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番外11
作者:桑狸      更新:2022-03-03 05:17      字数:5568
  姜姮也有些怅惘,靠在梁潇怀里,久久未言。

  安静了一会儿,梁潇蓦地道:“但好在我们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姜姮仰头看他,他顺势低下头,封住了她的唇。

  七月的天已渐有凉意,风中萧索之意初起,吹动檐下铜铃叮叮当当响,伴着蝉鸣,倒是韵律天成。

  棣棠守在檐下,耐不住好奇悄悄把轩窗敞开,只见那红罗帐翻涌,有些羞人的声响传出,她瞬间涨红了脸,忙把轩窗拉下,往后退了几步。

  箩叶打趣她:“瞧把你好奇的,是不是想嫁人了?”

  棣棠红着一张脸立即摇头:“我才不嫁人,我要一辈子守着姑娘。”

  箩叶觉得她有些小孩子气,笑了笑,没再逗她,弯身坐在寝阁前的石阶上,仰望暗沉苍穹,好半天才叹道:“你说姑娘为什么不嫁世子,非要嫁大公子?”

  棣棠坐在她身边,没心没肺道:“姑娘不喜欢世子,她喜欢大公子。”

  一阵安静,箩叶忧心忡忡道:“只怕以后的日子要难过了。”

  她方才去厨房取燕窝粥,听到厅堂的动静,悄悄溜过去看,那时候王瑾已经走了,几个宾客私下议论,说朝中局势晦暗,王瑾对大全虎视眈眈,崔氏人丁单薄,能不能赢还是未知。

  梁潇同姜家来往了这么久,箩叶早就看出来,梁潇是崔皇后的人。

  权欲之争多残酷,万一落败只怕身家性命不保,可若是不争,一辈子都只能是个没权没地位的王府庶子,与那世子虽是同脉所出,却是天差地别。

  还真不如嫁给世子当世子妃,一辈子安稳富贵。

  棣棠见她满面愁容,十分不能理解:“日子怎么就难过了?大公子在聘礼排场上一点没委屈咱们姑娘,咱们姑娘一见着他就高兴,满心满眼都是他,往后肯定把日子过得很好。”

  箩叶瞧她这单纯天真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

  里头折腾了大半夜,要过几回水,才在姜姮沙哑地埋怨里消停下来。

  按照礼规,新妇辰时就要起身去向公婆请安的,王府里早早传出信儿,说姜王妃等着他们。

  知道是鸿门宴,但还得去。

  天还未亮透,寝阁中尚需蜡烛照明,梁潇把姜姮从床上拖起来,亲自给她系亵衣衣带,边系边絮叨。

  “我总得找个由头回王府看看,辰羡最近有没有作妖惹事,再者,我想以教你读书为由,把谢夫子从他身边支走。你也别嫌我烦,这辈子咱们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可不能叫他连累,到头来全毁了。”

  姜姮哈欠连天,眼皮半阖,头不住地往他怀里靠,像只酣睡初醒的小狐狸。

  梁潇把她的头扶正,温柔地与她商量:“梳妆好不好?再耽搁下去就要误时辰了。”

  姜姮靠在他怀里,乖乖地点头。

  梁潇搀扶着她下床,脚刚着地,姜姮吃痛地“嘶”了一声,冷汗都冒出来,瞬间清醒,恼怒地推搡他:“你混蛋!”

  梁潇想起昨夜旖旎,暗自回味,唇上噙着甜蜜的笑,将姜姮拢进怀里,好脾气地哄劝:“好好好,我是混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将姜姮打横抱起,放在妆台前,唤进棣棠和箩叶给她梳髻匀妆。

  两人用过朝食,便乘马车去王府。

  靖穆王府还在世,许夫人没有搬出王府和梁潇同住的道理,昨日喜宴散后她就早早地回了王府。

  梁潇知道今日姜王妃定会为难他们,母亲是指望不上的,只是希望她不要出来添乱,因而天不亮他便让姬无剑派人悄悄去递信,让许夫人今日称病。

  姜姮不知他心里藏着这么多事,只是昨夜被弄得狠了,有些困倦疲累,靠在车壁上打盹儿。

  马车略微颠簸,正让人睡意渐浓。

  梁潇想了一会儿,低头看看睡在自己身边的姜姮,轻声道:“姮姮,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姜姮合着眼,迷糊道:“你说啊。”

  梁潇道:“子瞻去云州赈灾了,按照前世的情形,灾情很严重,子瞻是应付不来的,用不了多久,皇帝就会派我去云州。”

  姜姮一怔,意识到什么,睁开眼看他。

  “前世你大概不知道,我在云州经历了许多凶险,可谓九死一生。”

  虽然前世的姜姮不知道梁潇在云州经历了什么,但她知道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她接到闽南送来的书信,道父亲病重,便带着护卫南下探病,归来途中遇上流寇作乱,被困在了漳州。

  梁潇从云州回金陵的途中,拐去了漳州救她。

  那个时候的她,见到梁潇犹如见到救星,一路上被他保护,几经生死劫难都被梁潇牢牢护在身后。

  却不知,在那之前,他经历过怎样的艰险,是不是身心俱疲,是不是强撑着来救她。

  今生一切都变了,父亲不会再回闽南统兵,也用不着假意称病,姜姮更加不可能再去那千里之遥涉险。

  可她还是止不住的心疼,抬手摸梁潇的脸,道:“你能不能不去?”

  梁潇柔情款款凝睇着她,良久,轻摇了摇头。

  “这是我仕途中很关键的一步,赈济灾民,扫灭流寇,我会得到官家赏识与信任,被他视作制衡王瑾的重要棋子,从此平步青云。”

  姜姮问:“这重要吗?我们已经成亲了,不管你是不是如前世位高权重,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为什么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挣这份前程?”

  她心思纯净,向来视富贵如烟云。

  梁潇握住她的手,道:“可是新政之乱的时间步步逼近,我们周围仍旧有重重隐忧,我要救辰羡他们,我还要保护你,这一切都需要我有权势。”

  姜姮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虽然前世梁潇在云州九死一生,终归还是活下来了,但今生许多事情已经改变,再去未必能得到这样的结果。

  自他们重生以来,改变了原有的轨迹,令许多事都变得不同,可谁知规定一定会往好了变,不会往坏了变?

  姜姮开始忧虑,抬头看一眼梁潇,忧心忡忡地叹气。

  梁潇笑道:“你这是干什么?活像我要死了一样。”

  姜姮心里有气,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别扭了一阵,气道:“你早说,我要是知道自己可能守寡,那我就不嫁你了。”

  梁潇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想哄一哄她,捏了捏她的脸,故作轻松:“你说什么呢?”

  姜姮顺势握住他的手,道:“我要和你一起去云州。”

  “不行。”梁潇想都不想,立即拒绝,“此去路途遥遥,凶险万分,我……”

  “你都说凶险万分了,你自己出事,和我们两个一起出事,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姜姮觉得眼眶有些酸,但又觉得自己过于矫情,强忍着泪意道:“我想和你一起,大不了从今日开始我就勤练武艺,我绝不拖你后腿就是。”

  梁潇想再拒绝,可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睛,拒绝的话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两人一路都没商讨个结果,到了王府,马车徐徐而停。

  梁潇从袖中摸出一盒蔷薇粉,冲姜姮道:“姮姮,你眼睛周围的妆有些花了,我给你补补吧。”

  姜姮心事重重,木然点头。

  梁潇挽起袖子,拿起粉扑往姜姮眼睛周围扑了些粉,低头哄她:“笑一笑。”

  姜姮轻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梁潇无奈叹道:“你可是新妇,要满脸喜庆、娇羞。”

  姜姮道:“你带我去云州,我就喜庆、娇羞。”

  梁潇实在拿她无法,违心地道:“你让我想想,也不是不可以。”

  姜姮瞥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敷衍自己,咬了咬下唇,正巧小厮来放杌凳,梁潇扶着姜姮下去。

  却见王府正门紧闭,毫无迎客之像。

  梁潇蹙眉,吩咐姬无剑:“去叩门。”

  姬无剑依言上前,敲了好半天,那两扇厚重雕漆大门才敞开一道缝,说了几句话,姬无剑忿忿回来,气道:“郎君,官家说王妃吩咐了,您是庶出,按照王府的规矩,得携新妇从后门进。”

  虞清在一旁瞬间炸毛:“我在金陵住了十几年,没听说过谁家有这规矩。”

  靖穆王病重,许夫人又不担事,王府上下的规矩都是姜王妃说了算,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这一出明眼人都知道,是给梁潇和姜姮下马威来了。

  梁潇眼底凉透,面部紧绷神情冷厉地盯着那两扇锁紧的大门,倏地冲姜姮道:“姮姮,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会一会她。”

  姜姮握住他的手,那手早在袖下攥成了拳头,姜姮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温和道:“我和你一起去,不就是走后门吗?没什么,我小时候偷溜出来玩,连后门都没得走,都是翻墙出来的。”

  梁潇执拗地摇头:“不行,我绝不让你受此辱。”

  姜姮再想坚持,梁潇猛地将她拢入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坚持:“不行就是不行,你在这里等着,我可以走后门,但你必须得从正门进去。”

  说完,他瞥了一眼虞清:“带上护卫,跟我走。”

  以虞清为首,十几个精壮护卫跟在梁潇身后,气势汹汹地绕过王府,奔向后角门。

  姜姮深知梁潇那狗脾气,前世位极人臣大权在握,受了十几年的恭维尊荣,惯得更坏,也许少年的他还能忍下今日之气,但重生回来的他肯定忍不了。

  倒不是怕他跟王府里的人冲突,只怕他吃亏。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能让梁潇这狗东西吃亏的人只怕还没生出来,他不是十几岁血气方刚的鲁莽少年,但凡敢去,该是有把握的。

  这样纠结多思,一会儿晴一会儿雨,面上也是神情变幻,姬无剑观察着她,轻声道:“娘子不要担心,郎君不会吃亏的。”

  姜姮道:“我知道。”

  几乎与话音同时落地,王府漆门倏然大敞,护卫侍立两侧,梁潇独自出来,走到姜姮面前,朝她伸出手,微笑:“姮姮,走,我们进去。”

  姜姮随他进去,留心府中情形,管家耷着脸站在虞清身后,王府护卫都蔫蔫的,像是被人整治过。

  她歪头看向梁潇,梁潇笑问:“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姜姮眉眼舒展,唇角弯弯:“没有,就是好看。”

  两人穿廊而过,拂过篾帘,进入正堂。

  姜王妃正高高端坐,头戴赤金燕月冠,身穿妆花缎缕金交襟裙,打扮得光彩熠熠,几分倨傲、冷淡地低睨梁潇和姜姮。

  两人进门时,原本是梁潇握着姜姮的手,姜姮轻轻挣脱开梁潇,纤长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背攀爬,反握住他的手。

  施过礼,姜王妃让两人坐。

  “我与你母亲商量过,你们既然成了亲,也该尽些孝道,如今你们的父王病重,总不能全指望着辰羡,你们也该晨昏定省,侍奉汤药。”

  姜王妃将话说得冠冕堂皇,事事切理,坐在她下首的许夫人也说不出什么,只有满怀心事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梁潇心中冷笑,用不了多久他就要离京,他绝无可能把姜姮独自留在王府任这毒妇磋磨。

  他面上未露出分毫不悦,端正道:“王妃说得是,我和姮姮理应搬回王府尽孝,只是如今我们住的宅子,官家刚刚下令让工部重新修葺过,若我们立即搬出来,只怕传入御前,会令官家不悦。”

  “天子恩宠,不容辜负。”

  梁潇把淳化帝搬出来,堵得姜王妃语噎,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含笑道:“不过今日既然来了,我就和姮姮去看看父王,他病了这么些时日,做儿子的不守在榻前喂药,也确实说不过去。”

  也不管姜王妃有没有应和,梁潇立即起身,拉着姜姮就往外走。

  两人刚迈出厅堂,便听身后传来瓷器掷地的声音。

  姜姮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有点苦,有点涩,又好像不全是如此。

  正思绪复杂,身畔飘来梁潇的嗓音:“我已经长大了,不可能让她再像小时候那么欺负我,当然,也不会让她欺负你。”

  姜姮默了一路,快要到靖穆王寝阁时,才道:“等这些事情了了,我们要离开金陵,像前世一般,游山玩水,隐居埋名。”

  梁潇轻轻颔首:“好。”

  靖穆王的寝阁里飘着一股深浓的药味儿,苦得人发晕,姜姮和梁潇走至内室,见辰羡和羽织在那儿,羽织坐在榻上扶着靖穆王的身体,辰羡在一勺勺喂他喝药。

  算算年纪,靖穆王甚至比姜照还要小几岁,不惑之年,却给人一种老态龙钟的感觉,须发斑驳,肤如鹤皮,唇角有涎水淌下,辰羡喂一会儿药,就要给他擦一擦。

  羽织先看到他们两个,神情略有别扭,但还是道:“大哥,嫂嫂。”

  姜姮冲她笑了笑,从辰羡的手中拿来药碗,冲他道:“我来喂,你和你大哥出去走走吧,他有话要对你说。”

  梁潇并没有对姜姮有过嘱咐,但姜姮却猜到,他在离京之前必然是放心不下辰羡的。

  梁潇看向她,目中柔情尽染,一把扯起辰羡,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径直把他拉出了屋。

  他们走后,屋中只剩下姜姮和羽织。

  气氛是有些尴尬的,姜姮也觉得身份的转变有些突然,需要时间适应,也不勉强,只低头专心喂靖穆王喝药。

  冰瓷碗很快见了底,姜姮把碗搁到榻边的矮几上,回过身来,正见羽织在看她。

  两人视线相撞,羽织略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但很快又移回来,绞扭着手帕,轻声问:“姮姮,你过得好吗?”

  姜姮含笑点头。

  “我觉得你变了,可又说不出哪里变了,从前你也爱笑,可跟现在笑得不一样,现在的笑……”羽织低头思考了一会儿,道:“现在的笑就跟揉进去蜜似的,甜甜的。”

  姜姮颊边的梨涡更深,笑靥更灿烂。

  羽织了然:“你一定很喜欢大哥,三哥说了,只要是你喜欢的,我们都该支持你,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永远都是最亲的人。”

  姜姮有些诧异:“辰羡真的这样说?”

  从她和梁潇定亲、成婚,短短数月,她见过辰羡几回,除了在茶肆两人将话说开那一回,其余时候虽然不至于像一开始那般咄咄逼人,但他是冷淡的,甚至近乎于冷漠。

  姜姮知道他在生气,他也该生气。

  可没想到,他会跟羽织说这样的话。

  羽织点头,认真道:“你不要看三哥现在人前对你和大哥那么冷淡,其实他就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儿而已,他早就不生气了,他一直都是很善良心软的。”

  她越这样说,姜姮心中对辰羡的愧疚越深,默默陪羽织坐了一会儿,挂念起梁潇和辰羡,想听听他们在外头说什么,谁知刚走到廊庑下,便听一阵拳脚声传来。

  小厮慌里慌张跑过来,边擦汗边道:“世子和郎君打起来了。”

  虞清扶剑站在院子中央,极不耐烦地瞥了那小厮一眼,道:“慌什么?慌什么?这两人打起来不是太正常了,又没打着你,嚎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