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
作者:发达的泪腺      更新:2022-03-03 11:17      字数:3540
  =第三章乡试==

  “他就那般好,为了和他在一起,你连我都舍得扔下?”

  听到秦绥之这句话,苏菱太阳穴顿觉一痛,脑海中秦婈为那朱氏男子寻死觅活的画面接踵而来。

  自打礼部公布了新帝大选的消息,秦大姑娘不是整日坐在窗下落泪,就是砸东西绝食,再后来,便直接将三尺白绫挂在了房梁上。

  “朱公子与我说,倘若我入宫,他一辈子都不会成亲。”

  “哥哥,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道理你比我懂,外面的言辞大多不实,朱泽绝非是你想的那样。”

  “阿婈这辈子,注定愧于父母兄长。”

  秦望昨日说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真是半点都没有冤枉秦婈。

  平心而论,秦婈和朱泽,若真是两情相悦也就罢了,可如今闹饮毒自尽的份上,也没见那朱氏男子出现过一次。

  情深情浅,不言而喻。

  再看秦绥之。

  少年的衣袍尽是灰尘,鞋上沾了泥,手心还有因驾快马而被缰绳勒出的红痕。

  秦绥之见她久久未语,忍不住自嘲一笑,抬头看了一眼房梁,长叹一声,道:“阿婈,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眼中无穷尽的挫败,好似在说:我们兄妹十几年的感情,真比不过一个外人吗?

  苏菱以拳抵唇,轻咳两声道:“以后不会了。”

  秦绥之目光一怔,“你说什么?”

  苏菱尽量学着秦婈的语气道:“经了这一遭,很多事我都看清楚了……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秦绥之用力眨了眨眼,隔了好半晌,仍是用不敢相信的语气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以后不会再见那朱泽了?”

  苏菱点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许是昏迷太久,苏菱的声音明显还有些哑,秦绥之眸色稍暗,抬手拍了下她的肩膀道:“好了,今儿也不早了,你早点歇息,我这几日都在家里陪你。”

  说是陪,但其实还是为了看着她。不过苏菱也清楚,就她方才的那番话,秦绥之最多也只敢信一半。毕竟秦大姑娘用情至深,这难保不是以退为进的新手段。

  秦绥之走后,苏菱回到榻上,思忖着日后该怎么办。

  秦大姑娘两耳不闻窗外事,满心只有朱公子,在她的回忆里,没有任何与苏家有关的消息。

  而苏家的事,她自然不能开口问秦家任何人。

  满京只有一个地方,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能拿到她要的消息。

  那便是东直门的庆丰楼。

  她必须得出趟门。

  翌日一早,日挂树梢。

  丫鬟荷珠站在苏菱身后,对着镜子,将一支嵌绿松石金簪缓缓插入苏菱的发髻,随后感叹道:“奴婢没读过书,说不来漂亮话,只觉得姑娘生的真真是惹眼,瞧见姑娘,便觉得这院子里的花儿都失了颜色。”

  苏菱撩起眼去看她。

  这哪里是不会说话,这分明是“太会说话”了。

  倘若她是真正的秦婈,此刻眼泪便是都要落下来了。

  选秀、选秀。

  虽说才学、品德、出身、才艺皆在考核范围内,但说到底,还是在选美。

  单就秦家女的容貌来说,想不中都难。

  说秦大姑娘生的惹眼,那无异于是往她心上捅刀子。

  这丫鬟的心,显然是不在这院子里。

  虽说已经换了身份,但苏菱终究还是那个掌过六宫事务的苏后,短短一个对视,荷珠便不由打了个激灵。

  她咬了咬唇,干笑道:“姑娘……姑娘怎么这般看奴婢?”

  苏菱敛眸,淡淡道,“没什么,你出去吧。”

  荷珠心有惴惴地退下了。

  门还未阖上,就见秦绥之提着两个食盒走进来了,他笑道:“方才我去街上,买了你爱吃的水粉汤圆和清蒸鲈鱼,你不是嗓子疼么,吃点清淡的最好,快过来。”

  苏菱走过去坐下,秦绥之夹了块鱼腹给她。

  苏菱握住手中的木箸,没动。

  因为她从不吃鱼。

  “快吃啊,想什么呢?”秦绥之拍了一下苏菱的头,偏头笑道:“昨晚我还在想你那话究竟能不能信,今日一看,还真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话音坠地,苏菱立马咳嗽起来。

  秦绥之抚了抚她的背脊,“慢点。”

  “阿婈,等会儿你随我去父亲那儿,认个错吧。”秦绥之的神情渐渐严肃,“纵使他在你心里有千般不是,可你以死相逼,到底是不……”

  “罢了,过去就不提了,你就当是为我,成不成?”

  苏菱点头,“好。”

  她本就打算去见秦望一面。

  秦绥之正准备夸她两句,就听苏菱开口道:“下午我想出府一趟,行吗?”

  闻言,秦绥之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蹙眉道:“你是不是又要去见他?”

  苏菱心知自己信誉太低,眼下独自出门不现实,便颔首道:“这两日,我心里难受,就想出去走走,兄长若是不放心,大可随我一同去。”

  秦绥之这才放松下来。

  他这妹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想上街也是正常的。心想正好他在家,便点了头。

  两人吃完饭,秦绥之带苏菱去了主院。

  进门之时,姜岚月正在给秦望整理衣襟,本来有说有笑的,一见到秦婈,秦望立马撂下了嘴角,“你来做什么!”

  秦绥之心里一紧,生怕妹妹转身就走,连忙安抚道:“阿婈,父亲这回也是着急,你别多想,话说完我们就走。”

  其实按照秦大姑娘的脾气,秦望这话一出,她已经走了,不仅要走,还得回头骂姜岚月一句狐狸精。

  姜岚月面带笑意地看着苏菱,正准备欣赏父女二人水火不容的场面,苏菱缓缓开了口。

  她的语气称不上多诚恳,只说从今日起,不会再见那位朱公子了。

  然而就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也足矣让秦望愣住。

  默了好半晌,秦望才扳起脸道:“大选之前,不要再闹出事端了。”

  兄妹二人离开主院后,姜岚月躬身给秦望倒了一壶茶,她笑道:“正所谓福兮祸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大姑娘经了这事,也不是甚坏事,这下,老爷便能放心了吧。”

  自打温双华病逝后,秦婈再没与秦望这样心平气和说过话。

  此时秦望的嘴角,彷如冰冻三尺的湖面出现了一丝裂缝。

  明明心里生出了一丝欢喜,但仍是嘴硬道:“放什么心?她做的荒唐事还少了?指不定哪日就又变了性子。”

  姜岚月打趣道:“再荒唐,那也是你亲生的。”

  秦望跟着笑了一下。

  就是这笑,并不是姜岚月所求的。

  秋日的天色一沉,风便有些凉。

  苏菱戴着帷帽蹬上了马车。

  秦绥之本想带她上街买些女儿家喜欢的首饰,但因她说想热闹些,便朝东直门的方向去了。

  刚下马车,就见乌泱泱的人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本就是来寻热闹的,便跟了过去,沿路桂花飘香,越来越浓。

  停下脚步才发现,此处是贡院。

  今日是八月十七,乃是京城乡试放榜的日子。

  解元:怀荆

  亚元:何文以、楚江涯、穆正延、丁谨、唐文、洛秋禾……

  众人纷纷对一位身着墨色长裾的男人道贺,“恭喜怀公子了。”

  “真没想到,怀公子第一次参加科考,便考上了解元,实在是前途无量。”

  “多谢。”

  男人身姿挺拔,眉宇深邃,唇角的弧度不深不浅,这幅游刃有余的模样,倒不像是第一次科考的样子。

  苏菱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她回过头时,秦绥之仍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解元二字。

  在苏菱的回忆里,秦绥之自幼便被称为神童,三岁能作诗,七岁便写得一手好字。若是秦家大夫人临终前没让秦绥之起那道誓言。

  兴许,今年的解元便是他了。

  秦绥之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立马收好情绪,朝苏菱笑道:“瞧我做什么?”

  有些事不需要安慰,戳破了只会更伤人。

  苏菱道:“我们走吧。”

  话音甫落,寒风骤起。

  苏菱头上的帷帽和贡院门前的榜纸同时被狂风卷起。

  众人立马涌上来按住榜纸。

  可就在榜纸掀起的一瞬,苏菱的心脏仿佛都停了。

  她好似看到了一张泛黄的通缉令。

  可那张通缉令上的人……

  为确定自己的猜想,她大步走上前,不管不顾地将榜纸掀起。

  这时,身着灰布衫的男人道:“欸,姑娘撕榜纸是何意啊?可是你家哥哥今年没考上?”

  风在耳畔簌簌作响。

  苏菱死死地盯着通缉令上的画像,和画像下面的三个字——苏淮安。

  苏淮安。

  怎么会呢?

  他不是早就……

  这时秦绥之也走过来了,他低声问:“阿婈,怎么了?”

  苏菱喃喃自语,“这是谁?”

  一听这话,那灰布衫便笑道:“姑娘不是京城人吧?连这位都不知道?”

  “这位啊,乃是曾经的镇国公世子、大理寺少卿、哦,对,还是永昌三十四年的金科状元郎,本该是前途无量,哪成想……”灰布衫摇了摇头,道:“竟是个通敌叛国的贼人。”

  苏菱暗暗握住拳,指甲快要陷入手心。

  她控制好自己的声音,轻声道:“然后呢?”

  灰布衫道:“然后啊,我记得是三年前,八月十五的晚上,这人从刑部大牢凭空消失了,三年都没抓住人,快成一桩悬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