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作者:酥肉曲奇      更新:2022-10-14 00:28      字数:4799
  牡蛎海排房

  雨天日光暗淡, 穿透过层层厚重云幕投射下来的光线少得可怜,海面上又逐渐泛起薄雾。

  顾家矮旧的小饭桌被挪去了门口,那里稍微亮堂些, 吃饭也用不着奢侈地点上鱼油灯照明。

  海鱼串都已被及时收去小租屋里,冰凉的细雨沿顾家海排房低平的空屋檐下坠成线, 砸在地上碎成水花溅开,有白色的凉雾缓慢从门外往室内攀爬。

  顾川和下首的陶粟换了位置, 让她坐在避风靠墙的一面, 而他背对着门槛坐下。

  男人年富力强,身躯格外阔壮,盘腿坐下时像一堵小山, 挡住了不少蔓延到屋内的冷湿气。

  今天中午顾家阿妈煮的朝食照旧是一锅海鱼段汤,几碗掺了碎米的海薯淀粥。

  一年到头, 顾家的饭食几乎每天都一样, 来来去去雷打不动的海鱼段和海薯粥, 只有当顾家兄弟俩去海场上工时才能带回来一些别的食物加餐。

  如今冬季快到了, 偌大的海场自从冬鱼被捞尽, 就不需要再花费人力去轮工巡查, 大家都留在聚集地里贮蓄食粮修固房屋, 为迎接冬天的到来而做足准备。

  撬牡蛎和搬碎石都是费时间的重体力活,为了慰劳儿子们的辛苦,顾阿妈特意在海薯汤里多放了两小把碎米粟。

  至于陶粟给的那三四个罐头, 除了已开动的被她昨夜拿到饭桌上给大家尝了鲜,剩下的都好好藏放起来,轻易并不会动用。

  顾家煮的鱼是柴涩微腥的三类鱼,陶粟不太习惯吃,便只顾埋头喝着烫热的海薯米汤。

  顾阿妈见状, 知道陶粟包里有罐头能开小灶,也不劝她进用,使着勺子专给两个儿子捞鱼肉块。

  他们饭量大,下午还要继续干活,需要的食物很多。

  小小的排屋里弥漫开热香,顾洋还在长身体,上午出了趟海,肚子饿得不行,整个人埋在汤碗里苦吃。

  而拿到薯米粥的顾川并没有喝,他将粥放置了一会,将上层的清汤倒到空碗里,下层沉淀的米粒则尽数倒进陶粟的碗中。

  面前清薄的粥液难得变得浓稠喷香,陶粟怔愣了一下,呆呆地沿着男人端碗的大手抬头去看。

  她的唇边还沾染着晶莹湿濡的汤液,将那不点自红的樱唇衬托得格外粉嫩饱满,像两团小小的软面鱼。

  见是顾川特意照顾她,陶粟眉眼弯弯露出浅笑,嘴角边绽出两个小酒窝,娇花一样美,煞是好看。

  海上的人吃惯了海里的咸鱼盐虾,重盐量的摄入使得不论男女体色都很重,如嘴唇、关节还有衣服遮掩下秘处部位的颜色都深得很,可她完全不同。

  顾川垂下头,不可自抑地想起救起陶粟那一晚,对方全身上下像雪一样白嫩的稀少肤色,在火光的映照下别样皙润肉感。

  当时不过匆匆暼了一眼,但印象极深,一直牢记至今,清晰到可以刻画出记忆里的每一处细节。

  他整个人难免又身体紧绷难受起来,耳根子悄然浮上了红晕,刚毅的面容却反倒显得更神态冷峻,不苟言笑的模样看上去冷漠又凌厉。

  少女的稚嫩香软有目共睹,一设想到日后她会接受某个除他以外的男人示好,这使得顾川打心底充满戾气。

  许是他低垂的侧容有些沉冷,陶粟脸上的笑意一顿,又娇又怯地抬眸看他,连粥也不敢喝了。

  顾川意识到她的停筷,竭力缓和下面色,耐心地把她的饭碗朝她推了推,示意她吃饭。

  见他神情如常,陶粟放松下来,毫不自知地低头小口喝着米粥。

  谁能想到,男人此刻正因着那点卑劣心思,内心备受煎熬。

  顾家阿妈看见了大儿子给陶粟倒粥底的行举,她呶磨着嘴里的粥食,没说什么。

  家里吃食都有定量,顾川乐意把自己的份额分给陶粟,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只要不耽误家里的活计,随便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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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饭后,顾家兄弟俩简单休憩了一下,就被顾阿妈催促着去修整房顶。

  屋外雨势稍微小了一点,但还在下,淅淅沥沥没个停歇。

  为了避免弄湿身上新换的干衣裤,他们需要换成上午被淋湿的那套。

  没办法,海民们的生活条件都不好,顾家每个人夏冬两季也就三四套替换衣物而已。

  当然陶粟更惨,她只有一套,另外一套顾川母亲借她穿的,在她换回自己的睡裙后,已被收了回去。

  顾阿妈取来做饭时顺带放在火盆旁烘烤的两套湿衣,由于烤的时间短,布料依旧潮潮皱皱,穿在身上绝不会舒服。

  顾洋没有二话,直接伸手接过,顺带还把另一套递给哥哥。

  顾家阿妈给完衣服后,就去门口继续分着她的一小碗杂粮,唯有坐在角落地垫上的陶粟不明所以,睁着一双雾濛濛的水眸,呆钝地看着兄弟两个站在屋内中央。

  顾洋顾忌着她,抓着衣服挠了挠头,没好意思开口喊她回避。

  顾川叹了口气,上前两步蹲下,伸手捂住陶粟的眼睛,将她回拨了个方向,朝墙坐着。

  他的手心宽厚,陶粟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鸦羽一样的长睫触及对方掌肉,只觉得颇为暖热。

  但很快,当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顾洋脱穿衣物的声响时,她的小脸一下子爆红,方才后知后觉原来他们是要换衣服。

  见陶粟已坐好,顾川收回自己的手,忍不住将手掌握成拳,轻轻摩搓了下手心遗留下的痒意。

  真是碰一下,都觉得要命。

  屋子狭小,他也没离多远,近乎就是在她身后换的衣服,强壮有力的身躯没了衣物遮挡,散发出的热意愈发浓厚。

  陶粟面颊羞红,圆润的肩头耷拉下去,背脊仿佛都快被溢过来的热气烫得瘫软,却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身背后忽地一凉,她踌躇地偏头看去,屋内没有人影,顾川已经和顾洋出门补房顶去了。

  新世界海上的冬天酷冷无比,近海北部这边的气温最低能降到零下三四十摄氏度。

  连月的雨雪天气是常有的事,更让海民们吃不消的,是一天到晚夹杂着狂风侵袭而来的寒流。

  海面空旷毫无遮挡,风力大起来,能将海排房的屋顶整个掀翻,所以在每一年临近冬季前,北部聚集地每一户海民都会休整房屋加固房体。

  牡蛎是至今发现的一种非常有用的造礁生物,它能攀附在硬石上分泌黏性物质,将自己连同栖身的石头整体黏合起来,变成一体化的造礁建筑。

  海民们利用它这一特性,会将碎石与牡蛎一起平铺到房子上,通过黏合造礁的过程,加厚巩固房顶,以此来阻挡低温积雪,抵抗寒风破坏。

  经牡蛎造礁过的排屋从普通海排房变成了牡蛎海排房,抗风保温效果一绝,只能在冬季使用。

  到了来年气温上升的夏初,屋体上覆盖的礁石又会被尽数铲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顾川是使牡蛎的好手,他历年修整过的排房顶一次就成,想来今年也不例外。

  陶粟挪去了门口,赧红着脸看顾川带顾洋蹲在地上处理带回来的碎石。

  三人座的宽敞皮划艇上堆满了大小不一的海底石块,满满的冒着尖,看起来足足有大几十斤的样子。

  这么多石头,如果没有皮艇,光靠顾家兄弟俩单独运送,只怕要跑个十几趟来回都不止。

  修造牡蛎海排房,准备工作很重要,处理石头是最要紧的一步,大了牡蛎与牡蛎之间黏合不上,小了牡蛎又不爱待,会产生间隙孔洞等问题。

  此时,顾川教着弟弟挑选敲砸其中的大块,将其变成一致的小碎石头,大小规制都有诀窍。

  他曾经为了在海场老师傅那学会这点侍弄牡蛎、休整房顶的手艺吃了许多苦,交了整整两年的工钱当学费,每天下了工还要去师傅家里帮忙干活,一年到头风雨无阻,逢年过节也从不少给孝敬。

  这才引得老师傅发了善心,让他将本事都学到手。

  打从顾川学会以后,第三年一直到如今,家里过冬再不用高价请人来休整,省下了好大一笔开销。

  眼下教导自家人,他也尽心尽力,并不藏私。

  砸石头是要花大力气的事情,只有男人能干,陶粟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帮着顾家阿妈一起筛挑杂粮。

  顾阿妈看了边上主动做活的陶粟一眼,没说话,转头去把瓦罐里的麦米豆粮又装了小半兜出来。

  陶粟性子软和,对着顾家阿妈浅浅一笑,她并不介意帮忙做事。

  然而屋子里光线太暗,她怕弄坏眼睛,通常挑一小把就看要一会儿室外的光景,直到外边碎石都处理好了,雨也不再下了,顾阿妈新装的那兜粮也没轮得到筛分。

  做牡蛎海排房,除了挑选石头以及后续的泼海水步骤,其他没什么需要太主意,碎石与牡蛎一齐摆放均匀紧密就行。

  顾家兄弟俩准备按照往年一样,让体重稍轻的顾洋去屋顶放东西,体格强壮的顾川则在下边接应。

  但是顾洋这一年刚好成年,抽条般长高长重不少,刚上排房屋檐角,就听见内部竹木沉闷的喀嚓声。

  坏了。

  怕压塌自家屋顶,顾洋急忙跳了下来,浮在海面的海排遭受外力猛地晃动起来,屋子里的东西东倒西歪,把屋门口的陶粟与顾家阿妈都吓了一大跳。

  顾阿妈连忙护着自己的那堆粮食,陶粟则扶着墙惊悸未定地出门去看。

  顾川见到她,快速地迈步过来伸手“没事吧?”

  陶粟白着脸摇了摇头,牵住他递来的手“没事,怎么了?”

  她的手软滑肉嫩,握在手里就让人不愿放开,顾川微微紧了紧,而陶粟完全没注意。

  “阿洋太重了,上不了房顶。”顾川的眸子扫视着低矮的排房,俨然是在想办法。

  他一米八\\九的身高,高出顾家的海排屋整整大半个头,但这对于铺陈房顶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用。

  跳下来的顾洋也有些愁,他早知道就不吃那么多了,现下屋顶都上不去。

  陶粟跟他们的想法不太一样,觉得既然人重上不去,换个人轻的不就行了,毕竟事情早点做完早点好。

  她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开口了“那我可以上吗?我比较轻……”

  陶粟当然轻,原本体重就不重,在海上过了八天日子,只怕更轻了,而且她还完全没有身为宝贵育龄女性的自觉。

  顾川和顾洋毫不犹豫,直接回绝,生怕她在屋顶上摔了磕了碰了,受到伤害。

  然而陶粟满心满眼都是帮顾川搞定海排屋顶后,对方能早点带她上岸,因此放软嗓音求了又求。

  她生得好,一双浸水的杏眸恍若会说话,可怜兮兮摆低姿态的时候,谁也不能拒绝得了。

  于是陶粟最终还是如愿上了平矮的房顶,将牡蛎与碎石一一按要求细密摆放好。

  顾川和顾洋全程伸出手护着,怕极了她会跌下来。

  等陶粟都摆完,两个大男人背后的汗都出了一身,简直比他们自己上手还要焦虑。

  “快下来吧。”顾洋向她招手。

  坐在檐角边边上的陶粟看了看张开手的两个人,选定了一个跳了下去。

  顾川牢牢地接住了她,那一刹那,温香软玉满怀。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是顾阿妈番外(废章不舍得删)

  福气是留给海上年轻女人们的,什么都不用做,自有讨好殷勤的男人们帮忙做好,但事实上被娇养得太好并不是什么好事。

  顾家阿妈年轻时也娇小美丽,寻了一个高大英俊的流浪海民作为配偶,不久后就怀孕生下了顾川,然而好景不长,她的第一任丈夫上岸换粮时失踪,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说他跟岸上的女人走了,可她不信,抱着孩子一直在等。

  等到顾川七岁的时候,多年接济她的男人们见她容颜渐消,有一天忽然再也不来了,家里孤儿寡母的生活实在过不下去,她只好挑了一个待她最好的做她的新丈夫。

  那人待她是真的好,对顾川也爱屋及乌,两人很快生下了第二个孩子顾洋。

  可惜福祸旦夕,第二任丈夫在海场上工时因意外坠水溺亡,这下再也没有男人愿意接近她,海民们多迷信,觉得她命格不好,克夫晦气。

  贫瘠的顾家搬到了最外围,她的身体也一年年不好起来,好在生了两个好儿子,他们孝顺听话,侍奉在她周围。

  一家三口相依为命的日子很好,她不能接受任何一个儿子被外面的女人拐了去。

  至少在她死之前,不行。感谢在2021-05-02 18:43:57~2021-05-03 23:2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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