  他会将妹妹安置在靠窗的位置，听着她尖叫的时候，再将她搂在怀里护住。

  一直到妹妹走丢，秦晋才发现，在黑暗中呆久了的恶棍，其实也有向阳的本能，他们渴望善良单纯的阳光，也害怕被晒伤。

  他也爱自己的母亲啊，可是母亲放弃了他，为了妹妹失去了生命。

  他想他是恨妹妹的吧，同时又将得不到的母爱也留了一丝，倾斜到妹妹身上去，爱时恨不能将妹妹揣在口袋里，恨时又冷眼看着她在这艰难的末世挣扎。

  可惜他没能这样矛盾多久，末世第一年他就把妹妹弄丢了，再发现，妹妹已经变成了丧尸堆里的一堆白骨，那条鲜血淋漓的白裙破碎的痕迹不像是丧尸所谓，更像是被人给撕碎的。

  秦晋疯了，比曾经的秦父还要疯。

  秦父当年还要顾忌法律，可末世，最无用的就是法律和规矩。

  他不顾一切，用尽所有力量找到了将妹妹骗走，伤害完她又用她吸引丧尸注意力好逃跑的人。

  他用修车的撬棍，从脚开始，一点点敲碎了那几个人的骨头，一直到头盖骨。

  “啊，原来脑浆真的很像豆腐脑啊。”他微笑着轻叹。

  好些人寒毛耸立，吐得稀里哗啦，更多人颤抖着后退，扭头就跑，连热闹都不敢看。

  更多人却带着看强者的光芒，噤若寒蝉，但是不离不弃，跟着强者，只要不惹怒他，就代表着生存几率更高。

  秦晋在末世第三年初，突破了五阶雷系异能，成为当时三大基地里，第一个六阶高手，身边簇拥者无数，末世少见的各色美人他身边从来不缺。

  可秦晋还是觉得没意思，行事越来越疯，杀丧尸杀狠了的时候，高阶丧尸都害怕他，更别说人了。

  每回从丧尸堆里回来，他都兴致旺盛，曾经将一个女人做得没了气儿。

  自那以后，每回他都是两个或者更多人一起来，异能者的强悍让他也不用担心铁杵磨成针。

  遇到温九凤，是在末世的第六年，那时候出了两个双系异能的强者，但是异能都没他等级高，他们算是基地里的三大高手。

  秦晋算是最自由散漫的一个，跟着他的人也都是不爱守规矩的，以前纨绔们是花天酒地，酒池肉林，他们则是在丧尸堆里开排队，用鲜血助长兴致。

  有天玩闹结束，秦晋发泄完了压力，懒洋洋靠在伺候的不错的一个短发御姐身上，正百无聊赖看着越来越灰扑扑的世界，一抹脏兮兮的亮色带着惊慌闯入他视线。

  是的，脏兮兮的，只有一个丧尸跟着，都有些胆怯。

  他猛地坐起身子，眼神中闪出从未有过的亮光，亮到其他人都发现了他的不同。

  “晋哥，感兴趣？我给带过来啊！”有狗腿笑道。

  另外有人附和，“要不咱给清场，晋哥自己来也挺好玩儿。”

  秦晋扯了扯唇角，“精神系异能的，多赶几个丧尸过去。”

  “哟，晋哥这是要英雄救美？”精神系异能的狗腿子都不用再吩咐，一边驱赶丧尸，一边开玩笑。

  秦晋轻笑不语，可不吗？难得碰到一个跟秦母更像的，也有点像念珍的，比面对念珍时还要矛盾的兴奋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于是，在温九凤最狼狈的时候，他从天而降，装逼至极，一如末世前温文尔雅，伸出手给差点没命的小姑娘——

  “没事吧？”

  然后，他看到了光，柔软的，积极的，喜悦的光，像是能劈开这灰扑扑的世界，再次将五彩斑斓洒向人间的光，就在那双湿漉漉的杏眸里。

  秦晋在那一瞬间，身体紧绷，刚消下去没多久的凶悍又有抬头的趋势。

  他很清楚，冲的不是温九凤，是她眸子里的光。

  将人带回去，压着性子向她展示友善，一直到小姑娘睡下，他才拽着两个女人进了卫生间荒唐。

  可惜荒唐完一轮，还没等第二波，懵懂着还睡意迷蒙的小姑娘就闯了进来。

  “要加入吗？”他逗小姑娘，只为了吓唬她，让她赶紧回去睡觉。

  秦晋自认为是个畜生，也很疯，啥变态的事儿喜欢就可以做，但他确实没有乱l的爱好。

  对又像妈又像妹妹的温九凤，他确实没有那方面的兴趣，或者说因她而起的兴致，也没有对她施展的念头。

  他本以为这回只要保护好了这个替身，由着自己的矛盾有了发泄的途径，反正他能保证温九凤活，这也算是做好事儿了，小姑娘肯定不会有别的念头。

  谁知道，第二天温九凤就要走。

  在那一瞬间，秦晋产生了把她制作成标本的狠辣念头，但温九凤怯生生却闪躲的目光救了她自己。

  秦晋笑了，这小姑娘不会是喜欢他吧？起码是对救她的人回报的最纯粹的好感。

  太天真了。

  而他兴致就这么又起来了。

  可他也没跟宠念珍一样惯着温九凤，让人将她绑到丧尸堆里，让队员控制着丧尸往她跟前来，逼着她打丧尸。

  等她累晕，秦晋扛她回去，把人扔到床垫子上，拿脚尖踢她，是侮辱也是恐吓——

  “听话，我保你活，不听话，除非你能证明可以自保，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

  小丫头吓得缩在角落，比念珍还要乖巧，往后再也没违背过他的意思。

  但是，小丫头眼里的光渐渐没了，没的很快，越来越安静。

  秦晋觉得不舒服，他不舒服，别人谁也不能舒服，都被折腾起来。

  温九凤被他那些女人们在争吵中波及，在打架中误伤，在分配物资时欺压，甚至会被队员暗中占便宜，有一回甚至在他授意下，小丫头被拖进了某个人屋里。

  他当然会保证小丫头完好无损，可他发现，这小丫头每次被欺负的时候，眼里就又有了光。

  而且那光亮能持续挺久，尤其是他让她跟着去收集物资的时候，她杏眸中的光像是只储物的小仓鼠一样，可爱到让人心情愉悦。

  因此秦晋愈发得了兴致，变着法儿的让人欺负她，可她眼神中出现光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秦晋便将自己的一部分物资给她，一点点的，跟哄孩子一样，只要能让她笑起来，露出浅浅的笑窝，他就愿意将更多东西都给她收着。

  他想，反正他在温九凤身边布置下了天罗地网，反正他已经知道温九凤的空间能够藏人，甚至可能有点疗伤的作用，即便是遇到危险也不会有性命危险。

  只要他能给小丫头提供更多更有意思的物资，只要他比小丫头厉害，他就能一直享受她在身边才有的快乐。

  可惜意外来的比他想的快太多，太猝不及防。

  首都基地出现了一个丧尸皇，他要跟另外两个强者一起去将丧尸皇杀掉，也为了争夺那个最高阶的晶核。

  可等他回来的时候，温九凤跟着人出去了，他莫名觉得有些心慌。

  匆忙追过去，正好看到温九凤被丧尸吞噬的那一幕。

  跟念珍一样，虽然没有被侮辱，可也是死在了丧尸堆里。

  秦晋睚眦欲裂，他甚至看到温九凤朝他挑衅地笑了下，那丝挑衅像是浇到热油里的水，噼哩吧啦的闪电将所有丧尸都杀掉，带着灰的晶核落了一地。

  在场的女人都被打得半死拖到眼前，秦晋一个个挑断她们的手筋脚筋，质问他不在，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不是喜欢吗？”有瑟瑟发抖的，“我们也没想到她不肯躲呀。”

  “如果不是你纵容，我们怎么可能这么做！”有生不如死尖叫的，“她是被你逼死的！”

  还有破罐子破摔的，“你三分之二的物资都给了她，我们得到的越来越少，凭什么？”

  凭什么？凭那些物资都是他的，因为他才能有，没有他，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这些人都杀了个干净，秦晋不怕没人用，只要他第一单系最强者的名头还在，前仆后继的追随者永远都不会断。

  事实证明也是这样，他身边从来不缺人。

  温九凤没了的第一年，秦晋过得很不开心，他以为是物资少了太多，生活质量没有原来好的原因。

  疼是一点点加剧的，像是癌症，癌细胞翻涌着增加，到最后痛入骨髓，无药可医。

  而给他下病危通知书的，竟然是个棚户区最狼狈的陌生人。

  “秦晋，你是秦晋对吧？”那人试探着问，“阿珍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你和初中的时候好像。”

  秦晋冷眼看他，“你认识我母亲？”

  那人叹了口气，“我跟你母亲是一起长大的，当年你妹妹还是我给送到云城孤儿院去的，也不知道她现在还有没有活着。”

  秦晋楞了一下，突然猛地将人拽起来，“你说什么？！什么云城孤儿院！我妹妹明明是在凉城福利院找到的！”

  那人也愣了，但感觉到秦晋蓬勃的力量，吓得瑟瑟发抖，眼神发虚不敢看他，“可，可能是我记错了吧，对不住，对不住，我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秦晋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多凶狠，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里有多空洞，他问不下去了，再多说一个字，他就要哽咽出来。

  他狼狈地转身就走，手颤抖着指了指那人。

  跟着他的人明白过来，将人抓到秦晋的别墅里，好吃好喝伺候着，隐晦打听着，终于打听出来事实。

  “他说当年……您母亲确实不止找了一个人，但是他以为孩子是他抱走了，其他人都是幌子，他也没把孩子送到指定的福利院，只找了个私人孤儿院把孩子送进去，因为那个地方的福利院制度不太完善，但那个孤儿院院长脾气特别好。”

  秦晋让所有人都出去，他已经明白了，念珍是他妹妹，温九凤是他另外一个妹妹。

  他的母亲啊，善良一辈子，用命心狠了一回，骗了所有人，只为了起码护住一个孩子远离他们这群畜生，善良的成长。

  而他害死了一个，也亲手杀死了另一个的善良，还逼死了他。

  他这样的畜生，怎么配活着呢？他才是该死的那个。

  温九凤不愧是他妹妹，她成功了，原先秦晋没将她幼稚的挑衅放在心上，可现在想起来，她确实用了一把钝刀子，扎进了他的命脉。

  现在刀子被拔出去，他失血过多眼前只有黑暗，活不下去了，没法活，畜生失血过多也会死的。

  他没死在别人手里，也没死在作恶多端的报应里，他只认一个人的报复——温九凤。

  甚至不敢用妹妹两个字，他不配，那是对温九凤的侮辱。

  后来秦晋已经疯到没人再敢往他身边凑的时候，偶尔清醒的瞬间，他才想到，也许他和父亲所有的作恶多端都被报应回来了。

  别的人可能一桩对一桩，但他们太肮脏，所以所有的报应都集中在最在乎的人身上，不会一击毙命，却让人生不如死。

  这是他应得的，秦晋在跟高出他一个大层级的丧尸皇同归于尽的时候想到。

  他用生命去弥补那些陌生的人，不为恕罪，只为给母亲和妹妹们积福。

  他没有祈求有下辈子，好有机会再次遇到她们，去弥补，去赎罪。

  他很清楚自己不配，就算是弥补，对母亲和妹妹们来说，碧落黄泉，永生不见，才是最诚恳的赎罪。

  那就这样吧，这就够了。

  所有蚀之入骨的疼和悔他都活该受着，他愿在地狱永生永世品味折磨，盼她们来生不再遇到黑暗，向阳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