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秘书
作者:奥勒留      更新:2022-06-11 09:17      字数:3394
  她在这个椅子上坐了三天了。

  除了每天两次的放风时间,她一直待在这里,四只腕子上箍着镣铐。面前仅有半张课桌大的桌子,吃饭或者签什么东西,都在这里进行。狱警每隔十分钟便进来开一次灯,刺眼的白光明晃晃照满整个狭小的屋子。

  光线刺痛了麻木的神经,她抬起眼皮,眼睛里全是血丝。姓梁的折磨人很有一套,这几天他人都没露面,她已经快撑不住了。

  “张秘书,”狱警公事公办的语气:“少帅的意思是,肯松口就从轻发落。”

  已经干裂的嘴唇动也没动,灯光下一张苍白的脸,眼神平静地将狱警看着。狱警也习以为常,啪地一声摁灭了灯,眼前霎时漆黑一片。狱警转身出去,窄窄的铁门也咣当一声关上,屋子里再次恢复死一般的寂静。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非常急促的。

  倒不是出于恐惧。

  从被发现身份,到被拷问,再到被关进这间屋子,这几天她经历的,可真谓是「生不如死」。休息是不可能的,生理性的煎熬很快将她逼向崩溃的边缘。

  真给个痛快倒好了。

  可梁少帅是什么手腕的人,更何况眼下他们还没从她嘴里掏出一个字。

  太阳穴突突地跳,半张脸酥麻地疼——哦,差点忘了。昨天地牢里那个麻头癞子,审不出话来便恼羞成怒,拿着烧红的烙铁摁在她脸上——目的当然不止是简单的羞辱。她跟在梁身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块皮肉上从此便落下「走犬」字样的印记。

  皮肉之痛是无所畏惧的,只是——她枯井似的心突然跳动一下——只是,她该怎么回去面对首长呢。脸上刻着这般屈辱的印记,他会怎么看她呢?干脆死了罢,可梁立丞准不能让她痛痛快快地死。她见过他怎么处理人——说不尽的酷刑。

  梁少帅一旦上了兴致,便将人关到少帅府的地牢里“好好招待”,待下人们收拾时,往往已经不成人样了。断肢残臂算好的。

  她曾见过他将人投进火车头的燃炉里去。火车的鸣笛声一响,连那可怜人的惨叫都听不到。身后新来的小副官早已吓得抖如筛糠,他却回过头来冲她笑:“也算给了他个痛快。子书,你说是不是?”她面色平静地点点头,伸手为他披上斗篷。梁少帅顺势微微俯身,令她更方便地为他系好颈下的带子,胸口冰冷的扣子蹭着她的脸。“下手轻点,”火车的轰鸣声里,他贴着她的耳朵说,“谋杀上司,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她闭着酸涩的眼,脑海里掠过许多繁杂的画面。小时候的,第一次见到首长时的,被派遣到梁立丞身边时的,跟着梁立丞当秘书时的,还有弟弟病重咳喘时的。胸口闷得很,耳朵里也开始嗡嗡地响。是快死了么?可她还不能死去。

  她得把弟弟的病治好,那个苍白的少年,从一生下来就没过过好日子,后来她遇着首长,受了提携之后就一直忙。可怜的孩子,他一个人,身子又那么弱,没了她可怎么办呢。

  还有首长。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与梁立丞残酷扭曲的性格不同,首长向来是温和的。她心甘情愿为他做事。

  “首长......”她闭着眼仰起头,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门咣当一声再次被推开,有人进来了。

  接着灯的开关啪嗒一声,头顶的灯伴着微弱的电流闪了几下,终于又把屋里填满了白光。

  她已经不想再睁开眼,却听着来人的脚步一步一步挨近。军靴踏在地面上的声音,她太熟悉了。

  “听说张秘书执拗得很,我来瞧瞧。”梁立丞一边笑盈盈地说着,一边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他很悠闲地松了松领口的扣子,又咬着皮质手套的指尖将它脱下来,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她依旧不想睁眼。横竖,什么样的她都得受着,那就不去看那张脸。

  梁立丞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各大报纸只管写:少帅会晤某人,少帅大方胜利,今日凯旋......却从不敢贴上一张照片。事实上,梁立丞的长相十分柔美,笑起来时,眼角甚至带着近乎阴柔的媚气。这也是他反感不已的雷区之一。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而与之相反的,他雷霆的手段与残酷的行事,会令人以为这是一位野蛮而粗鲁的男人。

  现在这个男人就坐在她对面。

  “嗯?睡着了么?”他说,“那便清醒清醒。”说着拾起桌上冷透的茶泼过去,她被浇得一个激灵,脸上身上湿了一大片。

  “醒了么?”他耐心地放下茶杯,瞧着她睫毛上盈盈的水珠。

  真是个执拗的女人。早些屈膝伏在他脚下,服个软,用得着受这些苦么?他是什么人,过了南岭往东北走,都是他统辖的地界,紫禁城里都插了他的眼线。这样的人,会瞧不出她是间谍么?她早在两年前就落了马,可他就想看看她要做什么。这样清冷的一个美人,居然就甘心为了主子,潜到他身边当秘书。

  这么想着,就看她抬起脸来,嘶哑着声音说:“少帅想怎么折磨便放手来罢,既已知道我是孙首长手下的人,我便也回少帅一句:无可奉告。”

  他气极反笑,耐下心来问道:“子书,你在我手下待了几年了?”

  “六年。”

  “哦,六年,”他的声音偏向清润,很难与他的为人联系起来,“你是个北方人,却偏偏跑到淮南,给孙怀当狗去。却又来北方做间谍——六年,真是条耐心的好狗。”说着抬起脚狠狠一踹,她连着椅子一齐飞摔出去,手腕脚腕的铁链子哗啦啦一阵响动,最后仰着头摔在地上。

  喉咙像火烧一样,想挣扎着爬起来却失了力气。他一步一步地迈过来,军靴踩到她的胸口上。使了些力气一碾,她闷哼一声,半张着嘴喘息。

  “你的首长知道你这幅样子,怕也会心疼呢。”他脚下踩着绵软,却克制着力气。不能玩死,玩死就没意思了。漆黑的军靴衬着素白的囚衣,施了些力气便叫她喘不过气。“嗳,子书,将孙怀那边的事儿告诉我,”他一点一点地加力气,饶有兴味地瞧着她在他脚底下发颤,“告诉我,这事儿咱们就过去了——你接着当我秘书。这边的待遇也不比伪政府差。”她的视线已经模糊,只能大概瞧出他一身笔挺的戎装。却费力地摇摇头。

  “不愿意?可你看,三天了,孙怀那边有动静没有?你是个弃子,子书。他教你藏了一身的暗器,连口红里都带着刀子。”

  “他就没想过,你一旦被发现会遭遇什么么?”

  他费心费力地劝着,仿佛是在劝一位走上歧途的挚友。却将她以这样屈辱的姿态踩在鞋底——看到平日冷静而端庄的女人这样狼狈,他感到非常痛快。

  在他身边当了六年秘书,六年。知道他爱喝什么茶,连他走神时发呆的小动作都一清二楚。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可她却一心想着南边的那个主子。

  无论他怎么问,百般地折辱,只换来四个字“无可奉告”。

  最后他没了耐心,攥着她的颈子将她掼在墙上。

  女人的身躯在手中颤抖,他想毁了她。一刀一刀地凌迟,或者用洋人中世纪的铁处女,总能让她殷红的血涌出来。可这还不够。

  就算她死去,她也不会瞧上他一眼。

  他叹息着,似乎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也终于想起手底下还有张绝妙的好牌。

  “子书,有个事儿忘了告诉你。”他俯下身子,鼻尖几乎挨着鼻尖,“我前些日子让人把你弟弟接过来,正在同方胡同养着病呢。”

  她惊愕地睁大了眼。

  不可能,她弟弟早已改名换姓寄养在别人家。

  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似的,他抚上她颤抖的唇:“那孩子可怜见的,总是断不了药。一见我就泪汪汪的,问姐姐在哪。”

  “你把他怎么了。”

  “没怎么,找了人照顾得好好的。”然后他的手一寸一寸抚上她的肩,最后落在她的颈子上:“不过,接下来会怎么样,就看你表现了。”

  “梁立丞,你这畜生。”她赤红着眼角,咬牙切齿地说。

  “生气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你生气。”梁立丞又将手指摁上她的左脸——那里留着屈辱的烙印。用力摁下去,她便剧烈地颤抖——那种痛穿透皮肉,刺激着神经。她也因此闷哼出声。

  “那么,我的耐心也差不多用完了。”他一只手压着她的肩,直到她跪下去。

  然后将她的手拉到腰带处——两只手都被铐着,但还是可以做一些事情的。

  “解开,然后好好地取悦我。”

  他愉悦地弯起眼睛,眼角溢出十足的风流:“不会?没关系,我教你。”

  人们惊诧于有人能完好地从帅府的地牢里走出来。

  张秘书还是原先的张秘书,脸上却被烙了字——那几乎是死囚的标志。不过没人敢说什么,依旧老老实实各干各的。只是,值班的警卫有时会听到,书房里低低的呜咽和□□。汇报工作的副官有次看到秘书伏在少帅腿(防屏蔽)间,少帅褒奖似的抚着她的头发。然后前任副官不知所踪,又换来新的副官。

  不可说,不可说,这等秘事乱嚼舌根,可是要掉脑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