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前一日，京都何家馆子人声鼎沸。

  何家馆子在京都开了二十多年，靠着一道从北边传来的羊骨汤屹立不倒，虽然是个小馆子，但在京都城却名声不小。

  时近冬至，不少人选择来此喝一碗羊骨汤，暖暖身子。

  大堂当中，熙熙攘攘，生意好到掌柜合不拢嘴，不少人甚至愿意站着喝汤。

  而在一门之隔的后院，环境陡然安静了下来，唯有一些过于高亢的议论声，能传到这里来。

  后院的某处房间内，正中间架着一口锅，锅中白汤翻腾，羊大骨起伏，勾人垂涎。

  因为是冬日的缘故，屋子里比较暗，但围坐在大锅周围的人却丝毫没有点灯的打算。

  唯有偶尔的火光跃起，才能看到这些人长相的一部分，且并不真切。

  “吱呀——”

  随着一声响动，有人推门进来，给屋里带来了一丝亮光，但旋即又随着门被闭合，亮光消失。

  “来了？”

  “有消息了吗？”

  ……

  围坐在大锅周围的人见到来人，纷纷着急发问。

  “有。”

  来人说了一句，而后带着一身寒气坐在了大锅边上，边烤手边道：“宫里有消息，明早太后放郡主出宫见范闲，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太好了！”有人用沙哑的声音道：“只要绑了郡主，不怕范闲不就范，到时候我们便可以想办法杀了此贼！”

  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略带迟疑：“可是……范闲固然不好刺杀，但郡主出宫，身边必然有护卫在，我们想要劫人只怕不容易。”

  “护卫不用担心，交给我。”

  又一道阴冷的声音道：“我负责与护卫缠斗，你们尽快动手。”

  先前那人摇摇头：“怎么能劳烦你以身涉险，我已经和宫里商量好了，他们明日也会派人助我们，我们只需要对付守在马车边上的七名虎卫便是。”

  “好！”

  有一道粗犷的声音连声叫好，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范闲害得我们丢了官职，让我们大半辈子的努力白费，明天的结局是他自找的！”

  “嗯。”最先说话那人点点头，叮嘱道：“各位谨记，我们只是因为范闲之事才结合在一起，事了之后相忘于江湖。”

  “知道了！”

  “放心。”

  ……

  其余人连声回应。

  那人闻声，点头道：“计划书今夜会送到你们手里，先散了吧。”

  其余人纷纷点头，挨个走出了屋子。

  翌日一早，冬至到来，家家户户团圆过冬！

  太后再不喜欢范闲，也不能在今日阻止范闲见到林婉儿，一大早便命人带着林婉儿，回平北侯府。

  也许是吸取了上次常永望刺杀的教训，林婉儿这次的护卫很是严密。

  两队禁军一前一后守护着马车，最前方还有巡城司的兵丁开道。

  而在马车边上，七名腰佩长刀，行止如初一辙的高手寸步不离。

  虎卫！

  太后为了保护林婉儿的安全，竟然派出了一队虎卫。

  晨光熹微，队伍行至地滔街时，异变陡生。

  “让开，快让开！”

  队伍前方，远远有人呼喊着。

  领头的巡城司骑兵望了前方一眼，脸色变得煞白。

  在前方，一队胡商的马匹失控，正朝这边横冲直撞而来，气势汹汹。

  而队伍左右，并没有避让的空间，若是与这支失控的马队撞上，必然会惊扰到郡主！

  领头的巡城司校尉当机立断：“巡城司留一半，剩余人随我杀马！”

  说着，他猛夹马腹，率先冲向了马队。

  “轰！”

  便在巡城司冲出去的第一时间，道路一侧的院墙轰然倒塌，所幸倒的不是马车所在位置，而是队伍后方。

  然而，负责护卫的禁军将军陆仁甲看看前后，发现前有马后有墙壁废墟，而狭窄的街道两侧将队伍紧紧束了起来。

  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神色大变：“不好，有人要断我们后路！”

  “嗖！嗖！嗖！……”

  就在陆仁甲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道路两旁的院子里，升起一片片有如蝗虫的箭雨，落向在场的众人。

  “有刺客，保护郡主！”

  陆仁甲高喊一声，持刀格挡着箭矢。

  他身后，不少人也在卖力挡着箭矢。

  可无奈，一来箭矢实在是太多，二来这街道虽然狭窄但却空，众人完全借不到躲箭的地方。

  “额！”

  “扑通！”

  ……

  各种杂乱的声响不断在街巷内响起，带着令人绝望的气息。

  禁军队伍最先还能挥剑格挡箭矢，但随着箭矢一波接一波，抵挡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渐渐不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箭雨终于停下。

  街巷内，密密麻麻插满了箭矢，仿佛刚刚插秧的水稻田一般。

  不同的是，水稻稀疏，箭矢太密，而且不少是插在人尸体上的。

  “呼……呼……”

  马车前端，陆仁甲背上插着五六支箭矢，拄着剑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禁军死绝，就剩了他一人。

  他身上的甲胄是宫典将军曾经穿过的，不是什么至宝，但足够坚实，五六支箭矢没有药了他的命，他也并非回光返照。

  只是格挡箭矢，废了他太多的力气。

  三十支，还是五十支……

  陆仁甲脑海中想着这个问题，看到满地的同僚尸体，眼中渐渐有怒火喷薄。

  到底是谁，谁竟然有这么大胆子，动用这么多箭矢在京都杀禁军，杀郡主！

  陆仁甲艰难地回头看去。

  身后，那辆马车的马已经死透，马车却还稳稳立着，上边更是没有一支箭矢。

  边上，六名虎卫持刀分立，将马车保护地严严实实，地上还躺着一具被射成刺猬的虎卫尸体。

  虎卫实力强大，可以护持郡主的马车不被惊扰，但终究还是损失了一人。

  “砰！”

  就在陆仁甲心中碎碎念之际，耳边响起一道石破天惊的震动。

  马车侧边的围墙轰然爆开，一柄闪着寒光的剑，直直刺向马车。

  虎卫的反应很快，第一时间结阵，迎向那柄剑。

  持剑人一身黑衣，黑布蒙面，见到虎卫迎来，动作没有丝毫凝滞。

  然后……

  “噗！”

  “嗤！”

  ……

  六声轻响，六名虎卫成了尸体，长剑继续刺向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