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变得心软了。◎

  春节假期结束,城市重新恢复了忙碌。

  刚开工两天，叶梓就收到了岗位调动的邮件，被调去事业三部。

  新客户是一个做果酒的品牌,跟音乐厅的工作有很大不同。带她的人自然也换了，是个三十岁出头的资深客户经理,叫蔡志洲。

  蔡志洲性格有点冷，跟同事们打交道不多,只专注工作,叶梓常常看见他在楼下边抽烟边跟客户打电话。

  蔡志洲对叶梓不冷不热的，不多说一句工作以外的废话。

  这点倒是跟叶梓挺像的。所以叶梓很适应，没有闹出跟fiona之间的那种不快。

  新客户的专业度很高，工作虽然繁杂,只是身体上的疲惫,心理上并没有太多压力。

  叶梓是故意让自己这么忙的。

  她逼迫自己不去想孟父孟母的态度。

  天气热得很快。都说安城没有春天和秋天,前一天还裹着羽绒服，第二天的气温就能飙升到二十多度。

  有一天下班,孟庆川去了集团开会，完了之后还有饭局,抽不出空来接叶梓。

  叶梓吹着春末的晚风，一个人从公司慢悠悠晃回去。刚到小区门口,孟庆川就像掐准了时间似的，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叶梓看了一眼,没接。

  看到孟庆川，就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他父母的态度。尽管孟庆川让她什么都不要操心,他来解决。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单纯的不想接。

  过了半分钟,孟庆川又打了过来。

  叶梓迟疑了一会,还是接了。

  孟庆川上来就问到家了吗，有点哄着她的语气。

  “刚到小区门口，你怎么这么准时准点？”

  “我有特异功能。”孟庆川闷闷地笑了一声，“走回去的？”

  “嗯。”

  “我这边结束得晚，回去可能十一点了。”

  “嗯。”叶梓听见背景里有人说话的声音，便问，“跟集团的人吃饭？”

  孟庆川答了句“是”。

  “集团的人不会为难你吗？”

  孟庆川说：“不会。”

  “真的？”

  “真的，别瞎想。”

  集团隶属区管委会，是有国资背景的，张总的事惊动了纪检部门，张总和杨健，还有集团内部相关人员都受了处罚。

  “那你快回去吃饭吧，饭局还跑出来打电话。”

  孟庆川松松地靠在门边，回头看了一眼热闹的饭桌，说：“没事，在集团食堂聚餐。就是问问你到家没。”

  “到了到了，你快去吃，挂了。”

  孟庆川忽然叫她名字：“叶梓。”

  “嗯？”

  他沉声说：“有点想你了。”

  叶梓这才短促地笑了声：“早上出门前才见过。”

  孟庆川盯着自己的脚，没急着说话。

  叶梓也不说话，静静等着。

  孟庆川说：“周末天气好，带你进山去玩。”

  “进山有什么好玩的。”

  “可以看看星星，还可以去农家乐。”

  “嗯，再说吧。”

  “那我回去吃饭了。”

  “好。”

  ……

  挂了电话，孟庆川有几分失神地站在原地。不远处是几桌围坐在一起的热闹人群，他的心思却融不进那热闹里。

  叶梓的情绪不是很高。

  他明白叶梓心烦意乱的原因，但不是想解决马上就能解决的。手机拿在手里转了两圈，他装进口袋，回到餐桌旁。

  叶梓也有些不痛快。她知道不是孟庆川的错，也不想把这些情绪撒在孟庆川身上，只是有些控制不住。

  因为明明她也没有错，却不知为什么，在别人眼里这么不堪。

  她低头在包里找门禁卡，忽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叫她。下意识回头，发现一对中年夫妇在保安岗亭旁边站着。

  一开始，她以为是孟父孟母单独来找她，心里紧了一下，结果发现不是。

  那两个人是叶峰和梁燕。

  看第一眼时，她甚至没有认出他们。

  叶梓一时间忘了步子该怎么迈。她应该快步走开，却像没反应过来似的，呆在原地。

  爸妈她叫不出口，只能扯出一个尴尬的笑。

  她发现自己跟孟庆川在一起之后，变得心软了。

  离家这些年，她不是没想过再遇到叶峰和梁燕的场景，每次想到这场景，伴随的是无数不愿回忆的过往。

  她记得十四岁被强行接回安城时漫长的路程，记得叶峰在大庭广众之下扇她耳光的场面，还记得梁燕把她所有东西卖掉的消息。

  她曾经觉得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跟自己的亲生父母和解了。

  可现在真的碰见了，她竟然没有跟他们硬碰硬，还跟他们笑。

  他们朝她走过来。

  叶梓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三个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相对无言。叶峰和梁燕上下打量叶梓半天，好像认不出了似的。

  过了会，梁燕先开口：“叶梓，真的是你。”

  男人好像在这样的场景之下都没有太多的话能说。更何况叶峰打过叶梓耳光，他应该也没忘记，表情没那么自然。

  叶梓有些不自然地拢了拢头发，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什么时候回来的？过年怎么也没回家看看。”

  叶梓印象中，梁燕讲话是没有这么温柔的。

  她回答：“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工作太忙了。”

  梁燕试探：“你哥知道你回来吗？”

  “可能吧。”

  “有时间回来吃个饭，我们一家人。”

  叶梓觉得“我们一家人”从梁燕嘴里说出来，挺可笑的，便婉拒：“最近比较忙。”

  叶峰忽然说：“叶梓，这么多年没见了，你不要对妈妈这样说话。”

  梁燕回头看了叶峰一眼，讪讪地说：“我们也是听你戴阿姨说的，说看见你了，一开始我们还不相信……”

  叶梓没什么感情地哼笑了一声。

  她不知道这场不伦不类的对话将要去往哪里。

  梁燕寒暄了几句，尴尬地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小区大门。

  他们就站在小区大门的正中间，“湖城大境”几个字前有微型水景，小瀑布正哗啦啦往下流。

  这个小区是高端洋房社区，全都是一梯一户的大面积户型。

  “我记得庆川住在这里吧。”

  叶梓抬眼看了梁燕一眼，不知她想说什么。

  “你跟庆川，以前认识吗？你刚来咱们家属院的时候才初二吧，那时庆川跟你哥哥都高三了。”

  叶梓依旧没说话。

  “你还小，其实不用急着谈恋爱。”梁燕拐弯抹角地说。

  叶梓总算明白了他们来的真正用意。

  一阵微风吹过，吹得叶梓想流眼泪。

  她没期盼着能有什么合家欢的深情戏码上演，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一刻她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她没回应，径直往小区里走去。

  身后的两人没有追上来。

  叶梓气不过，给叶宸打了个电话。

  听筒里“嘟”声响起时，眼泪也不受控地流下来。

  先是孟庆川父母，接着是叶峰和梁燕。她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叶梓抬头望着夜空，想起她和孟庆川除夕夜看到的夜空，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此刻她有一丝迷茫，有一丝悲凉。

  电话接通，还没等叶宸说话，她就劈头盖脸地说：“以后能不能别让你爸妈来烦我？”

  不等叶宸说话，她就把电话挂了。叶宸又打了几个电话过来，她都没接。

  -

  烦躁的情绪一直没过去。

  叶梓进门后没开灯，就那么坐在黑漆漆的客厅里。

  手机忽然响了，她下意识要挂断，才发现是蔡志洲。

  蔡志洲通知她第二天下午要去广州出差，跟客户一个片子的拍摄。

  蔡志洲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本来是明天上班才要说的事，可天气预报显示广州后面几天有雨，拍摄只能提前一天，后面几天棚拍，我们的人明天下午就得到。”

  “我一个人？还是我们俩？”

  这个项目的调研、预算和工作报告都是蔡志洲带着叶梓做的，理应他们两个人一起出差。

  蔡志洲的声音里有些歉疚：“本来应该我和你一起去，可是明后天我要跟华哥见客户，恐怕要你自己去了。”

  “嗯，没事。明天下午出发？”

  “对。”

  “要呆几天？”

  “拍摄进度赶得上的话，四天。”听筒里传来键盘的声音，“我查了一下，现在可以买到明天下午三点的航班，你抓紧把身份证号发给行政赵珺姐。”

  “行，那我明早带着行李箱去公司。”

  他没有急着回应，顿了顿才说：“明早你在家休息吧，中午直接去机场。跟拍摄强度不小，提前养精蓄锐。”

  拍片的导演之前跟公司有过合作，脾气挺臭的，他跟叶梓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让叶梓在片场好应付。

  蔡志洲原本以为叶梓会比较抗拒，没想到叶梓还挺愿意去的。

  她需要离开熟悉的环境，一个人呆一段时间。

  叶梓把自己的信息发给赵珺后就开始收拾行李，半个小时后，就收到了航空公司发来的短信。

  孟庆川回来得很晚，进门时发现家里一片漆黑，以为叶梓已经睡了。

  他先在客厅喝了杯水，怕吵到叶梓，便去了公卫洗漱。

  洗完脸，找毛巾时，他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洗脸池上好像少了点什么。他双手叉腰。

  盯了一会，他发现，原本放在这里的一管防晒霜，还有叶梓平时用的一个发箍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