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女太子x太子殿下
作者:一字眉      更新:2022-03-02 21:07      字数:5743
  沈沣此次回京,只停留短短三日。

  到皇帝面前复命,汇报剿匪进度与南赣境况。皇帝褒奖一番,对他擅自回京这件事,并未责罚。

  这一次,沈沣离京的时候,陆问君亲自送他出城。

  风声拂动枝叶,他们在树林分别。

  胸中许多话想要抒发,酝酿几番,觉得不提也罢。

  他会很快回来。

  她会等他回来。

  终是不舍,看着彼此,安静却又黏着。

  半晌,陆问君开口道:“下次回来,给我带些小布岩茶。”

  “你看了我的信。”沈沣说。

  陆问君扯唇:“废话。”

  她勒马转向,马蹄踢踢踏踏踩着落叶往回走,她的声音被微凉的风送过来:“我不等你。”

  -

  回赣州之后,沈沣明显加快了剿匪的节奏。

  他做事一向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如今多数匪窝已被清剿,只剩规模最大、也最难对付的三虎寨,按照原先计划,一步一步布局,最后收网,便万无一失,只是需耗费大量时日,至少也要三个月。

  回京之前,沈沣尚能运筹帷幄,缓缓推进,见了陆问君一面,不知为何,思念没有缓解,反如蔓草滋长。

  他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她身边。

  她说不等他,沈沣知道她会。

  不愿叫她等太久。

  沈沣加快布局步伐,将布局时间缩短到一个半月。但因此法激进,难免打草惊蛇,收网时与匪寇爆发激斗,最终虽成功灭了三虎寨,但三个头目中有一人收到风声提前潜逃了,沈沣也从山崖跌落受伤。

  昏迷中,他似乎听到了陆问君的声音,遥远又真切地在他耳畔,叫他:“沈沣。”

  他用尽力气睁开眼,昏昏沉沉,好像真的看到了她,坐在床前,微蹙眉,担忧地看着他。

  他想叫她别担心,又想一定是自己思念过多,以致幻觉,不知怎么又昏了过去。

  终于醒来时,沈沣忍着头上剧痛坐起身。

  他住在州衙后方院落正房,陈设简单,一如之前冷冷清清。

  果然是幻觉。

  身上伤势已处理过,沈沣下床,穿上官服,去前面府衙,准备提审三虎寨众匪,追查逃犯二虎下落。

  走到大堂外面,便听里头有些喧吵,一人骂骂咧咧道:“谁敢动老子一下试试!我虎哥的名号可不是吹的,今天谁敢动一下,虎哥我把你脑袋砍了当夜壶!”

  接着响起一道清清冷冷的嗓音:“太吵了,把他嘴堵上。”

  沈沣脚步一滞。

  “你这个小娘们从哪……呜呜呜!”

  沈沣募地提步,疾步走进大堂,绕过海水朝屏风,看向金字大匾下的审案暖阁。

  陆问君坐在太师椅上,蹙眉瞧着前面跪了一地的匪寇:“剩下的人听着,谁能提供有效线索,便可减免刑罚,线索越有用,减得越多。给你们一炷香时间思考,先到先得。”

  她说完,视线转向右边,看到怔怔站在那的沈沣。

  “傻愣着做什么。”她起身走过来,往他头上扫了一眼,“伤那么重,还不好好躺着休养。”

  沈沣不说话,用手指轻触她的脸。

  温热,细腻。

  真是存在着。

  陆问君瞥一眼:“这是府衙大堂,沈大人严肃点。”

  沈沣低低道:“你真的在。”

  “难不成还有假的?”

  沈沣心里触动,碍着人多眼杂,否则就能把她紧紧拥入怀中,解一解相思之苦。

  然而只能克制。

  “殿下为何来赣州?”

  陆问君轻描淡写:“沈大人到赣州这么久,迟迟不出成果,父皇心急,命我来督进。”

  骗人。

  他才离开一个月半,陛下怎会心急。

  何况正是年关,即便心急,断断不会此时将她派出宫。

  衙役搬来另一把太师椅,两人共坐暖阁,一同审问。

  利诱只要破开一道口子,便会掀起连锁反应。

  陆问君的条件吸引到不少“线索”,但其中真正有用的微乎其微。

  被抓的两个头目,大虎是大当家,嘴比石头硬,撬不开。三虎则是个呆呆傻傻的白痴,什么都不知道。

  审到黄昏,所获不多,反倒被忽然吵起来的众人灌了一脑袋土匪勾心斗角精彩绝伦的故事。

  最大的一股匪寇被剿灭,标志着南赣地区清剿匪患行动胜利的讯号。

  这日是除夕,这个年节,陆问君与沈沣二人一起度过。

  沈沣亲自下厨,张罗一桌子菜。州衙有几个家不在本地、或已无亲人的胥吏,两人便都叫来,一起过节。

  饭后,年纪小的胥吏在院子里放爆竹,陆问君站在檐下远远观看。

  如此危险之物,宫里是不许轻易燃放的。

  南赣冬季无雪,阴寒却不输京城,陆问君正觉得冷,肩上罩上白色狐裘。

  沈沣将她严密裹住,与她并肩而立,看着院里小吏玩闹。

  晚上,小吏各自回房休息,陆问君与沈沣一道回到他卧房。

  沈沣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这次来,没带白芜,也没带侍女。他上任之后,州衙除了洒扫的大娘与煮饭的大哥,从未请过丫鬟。

  赣州原本就是贫瘠之地,常年被匪寇侵扰,最猖獗时不仅抢掠百姓,还抢掠官府,是以州衙的环境,甚至不如富庶的天河县县衙。

  空置厢房倒是有,只是都堆放杂物,积满灰尘,事先没收拾,今日过节,此时又已夜深……

  陆问君四下看了一圈,他这件屋子还算整洁。

  就是只有一张床。

  “你睡这里,我去……”

  沈沣话没说完,便被她打断:“站住。”

  沈沣顿住。

  陆问君道:“我看过了,你这府衙寒酸得很,旁边厢房灰尘积了三尺厚,实在没地住人。”

  在沈沣的坚持下,陆问君睡床,他打地铺。

  正值最冷的深冬,房间烧了炭火,仍然冷得出奇,床上毫无温度,何况地上。

  陆问君手脚冰凉,难以入眠,翻了个身命令:“上来睡。”

  “殿下……”沈沣的语气十分复杂。

  “怕我吃了你不成?”陆问君道,“这地方太冷,你若不上来,明天我就凉透了。”

  “……”

  沈沣没辙,终于还是妥协。

  陆问君并非逗他。太子殿下娇生惯养,自小锦衣玉食,从未受过如此穷苦。

  她寝被中冰凉一片,沈沣无意触到她手,冷得像冰块。

  他进来,有了热源,陆问君倒也不见外,转身贴到他身上取暖。

  她手和脚都冻得快没知觉,撩开他衣衫,贴到他皮肤上。

  沈沣被冰得一激,浑身肌肉整个僵住,如雕塑一动不动。

  他紧张万分,陆问君却轻松自在,暖热了手心,又翻了个面,继续暖手背。

  手背暖热,又嫌手心凉了,重新翻回去。

  沈沣被她来回地反复地折磨,黑暗里唇线抿得笔直,用力地闭着眼,默背《道德经》。

  陆问君忽然噗嗤一笑。

  那轻飘飘的尾音化成一根羽毛,搔在他绷紧的琴弦上。

  她话里含笑:“原来是你想吃了我啊。”

  若这是战场,他与她交锋,那沈沣输得彻彻底底,丢盔弃甲。

  他几乎要落荒而逃,刚要翻身,离开她越远越好,免得再变得更狼狈。

  陆问君却又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将手脚从他身上撤开。

  “好了,不逗你了,你还有伤呢。”

  她转过身,背对他,沈沣已经掀开被角的手无声僵持片刻,最终还是放下。

  她身上太冷,明日再去找些暖炉吧

  。

  翌日一早,陆问君醒来时,身旁只剩一丝余热。

  她穿好外衣,打开房门。

  沈沣已将空置的东厢房收拾干净,又到临近乡绅家中,用知州大人的面子借来几床簇新锦被和暖炉,还有一只十分精巧的手炉。

  他将卧房弄得热乎乎,换上暖和的新被,当天晚上便自己住去了东厢房。

  陆问君在赣州停留,与沈沣一道处理善后工作。

  已抓获的匪寇挨个定罪,若潜心改过,罪责重者适当减刑;轻者则可免于刑罚。若家中无地,无处谋生,可在府衙登记,由官府安排到灰窑做工。

  当然,最重要的一桩,是追查二虎下落。

  三虎寨的二当家,以阴狠著称,威名不亚于大当家。

  与他一同逃走的还有四五人,都是心腹,这些人流落在外,若不斩草除根,始终是个威胁,难保不会另寻山头,招兵买马重建势力。

  二虎阴险狡诈,警惕性极高,几次险些摸到他的踪迹,都被他及时逃脱。

  陆问君这一留,便是半月。

  沈沣撞到头,所幸没有大碍,休息半月已然恢复。

  上元节当日,街市上一早便开始热闹起来,为晚上的灯会做准备。

  晌午时分,一队人马忽从城外飞奔而来,共计十四人,各个穷凶极恶,砍了城门几位守卫,铁蹄冲如城市,大刀向四周恣意挥砍,伤了不少百姓。

  正是躲藏多日的二虎。

  除从三虎寨带走的心腹,他还招募了一半新人,直接杀入城内,发动攻击。

  这完全是自杀式行动,他的目的,极有可能关押在州衙大牢的兄弟。

  随着剿匪成功,选拔的精兵已由附近军队收编,只留下两百余人,用以抓捕余党。

  两百精兵所在校场,距离城门太远,沈沣与陆问君二人分头,一个去校场调兵,一个从州衙带官兵赶到街市,阻止二虎作恶。

  这些官兵对付百姓尚可,对战穷凶极恶的土匪,实在不够看。

  沈沣的目的只是拖延时间,带人与他们周旋,等精兵赶来围剿。

  二虎心精眼明,看出沈沣意图,并不与他纠缠,扬声道:“沈大人以为你的兵来了,就能救你吗?你没见过我的刀有多快,可惜了。等会你脑袋落地的时候,还能看到你自己的身体,要不要试试?”

  沈沣毫无波澜看着他:“你今日来,无非是为了你的兄弟。等你进入州衙大牢,就能兄弟团聚了。”

  二虎脸色一变:“不想死的话,把我大哥三弟交出来!”

  “你认为我会贪生怕死,放你们兄弟三人出去为祸一方吗。”沈沣道,“今日,你们不会有一个人活着离开。”

  二虎脸上肌肉微微抖动,眼神阴狠森寒。

  他手向后一伸,手下不知从哪掏出一个路上劫掠的幼童,幼童吓得哇哇大哭,奋力扑腾,二虎只用一只手,便能将他高高举在空中,刀架到他脖子上。

  “沈大人,这崽子哭得太难听,我把他的头割了送给你怎么样。”

  沈沣神色骤冷。

  旁边街道上妇女撕心裂肺地哭喊:“救救我娃!救救我娃啊!”

  “想救他?”二虎惨惨一笑,“沈大人,我大哥、三弟呢?”

  沈沣眼神冰冷地与他对峙片刻,叫身旁属下去大牢提人。

  幼童受惊过度,嗓子都快嚎哑了,挣扎间几次险些撞到刀锋。

  沈沣冷声道:“你要的人很快就来。放了他。”

  “要我放了他,也不是不行。”二虎阴恻恻一笑,“沈大人,你过来换他。”

  沈沣走到前方:“我换他。”

  “不行啊沈大人!”

  “太危险了!”

  “这种畜生下手狠,您去了会……”

  沈沣脚步一丝犹豫都没有,一步一步走到二虎马前。

  他伸手,二虎阴毒的目光盯他片刻,将手中幼童扔下去。

  沈沣伸臂将已经吓哭破音的幼童接住,拍拍他脊背,低声安抚:“别怕。去找你娘亲。跑快点。”

  小孩听懂了,沈沣将他放到地上,他一边嗷嗷大哭,一边飞奔向他娘亲。

  但这伙土匪哪有信誉可言,把更有价值的沈沣骗过来,也没想放过这娃。

  旁边的手下举起刀就朝幼童砍去。

  沈沣早有防备,从袖中抽出匕首,迅速刺入对方心脏。

  举着刀的土匪身体倏地一僵,低头看看那匕首,再看看他,什么都来不及说,嘴边鲜血溢出来,身体轰得向下倒去。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不论是官兵,还是土匪,都意料之外。

  土匪们谁没想到一个文文弱弱的州官,下手如此快准狠,落到他们手上,竟然还能杀他们一人。

  众人骇然大惊,二虎目光霎时阴冷,一踢马肚子举刀便朝沈沣逼近。

  铮铮铁甲声传来,校场精兵赶到了,从四面大方包围起来。

  然而他们能围剿土匪,却以来不及救下到了敌人刀下的沈大人。

  二虎的刀挥下来,沈沣及时闪身,避开第一刀,第二刀转瞬间便又砍到他面前。

  他□□凡身,在锋利兵器面前,终究没有抵抗之力。

  沈沣几乎看到了刀锋上闪过的寒光,寒光里映着他的脸。

  他不贪生,却贪一个人。

  他不怕死,只怕再不能看她一眼。

  他只希望她此刻不在这赣州城,不要看到他身首异处的惨况。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记住他最好的样子,日后若念起他,是温暖之情,而非骇然之景。

  沈沣的期待注定不能实现,因为他所想之人此时不仅身处赣州城,正站在城楼之上,看着二虎迅疾的刀砍向他。

  而她恰恰不是那般柔弱的女人。

  陆问君浑身肃杀立在城楼之上,引弓搭箭,利箭破空而出,如承千钧之力,笔直迅猛,狠狠钉入二虎咽喉。

  他手中的刀,离沈沣脖颈只差一根头发的距离。

  刀锋寒意割破皮肤,瞬间撕开一道细丝般的伤口,血珠飞涌而出。

  但也只到这里。

  箭射来的力度将二虎从马背上掀翻下去,刀擦着沈沣脖颈而过,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沈沣回头,城墙之上,站着他所爱之人。

  -

  正月底,江西为祸十载的匪乱终于平定。

  东宫红人沈少傅只用一年时间,建立赫赫功劳,这一年,他刚及弱冠。

  意气风发的青年回京述职,得皇帝重赏,直接提拔入中书省,任中书令。

  若说太子少傅隶属东宫,无实职,中书令作为三省最高长官之一,位同宰相。

  同年,皇帝亲自下旨赐婚,刚刚升官的沈少傅又做了整个大安朝最尊贵的驸马,风光无两。

  太子大婚,定在一年最好的日子。

  太子殿下非一般女子,成婚当日,身穿红色吉服,头戴凤冠,但不行民间女子却扇礼。

  她极少作女子装扮,沈沣一时看痴,被她眼神一瞥,三魂丢了七魄。

  繁冗的礼仪结束,回寝宫已至夜晚。

  陆问君嫌凤冠累赘压身,正欲摘掉,身后有人靠近,接替她的手,仔细而小心地帮她取下凤冠。

  她回过身,靠着桌沿端详沈沣的脸:“早知沈少傅做新郎官如此俊俏,应该早些把你娶回来才是。”

  俊俏的新郎官低头亲她,陆问君偏头:“累了一天,你不饿吗?”

  沈沣将她脸扳回来,目光深深望进她眼底:“陆问君,你知道我等这一日,等了多久吗。”

  不等陆问君发表点什么意见,沈沣将她打横抱起,直入寝殿。

  红色纱幔垂落,光影绰绰,安静的殿内只能听到窗口风铃被风拂过的脆音。

  若仔细听,也许还能捕捉一些别的。

  婚礼盛大,举国同庆。

  唯有一个人惨兮兮——

  东宫官最大的白总管,因为第二日不小心泄露了太子殿下早上起不来床的消息,被罚一个月不许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