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道道战马嘶鸣声，乃是从四面八方的远方夜幕里传过来的。

  紧随着这些嘶鸣声响起的，是千军万马冲阵一般的呼啸声、马蹄声。

  众人立身所在的这块地面，开始有如地动一般颤动起来，马楷的四千兵马中，那些骑兵的战马，开始躁动不安地转起圈来。

  对于训练有素的战马来说，这种状态意味着它们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随着马蹄和呼啸声越来越近，众人只见得周围的夜幕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逐渐汇聚成一道道火龙。

  成千上万的骑兵高举火把，慢慢围拢了过来。

  骑兵们打着的大旗上，写有“内库守备”四个大字。

  这些，是内库守备军的骑兵！

  “啪！”

  马楷一鞭子抽服了座下躁动的战马，眼睛死死盯住范闲：“你联络了守备骑兵来反我？”

  三位守备将军分驻内库的其他三个方向，因为文武相轻的缘故，与他这个顶头上司的关系不算太好，范闲极有可能用这个计引出他，现在用骑兵将军来对付他。

  他是内库守备大臣，对骑兵将军用这个反字，倒也不算错。

  却见范闲神情似笑非笑，摇了摇头：“内库守备军直属于陛下，范某可没那个资格指挥命令。”

  范闲说话间，上万骑兵已经将马楷的四千人围了起来。

  骑兵队伍中走出了四骑，来到了范闲与马楷等人近前。

  看到这四人，马楷的瞳孔猛地紧缩，紧握的双手险些将马缰给捏断。

  那名轮值将军见到四人，也是一脸的惶恐，慌忙上前半跪行礼：“末将见过总督大人，见过三位将军。”

  来者，是江南路总督薛清与内库守备军的三位统领将军。

  范闲也上前抱拳，对着薛清行礼道：“下官范闲见过薛大人。”

  而后，他又向其他三人行礼：“三位将军。”

  面对薛清，他的态度很是郑重，甚至有些隐隐自居于下。

  没办法，这位江南路第一人的总督之位，可不是那种什么泉州水师总督、步兵总督等等可以比拟的。

  那些军中总督，官面上的名称应该叫某某军总揽提都指挥使，也就是成建制的一军之主的意思，与实权大将军同列。

  而江南路总督官面上的全名，叫做总摄江南诸州军、政、财事并督理，在朝廷中人的称呼当中，一般被称作大督，与军中的总督以示区分。

  至于为何出现这种重名的状况，那便是庆帝与林若甫尚未完成的庆历新政的遗留问题了。

  “大、大督。”

  马楷也是慌忙下马，朝着薛清抱拳行礼。

  虽然还能说话，但他心中却已经是一片死灰。

  他万万没想到，范闲竟然能找来薛清对付他，要知道，江南路总督可是有着代管内库守备军的职权的！

  “诸位有礼了。”

  薛清微微抬手，一副一品大员的超然姿态。

  不过在面对范闲的时候，他多了点头致意，这位小范大人，就连他这位大督也不能慢待的。

  见过礼后，薛清很自然地将视线落在了马楷身上：“马楷，有人密奏本官，说你私调兵马南下，袭击小范大人扈从，你可认罪？”

  正题来了！

  马楷浑身一僵，咽了咽唾沫：“大人，此乃范闲的无稽之谈，不能信！”

  说着，他死死瞪了范闲一眼。

  就算范闲请了薛清来，但这件事只要他死不承认，再将范闲搅动内库骚乱的事情扯出来，就还有希望！

  却听薛清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你又何必要攀扯小范大人呢？”

  “密奏本官的，不是小范大人。”

  “是我。”一人骑着马，从骑兵队伍中走了出来。

  冰块脸，白衣，长剑，正是言冰云。

  言冰云马背上，还绑着一个人，须发凌乱。

  “谢东？”

  马楷认出了那人，心中大呼不妙。

  看来，薛清一行是先去中军大营点了兵，拿了谢东，这才过来的。

  咚！

  言冰云将谢东抛在了地上。

  薛清道：“本官清点了你营中的人马，与调动名单上相较少了八百，都是你的亲信。”

  “谢东也已经供认你与闻梁合谋玩弄内库防务、私自带兵南下的事情，你可认罪？”

  马楷低下了头，握着拳不说话。

  半晌，他缓缓抬头看向薛清：“大人，若要马楷认罪，请先让我与范闲单独聊聊。”

  薛清闻言，看向范闲，见范闲点头，他抬手指挥，一众兵马顿时行动起来，卸了马楷的兵刃，很快给范闲和马楷留足了空间。

  确认薛清等人听不到声音后，马楷看向了范闲：“小范大人好手段。”

  他眼中又怨毒、有愤恨、有不甘，最终又都化作了无力。

  对面，范闲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摊了摊手：“范某不懂马大人在说什么。”

  “小范大人不用再装了，都到了这一步，你还觉得我猜不出真相吗？”

  马楷嗤笑着摇了摇头，语气笃定地道：“虽说请来薛清的是言冰云，但他本就是你监察院的人，他请和你请本就是一回事。”

  “我只是疑惑，你是如何请来薛清的，我为何没得到一点消息，薛清为何又愿意来。”

  说完这话，马楷直勾勾看着范闲，那神情仿佛一个好学的学生。

  范闲与之对视几秒，无奈一笑：“好吧，我从头说起。”

  “言冰云呢，一直在追查燕慎独的下落，本来因为这是圣命，在他完成之前，我也没办法让他把心思放到其他事情上来，可谁知燕慎独竟然出现在了袭击铁山的现场。”

  “他这一出现，就证明他又与你和闻梁搅到了一起，言冰云与我的目标出现了重合，我又可以使唤得动她了。”

  范闲说到这儿，声音顿了顿。

  “呵……”马楷自嘲地笑了笑：“这倒是我与闻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说完这话，他重新抬头看着范闲，等着下文。

  范闲也不卖关子，接着道：“而你先后派兵袭击铁山和高达之后，我就断定了那些黑衣人是内库守备军，有更是专门对那些黑衣人进行了尸检，虽然他们划花了脸，但我依然能从他们的身体特征当中找到他们是兵卒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