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瞿叶秋的声音温和而平静,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

  乌晴默了瞬，嗤笑道“这不好吧。”

  “再怎么说,那也是戚妄送给我宝的生日礼物,好歹是个心意。”

  “瞿叶秋，你这醋吃得有点多了吧。”

  北城豪门世家圈里，谁不知道赵家和瞿家最后会联姻,再加上瞿叶秋和赵念自幼青梅竹马，感情比一般人还要深厚,大家都看得出来瞿叶秋对赵念有意思。

  或许再等几年，瞿叶秋有足够实力接管瞿家的家业，届时,他便可以光明正大抱得美人归。

  被戳穿心思的男人并没有恼怒,反而还低低笑了声。

  他说“乌晴，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戚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对念念有不轨之心,念念却对他无意,有些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们门不当户不对，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替她把东西扔了，留着干什么？给戚妄妄想的机会吗？”

  瞿叶秋这话说得明了,但嗓音依旧是温和的,可细听之下却有点凉薄无情。

  豪门出来的子弟，身上多多少少有点精致的利己主义做派，哪有什么省油的灯,要真行仁义君子那套,早就被家族里其他人算计得体无完肤。

  瞿叶秋温柔,那也只在赵念面前。

  扔不扔，乌晴也没有给明确答复，她说“再说吧，左右不过一条裙子，我宝多的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压在柜底当摆设。”

  说摆设都是客气的，赵念的衣裙素来每季一换，换掉后就会被人拿去清理销毁。

  跟瞿叶秋聊完，乌晴挂断电话，推开卧室门进屋，发现赵念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躺在床上或者缩在沙发的一角，她坐在书桌前，旁边还开着小灯。

  穿着睡衣的女孩背影纤细，连头发丝都散发着朦朦胧胧都薄光。

  赵念一反常态的趴在桌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发生先前那种事后，这还是乌晴第一次看见赵念这样，就像她正常状态下，每到晚上快要睡觉的时候都会坐在书桌前看会书。

  乌晴小声的走过去，站在赵念身旁，发现她握着钢笔在本子上写小品的剧本。

  她一笔一划写得很慢，字迹不如以前那般清逸娟美，看样子在强撑。。

  “宝，你在干嘛呢？”乌晴蹲在桌侧，手臂搭在边沿，歪着脑袋枕在上面看她。

  赵念今天接受长达两个小时的心理疏导，就像医生说的那样，她之前有过自我调节，情绪没有最开始那样崩溃，但依旧很敏感。

  总体而言，她的状态还不是很好。

  赵念提不起什么情绪，说话的声音有点麻木“我在帮李胜他们写元旦汇演的小品。”

  李胜，红毛的真名。

  还有十来天就到表演时间，这是赵念之前答应班主任的。

  乌晴微微皱眉，不太赞同她动脑做事，“宝，你现在的状态更应该好好放松。”

  “我答应过别人，不能食言。”赵念慢慢写着，很吃力。

  就像乌晴说的，她现在最该做的事就是好好放松心情，努力调整情绪，争取早日恢复，而不是咬牙撑着做一些动脑很累的事。

  “我来帮你吧，你去床上休息。”

  乌晴夺走她手中的钢笔，又把人带到床上去，她强行让赵念躺下睡觉，捏了捏她的脸，说道“好好睡觉，你看你这几天憔悴得都快有黑眼圈了。”

  赵念睡不着，躺在床上，旁边的书桌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乌晴握着钢笔，看了看赵念前面写的小品内容，她皱眉想了会，继续提笔写下去。

  对比赵念慢得像蜗牛一样的速度，乌晴显然快了很多，不到二十分钟就把一个元旦汇演的小品剧本搞出来，她检查了一遍，确定ok后盖上笔帽，合上本子。

  她起身，看到赵念还没睡，就知道她又失眠了。

  乌晴脱了鞋躺进被子里，抱着赵念的肩和她面对面。

  “宝，睡不着吗？”

  “嗯……”

  “我也睡不着，咱们聊会天吧。”

  医生说过经历了那种事，受害者最容易产生抑郁情绪，多开导、多和外界沟通，保管错不了。

  赵念最近很沉默寡言，乌晴都习惯了，大多数都是她在说。

  也不知jsg道过了多久，赵念闭眼睡着了，乌晴见此，闭了嘴，扭头，伸手关了床头灯。

  元旦汇演的剧本是乌晴拿给红毛的，赵念每天接受心理医生的开导，这天傍晚雪停了，外面的天气难得有点好，医生根据赵念的情况给出建议，让她可以试着去外面走走。

  乌晴看了眼一直候在家里的四个保镖，觉得可行，方兰之也觉得赵念一直待在家里闷得慌，闻言便让她出去逛一逛。

  赵念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凛冬时节，天总是黑得快，让她一下子又想起那天出事的晚上。

  她抿着唇，有点抵触。

  乌晴打开衣柜给她搭配衣服，她知道赵念喜欢穿裙子，也了解她的爱好。

  她拿了一套完整的穿搭，拢共四件，在赵念面前晃了晃，笑道“宝，你今天穿这身出门怎么样？”

  赵念静静的坐在窗边，闻言，慢吞吞的扭头，目光平静的看向乌晴手中的衣服。

  拼接款式的半身裙，偏欧美，乌晴的眼光不错，搭配出来的衣裙也很好看。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乌晴看她不说话，垂眸看了眼手中的搭配，“你要是不喜欢，我再去给你搭一身。”

  说罢，转身朝衣柜走去，赵念温吞平静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晴晴。”

  “欸，宝，怎么啦？”乌晴笑着转身。

  赵念看着她手中拎的衣裙，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她努力扯出一抹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然而，这抹笑却很僵硬。

  她说。

  不要裙子。

  乌晴钉在原地，脸上的笑竟也僵了几分。

  她的手指微微蜷紧，良久，心情复杂的开口“好……”

  乌晴转身，有点难受。

  她见过赵念声嘶力竭、崩溃绝望、哭泣无助的样子，也见过她被噩梦惊醒激起一身冷汗，活像从水里捞起来的样子，可这些都不抵赵念刚刚说的那句话带给她的感触深。

  乌晴想现在要是在国外多好，她可以一枪崩了那些傻逼。

  …

  外面虽然停了雪，但仍时不时吹着冷风，赵念最终穿了身偏韩系的穿搭，加绒的卫衣，外罩一件小香风开衫，下半身搭了条牛仔裤，脚上踩着双白色的运动鞋。

  这身穿在乌晴身上就是妥妥的酷girl，奈何赵念实在是太纯太怪，穿着这套非但不觉得违和，反而还很甜。

  她就是天生的衣架子，怎么穿都好看。

  方兰之腿脚不好，尤其是冬天，吹不得冷风，否则脚要疼，她没有跟着出门，但赵念身边不仅有乌晴陪着，还有随行的四个保镖。

  乌晴拉着赵念出门，“宝，你不要有压力，就当咱两以前在北城的时候出门逛街。”

  她俩认识了几年，处得跟亲姐妹似的，以前出门逛街的时候永远是最靓的崽。

  为了不让赵念觉得有压力，她回头让跟在身后的四个保镖稍微离远些，不要太近，免得引人注目。

  他们都是赵祈桢派来的人，身手足够好，也足够专业，闻言，不仅散开，而且保持适度的距离。

  南湾镇这座小镇，虽然偏远落后，但小镇上的生活却相当有滋味，一年四季的晚上，广场的空地上都有大爷大妈在跳广场舞，音箱立在那，播放着家喻户晓的最炫民族风。

  乌晴带她在广场转了会，然后又去转其他地方，晚饭过后还有不少人在压马路，街上还有小孩子在跑来跑去。

  冷风吹着，吹乱赵念披散的头发，快要迷花她的眼睛，乌晴摁住她的手腕，“宝，等等，我替你把头发扎起来吧。”

  她摘下手腕上的头绳，给赵念扎了个很符合她今天穿搭的狼系发型。

  狼系发型很考验颜值，外在条件好的那叫帅哥美女，不好的简直一视觉灾难，不过赵念脸型好，骨相也好，再加上父母的基因摆在那，随便怎么捣腾都好看。

  乌晴满意的看了眼，双手托着自己的脸颊和下颔，一副迷妹脸，夸张道“哇哦，这是哪来的帅气小姐姐，好好看，我好爱，小姐姐可不可以和我贴贴呀。”

  她打的主意昭然若揭，赵念看着面前逗她笑的乌晴，没忍住，微微弯了嘴角。

  “诶诶欸，笑了，宝，你笑了。”

  …

  不远处的烧烤摊支着蓝色的棚子，三面封闭，一面开着，里面摆着几张矮桌，桌边围了一圈塑料凳，角落里，还摞了一人高的塑料空凳以备不时之需。

  不管哪个时节都少不了喝酒撸串的人，晚上的烧烤摊永远人满为患。

  有个壮汉端着两盘剪好的烧烤走进来，粗生粗气道“外面路边有两个妹子长得真漂亮。”

  “壮哥，有多漂亮啊？”有人喝着酒调侃。

  “老子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很漂亮。”

  又有人开玩笑道“有多好看，有咱连姐漂亮吗？”

  秦连从戚妄那拿了根烟，闻言，抬眸，轻飘飘笑道“怎么，开玩笑开到我身上来了？”

  “哪有哪有，连姐你别误会。”有小弟给她点烟。

  秦连指尖夹着烟抽了口，吐出一口烟雾，媚眼落到身边的戚妄身上，他拒绝小弟的点烟，手指夹着未点的烟，和坐在对面的男人划拳。

  赢了表情淡淡，输了就用夹着烟的那只手拿起酒瓶灌酒。

  整个棚子里有男有女，都是混的，一个比一个喧闹。

  烧烤摊边充斥着划拳声，起哄声，乱七八糟又乌烟瘴气，在外面等烧烤的路人看了，都不敢进去避避冷风，生怕惹了那群看起来就不好招惹的地痞流氓。

  乌晴拉着赵念去烧烤摊，打算买些吃的带回去看电影。

  “老板，再拿一箱啤酒！”棚子里有人喊道。

  忙着烤烧烤的老板娘手上已经带出残影，她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再加上今天的生意又出奇的好。

  她高声道“等会啊，马上！”

  又过了会，里面骂骂咧咧在催，老板刚回完，就有一个喝得醺红了脸的男人走出来。

  “老子要的啤酒喊了几次还不送进来，慢死了，信不信砸了你的破摊子。”

  “对不起对不起，这不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我马上给你搬，马上哈。”老板娘也不敢得罪棚子里的那群人，好多熟面孔，整日都在镇上混，说是过街老鼠都不为过，要不是为了挣那一两个辛苦钱，谁愿意伺候这群混混。

  烧烤摊边稀稀拉拉站了不少人，都是在等的，乌晴拿着盘子在选烧烤，她是肉食主义，过得也糙，远不如赵念精致，她基本上都拿了点，问赵念要什么，她摇头没有太大的兴趣。

  乌晴说“宝，那奶茶呢？奶茶你喜欢喝，这总有兴趣吧？”

  听到老板娘的回复，壮汉站在棚口那里打了个酒嗝，微眯着眼醉醺醺的说“快点啊！”

  这声酒嗝很响，有点臭，有点熏，乌晴微微皱眉，下意识扭头，嫌弃的看了眼。

  好巧不巧，正好和那个壮汉对上。

  乌晴发现他用一种很恶心的目光看她们，跟个醉鬼似的，壮汉也从她脸上看到嫌弃，就跟看苍蝇、看一坨屎一样。

  壮汉酒精上头，当即踢倒凳子，凶狠道“臭□□，你他妈什么表情？！”

  还没人敢在乌晴面前这么狂，她脾气不好，战斗民族的血性几乎是瞬间被激发，当即发飙“傻逼，管天管地，管你爹身上来了。”

  “你他妈活腻了！”

  壮汉勃然大怒，觉得自己受了挑衅，当即拎起酒瓶冲过去准备干架，旁边等烧烤的人看到这个架势都被吓了一跳，纷纷躲得远远的，生怕殃及自己。

  赵念的心几乎是立马提起来，紧张的喊出声“晴晴！”

  乌晴也忍无可忍，冲上去直接给他整了个过肩摔，动作迅速麻利，下手又狠又快。

  “砰——”的一声，壮汉被撂倒在地上，摔得五脏六腑都在疼，手中的酒瓶子也滚到一边去了。

  乌晴觉得不解气，又踹了他几脚，“傻逼玩意儿，也不看看你爹是谁。”

  她走到赵念身边，微抬下颔嘚瑟道“宝，我厉不厉害？”

  乌晴今年在军事基地进行长达半年的集训，身手也不是盖的，再说了她的目标是进入国防大学，立志成为一名出色的军舰长，那体能素质也非常人能比。

  赵念心有余悸，怕乌晴出意外，闻言，温吞的点头，说了句厉害。

  外面的动静传到里面，有人出来看了眼，正好看到壮汉被撂倒，这下直接惊动里面的人。

  他们拎着酒瓶出来，那规模架势简直了。

  乌晴也不带怕的，甚至觉得兴奋，对她来说有时候哪怕打架打得头破血流，也比没能舒展筋骨要好。

  她把赵念拉到自己身后，同时余光也注意到进入范围准备伺机保护赵念的那几个保镖。

  “怎么，想以多欺少啊？”乌晴不屑的嗤笑，在她看来，这些地痞流氓谈不上什么真本事，大多都外强中干，真正打起来指不定谁胜。

  “你狂什么狂？”有人砸碎酒瓶，露出一截尖利的玻璃怼着乌jsg晴。

  乌晴瞄了眼，不杵，“有胆子就上，唬谁呢！”

  两边剑拔弩张，秦连坐在里面吸了口烟，啧了声，往戚妄身上靠，妖妖娆娆道“外面都快打起来了，你不帮一帮？”

  戚妄嘴里叼着烟，专心看牌，更没看外面发生的事，闻言，不咸不淡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丢下两张牌，“对。”

  “不过，我好像看到你心心念念的姑娘了。”

  秦连的手搭在他肩膀上，冲他吐了口薄烟，调笑着。

  戚妄握着牌的手一顿，推开秦连，抬眸望向外面。

  打是没打起来，因为赵念的保镖出现了，个个人高马大，长得魁梧壮实，浑身气势凛冽骇人，一看就身经百战。

  不好惹。

  这些在小地方作威作福，肆意猖獗的地痞流氓，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乌晴嗤笑，对这些人的轻蔑摆在明面上，“怎么不上了？欺软怕硬不过如此。”

  “晴晴。”被她护在身后的赵念拉了拉乌晴的手，她看到戚妄了，下一秒撇开视线，对乌晴说“我累了，买完烧烤我们就回去吧。”

  “好。”

  戚妄看到赵念那刻，视线就黏在她身上，只是他没想到，少女看到他时，目光不曾多留一分，下一秒就移开了，仿佛过了这么久，他在她眼里还没有留下一丁点色彩。

  他呵笑。

  装看不见是吧？

  戚妄起身，丢下烟朝外走，有人疑惑的喊“妄哥，你去哪？”

  还有人问秦连，“连姐，妄哥他这是怎么了？”

  秦连涂着烈焰红唇，画着浓妆，她又抽了根烟，望着戚妄往外走的背影，皮笑肉不笑道“又去撞南墙了。”

  她有时都忍不住想，男的是不是都贱？非得喜欢一个永远不可能得到的女人。

  或许是乌晴财大气粗，给了额外的加急费，老板娘先把她选的串烤了。

  烧烤边有烟，熏人，乌晴拉着赵念往一边站，离恰好走出来的戚妄进了一步。

  赵念没有乱瞟，目光一直落在烧烤摊上支起的灯泡上，灯泡已经泛黄，尾部接着一根三色拧在一起的线，顺着一根杆子往下。

  她在走神，发散思维。

  这副样子落在戚妄眼里，又是另一番意思。

  没良心。

  跟以前一样，小白眼狼。

  “赵念。”戚妄哂笑，叫了她一声。

  候在旁边的保镖根据他这副姿态立马做出一致反应。

  在戚妄还未靠近赵念的时候，就被一堵人形墙挡住。这一挡，仿佛他们之间隔着天堑，将他们彼此的身份划得清清楚楚，泾渭分明。

  少年的脸色立马拉下来，眼神有点冷，更多的是阴鸷。

  “滚开！”

  赵念的保镖没有让，其中一个人甚至开口道“我们小姐并不认识你，还请你不要靠近。”

  保护过赵念的保镖都知道，但凡她认识的，跟她有过交集的，她都会吩咐他们让开，没有吩咐的，一律按赵祈桢之前交代的处理。

  我们小姐并不认识你，还请不要靠近？这话说得好像他犯贱舔着脸靠近似的。

  真他妈有意思。

  不愧是大城市里来的千金小姐，就是牛逼。

  戚妄戾气很重，怒极反笑，“赵念，你有种，你行，你真行。”

  他迟早要被她气死。

  乌晴看了眼戚妄，将神游的赵念拉回来，“宝，戚妄找你。”

  赵念聚焦在灯泡上的视线慢吞吞的收回，然后平静的滑到戚妄身上。

  那是一副怎样的眼神？

  在戚妄看来平静得没有波澜，仿佛他就是芸芸众生里不起眼的尘埃，不管怎么样都得不到大小姐一点青睐。

  艹。

  这一刻戚妄心里生出前所未有的阴暗。

  他更想沾染她了。

  想把她拉下圣坛，想让那双从不会注意到他的眸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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