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县还保留着旧时代风貌,低矮的建筑黑压压一片，顶上是错乱无章的电线,将一点点黑下来的天空切割得七零八碎。

  胡同口里,戚妄攥着一个男人的衣领，将他“砰”地一声砸在墙上，斑驳灰白的墙面掉了一层灰面,落在男人脚下。

  少年眉目冷冽，手臂横亘卡着男人的脖颈,伸手羞辱地拍了拍他的脸。

  “找这么多人不就是想揍我吗？来啊。”

  他在笑，笑得嚣张肆意，让人望而生畏,而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甚至嘴角流着血的男人奄奄一息，连话都说不出。

  戚妄嗤笑，手一松,男人顺着墙壁滑倒在地,没有任何支撑的倒在地上。

  下一秒,一只脚踩在他的侧脸上，男人抽搐了下，戚妄用脚碾了碾，手臂搭着膝盖,微微弯腰看着他。

  嘲笑道“没用的废物,这次就先放过你，再有下一次——”

  他顿了顿，直起身,一脚踹向男人的腹部,动作又狠又快,戚妄居高临下睥睨他，继续道“就没这么简单了。”

  戚妄转身带着人离开胡同，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被揍的小喽啰。

  走出胡同，外面滚滚热浪袭来，路灯洒下的光斜斜地照在地上，有人凑到戚妄身边巴结他。

  “妄哥，还是您厉害，唰唰几下子就把那帮孙子打趴了。”

  戚妄神色淡淡，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刚刚揍人的根本不是他。

  少年背靠墙面，摸出烟盒，低头咬着烟，有人很识趣，立马凑上去替他拢烟点火，狗腿得不行。

  红毛蹲在他脚边，抽了根烟，仰头看戚妄，见他手上沾着血，“妄哥，你没事吧？”

  “没事。”

  红毛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蹲在地上抽完一根烟，眼尖的瞥见公路对面有道熟悉的影子。

  他说“妄哥，你看对面烧烤摊，那个人像不像我女神？”

  红毛挂在嘴边的女神，一直都是赵念。

  戚妄jsg指尖夹着烟，闻言，轻掀眼皮，淡淡的望过去。

  红毛一把将烟头丢在地上，骂骂咧咧“曹立这是想干啥呢？！”

  赵念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离戚妄这么近，近到能感受到背后传来的体温和呼吸。

  她局促的坐在塑料凳上，身侧的两条手臂被拉得笔直，修劲有力，表皮可以看见明显的青筋。

  赵念被圈着，可这样暧昧不清的姿势让她坐立不安。

  也就在这时，她听到耳畔响起戚妄漫不经心的腔调“哟，这是干嘛呢。”

  戚妄弓着背，单薄的t恤掩不住他遒劲有力的脊背。

  曹立对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睛，然后坐直身体，眼神往他跟赵念之间来回瞟。

  “戚妄，你认识她？”

  刚打完架的少年眉梢间还有没有藏起来的狠戾，他轻笑，垂眸看向离他很近，近到他能从赵念的侧颜看到她卷翘浓密的睫毛。

  赵念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她怕自己一动，就会碰到戚妄。

  私心里，她不想和他有过多接触。

  戚妄看出赵念在抵触，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

  他呵笑了声，目光冷了冷，不加掩饰的看着赵念，话却是对曹立说的“你不如问问她。”

  曹立眼里似乎了然，他从未见过戚妄会对别人这样，还是一个女的。

  他从脚边的箱子里拿出一瓶啤酒，用开瓶器拧开，然后放在右手边的空位上。

  笑道“原来是你的马子，是我眼拙，来来来，干一个，权当一场误会。”

  赵念冷冰冰道“我不是。”

  她实在无法接受这种无中生有的称呼，就好像一件附庸的所属物。

  曹立愣了愣，又看向戚妄，他依旧维持拥护的动作，手臂撑得笔直。

  被当众下脸可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有人看向戚妄，就等着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谁知少年却微微垂首笑了笑，阴影近乎快要吞噬他整张脸。

  赵念搁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紧，因为戚妄低头笑的时候，她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洒在她身上。

  “确实不是。”他抬头，顺着赵念的话淡淡道。

  下一秒，那股压在她身上的气势离开了。

  戚妄从她身边绕过，坐在她左手边，拿起那瓶新开的啤酒往塑料杯里倒满，“我们不熟。”

  他端起塑料杯，向曹立举杯，似笑非笑道“别胡说玷污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曹立也是人精，看出这俩人不对劲，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继续试探。

  “我还以为你两是一对呢。”曹立跟戚妄碰了杯，看他仰头一口喝完，自己却没怎么动。

  少年靠着塑料椅背，手肘撑着扶手，他也没看赵念，漫不经心道“你看我像是会喜欢别人的人？”

  戚妄这人从小就混，没人教他道德好坏，全凭自己野蛮生长，他妈死后，他爸也管不着，父子俩见面就打，打得街坊邻居都怕这对疯子，后来，戚妄成天在街上混，县里混，跟各种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以前有人看他年纪小，想欺负或者压榨他，结果被他用拳头揍得半死。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戚妄比谁都狠，他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别人还惜命呢，所以后来不少人都怕他，见他就躲着走，恨他的人也不少，背地里巴不得他去死。

  他这样的人烂命一条，要啥没啥，别人不喜欢他，他也不见得会喜欢别人。

  曹立盯着戚妄看了会，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意思。

  半晌，他笑道“也是。”

  既然戚妄不插手多管闲事，曹立可就没有顾忌。

  他看向赵念，威胁道“你今天要是不喝，可就别怪我让人灌你喝了。”

  王佳佳向戚妄求助，“哥，你救救念念。”

  戚妄无动于衷，捞起桌上的花生，坐在那边剥边吃边看戏，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红毛看了看赵念，也对戚妄说“妄哥。”

  曹立最后看了眼戚妄，见他真的没有插手的打算，这下彻底放心，他对站在赵念身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前摁住她的肩膀，拿起桌上的啤酒往她嘴里灌。

  那些人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主，赵念不从，甚至挣扎，酒水洒得到处都是，她被呛得咳嗽，一张白皙的脸泛着淡淡的粉意，整个人狼狈至极。

  旁边的戚妄喝着酒吃着花生，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曹立抬手示意他的两个手下可以住手，“赵念，你还敢傲，还敢不给我小弟面子？”

  他指的是周迪，赵念活了十几年，还没有人敢跟她强买强卖，凭什么别人向她表白，她就得照单接受？哪有这个道理！

  她被灌了不少酒，整个人呼吸急促，赵念撑着桌沿，才勉强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

  闻言，她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曹立，以及站在他身边，因为有人撑腰而一脸嘚瑟的周迪。

  周围都是看笑话的人，而这些人都是成天在街上混的二流子。

  赵念心里憋着火，那股火又因为酒精迅速发酵，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反正就是很生气。

  于是，在场所有人，包括戚妄在内，都看见这位高高在上，来自大城市的千金小姐站起来，直接把桌子给掀了。

  “哐——”

  曹立立马蹦出老远，动作太快，把身后的塑料凳都掀了，也就只有戚妄还稳扎稳打的坐在原地，甚至还抬眸，不咸不淡的看向赵念。

  赵念的酒量真不行，甚至很差，她现在已经酒精上头，借着酒胆开始硬刚“本小姐就傲怎么了？！你们又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们是什么，充其量只能在这种小地方撒野，出了这个地方，在外面还不是得夹着尾巴做人，怎么，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

  她已经有些醉，一双杏眸迷离，脸颊发红，奈何这副逞凶发狠的模样没有任何威慑力。

  王佳佳赶紧拉住她，曹立也不是被吓大的，阴着一张脸道“呵，原来还是个有背景的，你以为老子会怕吗？”

  “老子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他指使周迪，“你不是看上这妞了吗，给你个机会把人办了，看她还敢不敢横。”

  他们这些人就见不得弱小的人奋起反抗，越横越想打压欺负。

  周迪虽然认了曹立当大哥，平时也横行霸道惯了，但他到底还是个学生，有些事也没那狗胆。

  “曹哥……”

  曹立一脚踹过去，骂骂咧咧“他妈的没用的废物。”

  他看向赵念，路灯下有几分醉意的女孩明眸皓齿，生得漂亮白净，跟这小县城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曹立起了歹心，指挥自己手下的兄弟“把她给老子抓起来。”

  那些人冲上去抓赵念，王佳佳和红毛看不下去都出手帮忙，奈何敌众我寡，赵念很快就被抓住。

  她挣了挣，没挣脱。

  曹立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脸，“臭女人，傲啊，你再跟老子傲啊！”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有些惊喜又有些意外，猥琐道“哟，这小脸还挺细滑啊。”

  曹立的目光开始肆无忌惮的打量赵念，她先前被灌了啤酒，酒水洒出来氤湿她脸侧两边的切发，湿成一股黏在脸上，这副清颓又让人怜惜的模样，很容易让一个男人滋生摧毁的邪念。

  他越看越口渴，咽了咽唾沫，“老子今晚就来玩一玩像你这种大小姐，看看你在床上还能不能继续清高下去。”

  说罢，曹立准备上手。

  也就在这个时候，背后突然砸来一个瓶子，他没注意，整个人朝前栽，眼见要扑向赵念，下一秒，又有人拽住他的头发往后扯。

  曹立甚至来不及发出半点声音，一个拳头就迎面而来。

  陵县晚上的治安其实也就那样，因地处偏僻，跟其他地方相比又很落后，所以这一带滋生了不少二流子，打架斗殴挑事是常有的事，想管也管不过来。

  赵念本来还有些醉意，可眼前的一幕，让她瞬间清醒不少。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混乱的场景，充满了破坏、全无秩序，几十个人扭打在一块，随手就能抄起身边的家伙当武器。

  王佳佳趁乱一把攥住赵念的手腕，拉着她就开始跑，“念念，咱先躲起来，我哥他们会搞定的。”

  赵念虽然被拉着跑开，可是还处在刚刚的场面没有回神。

  她回头又看了眼，烧烤摊旁边已经乱作一团，戚妄的拳头砸在一个人的脸上，他似乎有所察觉，抬头往她这边看了眼。

  距离越隔越远，她看不清。

  戚妄扫了眼跑得贼快的赵念，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可真他妈有种！

  王佳佳拉着赵念远离那场纷争，不过她们也不敢跑得太远，更不敢在夜里到处乱蹿，毕竟谁也无法预料接下来会碰到什么危险。

  赵念坐在马路边上，手臂抱着双膝，望着空荡荡的街面，夜晚燥热的风还带着热意，似乎可以蒸发她体内的酒精。

  她清醒多了，但一言不发。

  王佳佳站在赵念身边，时不时踮脚张望，看戚妄他们有没有收场jsg过来。

  她一回头，就看到赵念坐在那发神，安安静静的，像是还没有从刚刚经历的事件里回过神。

  王佳佳蹲下问她“念念，你怎么了？”

  “我受够了。”赵念的语气又平又静，仿佛处于极度压抑却得不到有效的释放，给人一种濒临崩溃的感觉。

  “啊？”王佳佳很懵，不太能理解她的意思，“念念你说什么？”

  赵念抹了把留下来的眼泪，心里的憋屈再也压制不住。

  “我受够这个乌烟瘴气的环境，我受够这里的人，我不想留在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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