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将近12点半，楼层里的人像显微镜里的细菌似的紧密起来。这是学生们吃完饭纷纷返回教室的时间。每个人都是往回走，相互谈笑着往楼上走，只有罗宾是撞着大家的肩膀逆流而下的。经过的人几乎都会注视下罗宾，她的样子委实特殊：上半身是僵硬的，走路时手也没有摆动，眼睛张得很大，里面充盈着液化的玻璃一样的泪水，眼眶湿透了，连黑黑圆圆的瞳孔轮廓都扭曲模糊了。她甚至连一次眨眼也没有。她表情凝固着，像个艺术家用橡皮泥刚刚捏好的表情——停留在“空无”的状态就一动不动了。仿佛是个恐怖故事中流着血泪的木偶。

  卡立法追到她，是在一楼的大厅。大厅一进门有面巨大的落地镜，有个高个子的男生在对着镜子跳迈克尔杰克逊的月光舞步。四周有不到10个男生和女生驻足观赏。罗宾走到这里时，那些男女生就不再看这个模仿者了，转而盯向这个手臂不摆动的幽灵一样的流泪女子。卡立法很容易从这些人群中分辨并找到罗宾，她像情侣间搀抱手臂那样抓住罗宾，拉着她走出门厅，穿过校园的几条白色甬道把罗宾带到人流稀少的小花园里。

  小花园中央，喷水池上端辉映着一小段醉蒙蒙的彩虹。喷泉坠落时砸起的水渍犹如纤细尘埃般扬在空气里。经过这里的时候，水汽会在裸露出的脖颈和手臂上裹上一层令人发痒的水膜。油绿的大叶草上顿着几颗清亮清亮的水豆子。

  厚墩墩的犹如透明棉絮般的阳光略显灼热地笼在身体上。围着喷水池一圈，摆放着5、6张刷着墨绿色油漆的公园长椅。卡立法选了一张有绿荫遮挡的长椅，把罗宾扶到上面。罗宾坐到椅面的一瞬间，长久顿在下巴的泪珠接连掉了两颗。一颗落到鹅卵石的白色小路上，一颗落到她大腿靠近膝盖的地方。卡立法旋即也坐到那张长椅上，肩膀有意和她靠得很紧，就好像暗示让她把额头靠上去似的。

  两人这么一言不发待了半小时左右，就像等待水碱全部沉到杯底一样，卡立法过一阵就侧目观察一下罗宾的表情。她的表情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大概内心的一些物质也在缓缓变动。真是没想到，在揭露柯妮丝的时候罗宾竟会躲在外面。她的能力是最擅长窃取情报的，想必当时她是藏在楼梯转角在教室天花板长出耳目查探情况的。柯妮丝跑出去的时候，大概也碰到门外的罗宾了，不知她们两人都各是怎样的神情。摘掉伪装面罩后，再次彼此赤坦相见，又是种怎样的心情呢。

  对罗宾来说，这种伤害应该足以使精神崩坏了。搞不好连价值观也会就此转变。很多原本善良的人都是经历种种不幸后，如此重新审视世界、并重新转变处世人格的。他们都转变了。变得和曾经伤害他们的人一样，自私、卑鄙。

  在这段时间里，卡立法给索龙发了短信，说明自己的位置和情况，摆脱掉汉库克后就马上到这边来。信息是发过去了，可索龙一直没有回复，想必被那老师教训得很惨。那女子是全校最清高、最在乎自己身体的，大概不会轻易放过他。卡立法在心里不断催促着索龙赶紧过来，她自己本身虽对分析推理很在行，但不怎么会安慰别人，而且她本身就不大擅长同女性_交流。时间过了1点，索龙还是没有回复，卡立法再次望了望罗宾的表情，脸上的泪水已经有些风干了，眼睛不再那么空落，而是稍稍缓和下来，显得有些呆滞迷惘。卡立法冷静思忖片刻，最后决定还是多少聊聊看，哪怕让她骂两句，也算是种发泄。

  “哎，罗宾……”卡立法开口后顿了几秒，想看看罗宾此刻是否愿意搭理自己，等了一会，罗宾没有反应，卡立法又说道，“怎么样罗宾……可能我们之间不是很熟悉，但是……可以和你聊聊么？”

  怔了两秒，罗宾将稍稍斜靠在卡立法肩上的身子直立起来，两手搭在膝盖上，像叹气一样轻轻长长地嗯了一声。灵魂好像显得非常虚弱。

  “嗯……你是不是还没吃饭？要不到外面找个安静的小餐馆坐坐？”

  罗宾又是怔了几秒种，然后长长吸口气，好像要把污染肺脏的泪腥气全部倾吐出来似的喟叹一声：“不用了。饭盒在天台，那个你等下帮我扔掉吧。我不要了。”

  “你们之前在楼顶吃饭啊……”卡立法把腿架起来，“我不大会劝别人，但遇到这种事……这种人是非常少有的，她应该不会再来上学了，她毕业证已经拿到了，她也马上会回到空岛，不会有人在对你做那种事了，所以，慢慢调整，以后会更好的。关键不要影响情绪，毕业考对你虽不难，还是希望你能发挥正常水准，把一切重新打点好。我想，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罗宾躬下身子，两肘支在膝上，黑丝丝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侧脸，卡立法看不到她的表情和嘴唇动作，“在第一节课她抚摸我的手指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她的指尖上有很奇怪的触感，我当时就想到，她是不是往指尖上涂了什么，为什么要涂这些。可想到一半马上停止了，我强加给自己一个意识，拼命暗示自己‘这肯定是错觉，肯定不是我想的那样。’可是……”

  卡立法两手交叉，扣搭在架在上端的膝盖上，若有所思地轻轻嗯了一声。

  注：文中有部分敏感内容删节或修改。

  作者q群：124580276爱海贼和此部小说的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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