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宝宝很可能是只小孔雀的事实,裴恬憋在心里，没有告诉陆池舟。

  不是不想，而是有些不忍心。

  商场母婴店里,陆池舟半俯身在货架前，替“妹妹”选着小奶瓶和围兜，暖黄的灯光倾泻在他侧颜，清隽眉眼涌现别样的温柔。

  “这个好看吗？”陆池舟举着一个粉色娃娃状的奶瓶问她。

  裴恬动了动唇,还未说话，店内的导购当先便道：“先生,您的眼光实在太好了，这个是我们店卖得最好的一款。”

  一听这话，陆池舟转而看向裴恬。

  裴恬眉心跳了跳,斟酌几秒，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得到她的认可,陆池舟展颜，买东西的动作也不再含蓄，拿出了横扫商场的气势。

  凡是他看中的小物件，连想都不想,就直接扔进了购物车。

  裴恬数着车中直逼七个的粉色的奶瓶,连忙按住陆池舟的手臂,小声问：“你买这么多奶瓶干什么呀？”

  “七个。”陆池舟数了数,满脸疑惑看向她：“很多吗？”

  裴恬：“…不多吗？”

  陆池舟理所当然答：“一天换一个，可以一周不重样。”

  裴恬：“……”

  她伸出细白小手，从购物车里拿了个小粉奶瓶出来，又当着陆池舟的面挑了个蓝色的男宝款,放了进去。

  陆池舟表情一凝。

  裴恬委婉暗示：“万一…妹妹就喜欢蓝色呢？我这叫,未雨绸缪。”

  陆池舟勉强点点头,“好吧。”

  这之后，裴恬就跟在陆池舟身后，他选什么，她就暗搓搓加一份，几乎将母婴店席卷一空，最后东西太多还需要送货上门。

  晚上，家里的婴儿房堆满了母婴用品。

  虽然粉色物件占了大半，但在裴恬的努力下，蓝色也开辟出了一角。

  裴恬在心中暗叹口气。

  买这么多可爱的粉色裙裙和娃娃，最后也只能捐了。

  -

  新的一年很快来到，京城大雪纷飞，白雪皑皑一片。

  裴恬怀孕到了第六个月，因为吃好喝好，心情顺遂，肚子大了一圈，已经明显能看到孕态。

  但她被养得好，脸蛋白里透红，状态极佳，乍一看，像个玉娃娃似的。

  大概是宝宝很乖，裴恬怀孕到现在，一切都很顺。

  唯一的问题，大概是她变得异常馋嘴。

  脑子中时时刻刻都天马行空的，想到一出是一处，有时候半夜想吃糖葫芦，吃不着还偷偷流眼泪。

  但裴恬知道这算是无理取闹，也不好意思说，更不想打扰陆池舟。

  他白天上班，晚上回来还要哄她，时刻为她的状态操心。

  裴恬觉得她怀孕，好像渡劫的是陆池舟。

  但，虽然她的动静很小，向来浅眠的陆池舟还是有所察觉。

  感觉到裴恬微微颤抖的双肩，陆池舟连忙翻身，指尖掰过她的脸。

  透过昏暗的光，他看见她脸上错落的眼泪，眼睫动了动，语调有些急，“怎么哭了？”

  裴恬只觉羞耻，绞着床单摇头，不愿说。

  陆池舟直接打开了床头灯，将她揽在怀里，指尖轻柔地替她擦着泪，“是不是哪里难受？”

  裴恬咬着下唇，“没有。”

  陆池舟仍旧耐心，“做噩梦了？”

  裴恬将脸埋进他脖颈，仍然摇头。

  但陆池舟很快便问出第三个问题。

  “是不是想吃什么？”

  裴恬当即不动了，窘迫地将脸埋紧，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陆池舟似是低笑一声，他指尖顺着她的长发，低低道：“小馋猫。”

  “哪有！”裴恬脸微红，将他的手放在肚子上，“是你的崽崽想吃。”

  “嗯，是她想吃。”陆池舟失笑。

  “想吃什么？”

  裴恬小声道：“糖葫芦。”

  “好。”

  陆池舟瞥了眼床头的电子钟，显示时间凌晨五点半。

  “吃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一家，嗯？”

  裴恬纠结地揪着他衣角，点点头。

  那家是京城的老字号，离这儿的位置很远，开车要一个小时。

  这时候去，差不多才刚刚开门。而且，外面还好冷的。

  裴恬拉住陆池舟的衣袖，摇头道：“不要，我不吃了。”

  陆池舟温热掌心轻抚她小肚子，轻笑一声，低语道：“宝宝吃了，就别馋妈妈了，嗯？”

  他似在和宝宝说话，但裴恬内心的纠结被奇异得抚平了些。

  她勾了勾陆池舟的手指，“那你快些回来。”

  陆池舟站起身，在裴恬额上落下一吻，“好。”

  冬日的天亮得很晚。

  直到七点多，白日的亮光才从窗帘的缝隙漏进来。

  裴恬睡了又醒，迷迷糊糊间似乎房间外听到了阿姨的声音。

  “先生，您这么早就出门了吗？”

  陆池舟低应一声，“太太起了吗？”

  “还没。”

  大概阿姨是看到了陆池舟手中的糖葫芦，突然微微提高了嗓音：“天呐，先生您是亲自去买了糖葫芦吗？”

  陆池舟：“嗯。”

  听到这里，裴恬眼睛有些热，她一把掀开被子便下床一把打开了门。

  门外陆池舟还没离开，正站在楼梯口，即将下楼。

  他的手中，拎着满满一袋糖葫芦，还有她喜欢的冰糖草莓。

  “还想吃吗？”听见声响，陆池舟偏头望向她。

  其实，那种抓耳挠心的感觉，也就那一会。

  到现在，裴恬并没有特别大的胃口。

  但她依旧扶着

  门，掩住眸中的泪，扬起唇角冲陆池舟重重点头。

  不过，陆池舟还是让裴恬先吃早餐。

  看护的阿姨是程瑾请来的孕期护理师，裴恬平日里的伙食都是她配的。

  早餐时间，阿姨看到陆池舟买回来的这么多冰糖葫芦，笑眯眯地看了裴恬一眼。

  “太太最近是不是很馋酸口的？”

  裴恬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样，于是点了点头。

  阿姨一拍手，“这就对啦，酸儿辣女。”

  “这一胎，肯定是个小少爷啦。”

  阿姨话音刚落，坐在裴恬对面喝粥的陆池舟倏地放下勺子，喃喃重复一遍：“酸儿辣女？”

  阿姨连连点头：“可不是嘛。”

  “封建迷信。”陆池舟扯了扯唇，淡淡道：“我们还是要相信科学。”

  裴恬咽下口中的小米粥，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其实。

  科学也说，宝宝是只小孔雀。

  -

  京城从初春迈入初夏，时间一晃而过，到了五月初，距离预产期也越来越近。

  裴恬早早便住进了私人医院，陆池舟更是，几乎将家都搬了过来。

  每天除非是必须露面的工作，其余时间，陆池舟都陪着她在病房。

  除此之外，裴恬的病房里里外外，总是不缺人的。

  陆池舟紧张到将医院一整层都包了下来，甚至请了安保，每个人的进出都需要打内线确定身份。

  便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姚主任，都要从附院亲自过来主刀。

  裴恬本想说，这样是不是太夸张了。

  但又倏地想起，当初陆老住院，也是这阵仗。

  陆池舟他不是夸张。

  他是真的在，很用力地保护他爱的人。

  大概是孕妇的情绪都有些敏感。

  有时候，裴恬看着自己挺得高高的肚皮，会很害怕。

  她胆子惯常小，也没吃过苦头，一想到网上关于分娩的痛苦，就会自我代入。

  而且，冷冰冰的手术室，没人能陪她。

  大家都不在。

  越临近产期，裴恬的情绪越紧张，到晚上更是焦虑得睡不着觉。

  陆池舟能清晰感知到她的情绪，面上是肉眼可见的心疼和无措。

  然后陪着她，熬过一宿又一宿。

  姚主任给裴恬的建议是顺产。

  因为她的胎位很正，顺产该会非常顺利。

  裴恬生产前曾预想过，抵挡疼痛的十种方式。

  但这一天说到就到，她连第十种方式都没想到，便被推进了手术室。

  听说孕妇生产的样子很难看，裴恬严禁陆池舟进手术室。

  所以，她也只能在进手术室前，看到陆池舟红着眼睛，茫然地靠在手术室的墙边。

  阵痛的感觉，一下下侵袭着裴恬的神经，她咬着下唇，感觉到眼泪不停往下流。

  但这阵疼很快，因为她听见姚主任似是低叹了一声。

  “这么快。”

  然后，好似也没过多久，裴恬甚至没有感觉，就听见了一声婴儿高亮的啼哭声。

  姚主任在她耳边淡笑道：“很顺利，母子平安。”

  余光间，裴恬似乎看到了宝宝小毛猴似的脸。

  虽然很丑。

  但裴恬还是喜欢得要命，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就这样。

  裴恬一种忍痛方式也没用到，就被推出了手术室。

  这一瞬间。

  裴恬很想感谢上天。

  或许，她真的是被上天眷顾的人，所以才会拥有，这样这样多的幸运。

  -

  手术室门口，站着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裴家几乎是所有人都来了。

  便是一直安慰女儿不要紧张的程瑾都沉默地坐在椅子前，低着头，不停搓着手。

  裴言之一句话不说，垂首看着地，半晌，目光也没什么焦距。

  陆池舟靠着墙，怔怔地望着手术室的门。

  他听不见里面的声响。

  只觉得，好像连时间都拉长了，便是每一寸呼吸，都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直到里面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过去，直勾勾盯着大门。

  “这么快。”程瑾捂住唇，长长吐出一口气：“真是老天保佑。”

  与此同时，陈挽月轻拍不知作何反应陆池舟，“宝宝，宝宝生出来了。”

  陆池舟眼睫动了动，好几秒后，才突然直起身子。他呼吸急促了些，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说什么。

  直到手术室的门被推开。

  姚主任抱着孩子出来，还未说话，便看见为首的陆池舟直接越过她，扶上被推出来的病床。

  陆池舟握住裴恬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嗓音哑到有些语不成调：“辛苦了。”

  “对不起。”

  裴恬不在意地轻笑，勾了勾他指尖：“你看到宝宝了吗？”

  陆池舟眸色顿了顿，到此时，才缓缓扭过头。

  宝宝正在裴言之怀里，小小的一团，像是轻飘飘的云朵。

  一旁的姚主任看到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要看孩子，失笑着摇摇头。

  她微笑祝福：“恭喜陆先生，母子平安。”

  陆池舟突然直起身子，定定瞧着裴言之怀中的宝宝。

  姚主任：“怎么了？”

  陆池舟仍是盯着宝宝，随后，闭了闭眼。

  好半晌，他扶着墙，定定重复一遍。

  “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