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过年了,平静的清溪也因此热闹了起来。

  唐发根蹲在门口抽烟,望着三三两两的同村青年结伴返乡，他禁不住有些羡慕。

  他这辈子庸庸碌碌,很骄傲自己拼子六个姑娘，才捞了个儿子。

  结果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大女儿唐贤,已经同他断亲两年了。

  因为一次争吵中,唐发根不小心说出了真实想法。

  “生了那么多,连儿子都没有，你就是个没用的货！”

  像来圆滑的唐贤瞬间红了眼睛，她就像只被惹怒的斗鸡。

  当年，唐发根用这句话来辱骂唐母。

  现在，又用这句话来辱骂她。

  “儿子怎么了？我不稀罕！你看不起我就算了,你居然还看不起女儿！唐发根,你就守着儿子过一辈子吧！”唐贤怒了。

  她抱着孩子离开,再也没有踏进过家门。

  因为村子挨得近，所以日常难免遇上。

  唐贤把脸一转,就好像是没看见他。

  二女儿唐良，据说还在工厂里做事。

  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一丢丢工资，每次打电话都哭穷。

  唐发根觉得,她这辈子也不会有大出息了。

  而且，她现在几乎不打电话，唐发根也从来不联系她。

  三女儿唐淑,养鸡场做的风生水起。

  又是贵妃鸡，又是绿色土鸡蛋，据说还是网上直播红人。

  但这了跟唐发根没什么关系，自从燕京一行回来后，她们两口也不来往了。

  有时候回来看看唐母，什么礼物也不带，就提两只拳头。

  四女儿唐德，又交了新男友。

  是个满身刺青的高大壮汉，唐发根见他就悚得慌。

  五女儿唐卡……据说公司越来越好了，挣了不少钱，买了房跟车，还生了个孩子。

  “男孩还是女孩？”唐发根问唐母。

  “男的怎样？女的又怎样？人家肖也都不在意，你操这些心做什么！”唐母语气很凶道。

  唐发根有次听广播，说是男人上了年纪后，伴随着雄性激素流失，会越来越慈祥温顺。

  而女人则恰好相反，雌性激素减少后，则会越来越凶悍。

  他觉得，这似乎是真的……

  唐母现在动不动就给他白眼，这在过去简直不可能。

  可是现在，有女儿女婿做后盾，她什么都不怕了。

  “他敢碰我一根指头试试，我让张明宇打断他的腿！现在生气了，我连饭都不做，让他饿着！”

  唐母懦弱了大半辈子，老来终于出了口恶气，唐发根敢怒不敢言。

  小儿子唐宝，现在一个偏远的省份上大学。

  他成绩不太好，当时唐发根想找找人，走走关系，却被他拒绝了。

  “那种地方天寒地冻的，你到那里读书多遭罪啊！”唐发根说。

  “我喜欢那儿。”唐宝说。

  “离家太远了！”唐发根抱怨。

  “就是因为离家远，所以才不用管家里这些破事。”他说。

  上次回来，唐发根忍不住问他。

  “交女朋友了没？有的话就带回来看看！我看到刘老三家的儿子，都带了个姑娘回来，白白净净的，那屁股一看就能生儿子……”他说。

  “呵呵！”唐宝冷笑。

  他的眼神跟表情，让唐发根感到发毛。

  从那以后，唐宝再也没有回来过。

  曾经破旧的房子，如今盖上了别墅。

  空旷的院子里，种上了花，栽上了果树。

  空间是大了，但是没了人气儿。

  他这辈子，加上夭折的那个，一共生养了六女一男。

  到头来，却好像孤零零的，跟绝户头没区别。

  每次他走出去，别人都故意噎他，说几个女儿都有出息了，咋不接他去城里享福呢？

  唐发根都羞愧的不敢接话，当年去燕京直播的事儿，已经成为了整个清溪的笑谈。

  所有人都知道，他想占便宜不成，反被几个儿女给造反了。

  如今要过年了，别人家孩子都三三两两的回家。

  女儿带着女婿，抱着小外孙，扯着外孙女，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男子也都领着女朋友，长辈们发个红包也不心疼。

  可是老唐家，什么都没有。

  从一大早开始，唐母就在屋子里翻，不知道在忙什么。

  她刚烫了头，大卷儿，晃着脑袋就像个狮子。

  “农村人就应该有农村人的样子，你烫这玩意儿做什么？走出去也不怕街坊邻居们笑话！”他纠结道。

  “让他们笑去，关他们什么事？！你不多事，就没人说话！”唐母怒视。

  唐发根不吱声了，唐母穿上绣花袄，裹上棕色披肩，推着小三轮出门了。

  “你干嘛去？”唐发根问。

  “去老三那！”她说。

  “你去那儿做什么？”他问。

  “老二、老四、老五都回来过年，我去吃饭，顺便给孩子们送个压岁钱。”唐母美滋滋道。

  “全回来？”唐发根震惊。

  没人跟他说，他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唐母瞟他一眼，没说什么，直接蹬着小三轮走了。

  她腿脚不好，这是女婿张明宇买的代步车。

  唐发根蹲在门口抽了一根烟，默默起身把门锁了。

  他也想过去看看，路上又忍不住纠结。

  “人老了就是贱，我就去看看，不打扰他们！”他说。

  到了养鸡场那里，他看到外

  面停着好几辆车。

  全都锃亮锃亮的，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唐发根踮起脚尖，隔着木栅栏往里看。

  院子里，站着几个男人，一边烤火一边闲聊。

  其中块头最大的，是老四女婿，脖子里带着条金链子，说句话来，嗓门又粗又大。

  “老实说，现在手里有几百万，都不算钱！通货膨胀得太厉害了，什么都买不起！二哥、五弟，您俩说是不？”他大大咧咧地说。

  头发理得很短，一撮一撮往上竖着，从背后看像个刺猬。

  “你说的没错，唐小二，给我们拿点吃的啊，就这么干坐着多没意思！”二女婿说。

  什么唐小二？连个名字都不会叫吗？！这家伙，听语气就像个二流子。唐发根皱眉。

  唐良从屋里走出来，端了盘瓜子和花生。

  几个男人一人一把，一边磕一边闲聊。

  “五弟，我想用手头的钱买套房子，投资，你说怎么样？”四女婿搓着腿说。

  因为角度不对，看不清脸。

  唐发根专程绕到大门东边儿去，总算是瞥见老五家长什么样了。

  “现在这个时候，求得是稳妥，如果没有太多时间，我不介意你在陌生领域做投资。”肖也说。

  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个读书人，而且说话让人觉得很舒服，透着贵气。

  几个女婿中，唐发根就瞅他最顺眼。

  他目光环视一圈，就发现了四个女婿，老大家没来，估计是知道自己混的差，不好意思出现。

  几个孩子，绕着院子嘻嘻哈哈的闹着。

  屋子里，唐母正跟几个孩子聊天。

  唐发根特别羡慕，他特别想掺与进去，又觉得不好意思。

  犹豫了半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

  “爸！你怎么来了！”张明宇突然拉开了大门。

  刚才他就看见这里有个影子，没想到居然是唐发根。

  他心善，虽说觉得这位老丈人很过分，但是毕竟上了年纪，眼巴巴的站在这里，也挺可怜。

  张明宇这么一开口，院子里瞬间安静了。

  几个女婿，全都起身走过来。

  “这，我们该喊什么？”元少洛低声问。

  “喊叔。”肖也说。

  “叔叔好！”元少洛第一个说。

  “爸，来了啊，到屋子里坐吧。”肖也客气道。

  “我艹……”元少洛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唐发根半推半就进了屋，看到了几个女儿。

  唐贤黑着脸，跟以前一样。

  唐良倒是没变化，轻轻喊了声爸。

  唐淑默默拿了把椅子，示意他坐下。

  唐德则清了清嗓子，问他怎么看自己的男朋友。

  而唐卡，则是神色木然。

  仿佛看见他了，又好像没看到。

  “爸，我男朋友怎么样？”唐德问。

  “挺好的，都挺好的。”唐发根促狭道。

  他视线扫了一圈，最终停在唐卡身上。

  “老五啊，爸对不起你……爸那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被那人骗了。”唐发根哽咽道。

  “没事儿，都过去了。”唐卡轻飘飘道。

  她嘴上说的轻巧，但是唐发根知道，她心里肯定过不去。

  但是当着大家的面，她这也算是给了自己台阶。

  “孩子呢？怎么没看到？”唐发根问。

  “长途跋涉太辛苦，就把孩子留在燕京了。”肖也说。

  “孩子离开妈，这怎么能行？这谁照顾啊？！”他急道。

  “没事，我姨帮忙看着呢。孩子吃奶粉，没事。”肖也说。

  “这样啊，这样就好……男孩，还是女孩啊？”唐发根下意识道。

  这话一出，屋子顿时陷入死寂。

  “都是自己生的，没区别。”肖也微笑道。

  “是啊是啊，都一样！”他连忙说。

  聊了几句后，见气氛实在尴尬，唐发根便主动起身离开，二女婿跑出来送他。

  “叔，啊不，爸，我这一时没改口，您老别见怪啊！”元少洛说。

  “没事儿，叫什么都一样，你是干嘛的呀？”唐发根挥手。

  “我是……”元大少犯难，自己虽说投资了不少领域，但其实根本没个正当职业。

  “算了，干什么都行，只要不做违法的事，对我们老二好点啊，她打小出去，没人心疼……”唐发根声音低了下去，转过身脚步蹒跚的离开了。

  元大少有些郁闷，回头看见肖也站在门口，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肖也，你贱不贱啊，让我叫叔，你喊爸！”他愤怒了。

  “咱俩不一样。”肖也气定神闲道。

  “有什么不一样？”元少洛问。

  “我跟卡卡办过婚礼，登记在一张证上的，正儿八经的两口子，生了孩子的。你跟……二姐，充其量也就是个备胎。这次过年带你回来，也不过是临时凑个数，撑下场面。说不定明年，就该换人了。”肖也说。

  “艹，你居然敢诅咒我们……婚礼？登记？生孩子？呸！谁他妈不会啊！你们这帮人给我等着！”元大洛气急败坏道。

  唐发根已经走远了，听到这大呼小叫的动静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唉，还真是个二流子！老二这目光，到底不如老五啊！”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提前给大家拜早年，新年快乐。

  从明天开始，会陆续全文大修，如果看到更新提醒，可以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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