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数日，范闲总算是清闲了一些。

  没事去大理寺转转，看看学子们对四格八法的掌握，顺便与祖元长聊聊有关亭承伯案的线索，只可惜这件案子还是没什么头绪。

  其间，他入宫求见过林婉儿一次。

  太后许是碍着他们已经是夫妻，没有继续阻止二人见面。

  林婉儿的状态还好，只是身上多了些香灰味，想是被吃斋念佛的太后带在身边熏的。

  这让范闲回想起来二人在庆庙的初遇，时常躺在床榻上，因为思念而夜不成眠。

  这日，范闲照例起床，却迎来了一位客人。

  京都府尹孙敬修。

  “小范大人，下官与狄大人、祖大人按照您的推断几经探查，未曾有任何发现。”

  孙敬修站在大堂，朝范闲禀告着。

  范闲无所谓地摆摆手：“君山会素来狡诈，一时找不到线索也不是什么大事。”

  却见孙敬修神色变了变，迟疑道：“可是……郭大人的都察院，却找到了盗匪残杀亭承伯一家，劫掠财物后放火烧庄园的证据。”

  “嗯？”

  范闲闻言，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头。

  郭铮找到了盗匪的线索？

  他连声问道：“具体说说。”

  孙敬修拱手行礼：“事情复杂，要不下官在路上与小范大人说吧。”

  “眼下，郭大人和颜大人请了京都守备军的三百精兵，正要去剿匪，要下官前来请小范大人一同督战呢。”

  要自己去督战，看似合情合理，实则是明晃晃的挑衅！

  范闲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思索片刻，看向孙敬修：“这话是郭铮说的？”

  孙敬修摇摇头：“是颜大人的话，郭大人没说什么。”

  “颜大人……”

  范闲搓着手指，冷笑道：“这位大人是怕我范闲的门生抢了他刑部尚书的位置，不敢对小的下手，开始处处针对我这个老的了？”

  经过这几日，他已经弄清楚颜行书针对自己的原因。

  一切的变化，起源于先前那次御前奏对，庆帝当众夸了成佳林的刑名功夫，再加上自己曾说过成佳林会是十年后的刑部尚书，容不得现任刑部尚书颜行书不多想。

  “那就走吧，去督战。”

  范闲起身朝府外走去，声音冷淡：“颜尚书也不看看韩志维的前车之鉴，他若是再这样公私不分，十年后还是不是刑部尚书，尚未可知呢。”

  范闲这话，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权臣意味。

  上次开议之后，孙敬修已经完全倒向范闲，此时听到这话，却依旧只敢低着头，不敢答话。

  好在范闲没多与颜行书置气，在前去督战的路上，开始询问起郭铮调查的细则。

  孙敬修自然知无不言，有问必答。

  原来，在三日前，郭铮经过几番排查，终于通过麾下御史的手段，从京畿卫戍军的一个校尉口中，得知了京都西边有一处流匪，因为是行伍出身，再加上熟悉地形，多次躲过了卫戍军的围剿。

  前些日子，这群流匪突然出手阔绰，通过京都外的流匪黑市更换了全套装备，用以付账的财物当中，更是有不少在火灾中遗失的亭承伯珍藏。

  郭铮由此推断这批贼人便是劫掠亭承伯庄园的贼人，这才急匆匆请了京都守备军，要去剿匪。

  “小范大人请看，这便是那群贼寇付账的财物。”

  孙敬修说着，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补充道：“是颜大人生怕小范大人不信，让下官带来的。”

  因为要赶去督战的缘故，二人都是骑马。

  范闲仗着修为，一个闪身拿过孙敬修手中的银子，落回马背细看起来。

  银子的规制与庆国规定的一般无二，但成色却好上不少，在底部有一个烙着的亭字。

  这是亭承伯府私藏的私银。

  这个时代，准备一些银子烙上属于自己的标记，便与失窃时追查，是常有的事。

  难不成，郭铮的推断的确是真的？

  范闲面露思索，顾不得与孙敬修聊天，驱马朝着城外赶去。

  郭铮与颜行书已经带着三百精兵，等在城门外的官道上，却没有见到狄宣与祖元长。

  见到范闲疑惑，孙敬修解释道：“颜大人说这是他与郭大人的私人行动，没必要惊动其他两位大人。”

  “小范大人您是此案监督，下官是京都府尹有过问之权，所以找了我们前来。”

  闻言，范闲点头轻笑：“颜大人倒是有心，还知道让我亲眼看着。”

  他这话透着浓浓的讥诮。

  颜行书到底是为了在他面前逞威风还是以他这个监督为重，是摆明了的事。

  对面，见到范闲到来，郭铮与颜行书带着一名将军策马迎了上来。

  郭铮先向范闲见了礼，而后很自然地退到了边上，将颜行书让到了与范闲相对的显眼位置。

  这与他前些日子的强硬判若两人，让范闲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颜行书却没注意到这些，笑道：“我就说小范大人会来。”

  说着，他看似热情地指了指那将军：“给小范大人介绍一下，这位是京都守备军的张校尉，这次剿匪由张校尉指挥。”

  说到剿匪两个字，他加重了字音，用意不言而喻。

  范闲没有理会颜行书的挑衅，看向张校尉：“有劳张校尉了。”

  “末将不敢！”

  张校尉抱拳行礼，咧嘴笑道：“末将是从京畿卫戍军调过来的，早就听马永元将军说过小范大人的本事，今日有幸能在小范大人监督下剿匪，荣幸之至！”

  范闲挑了挑眉，温和地笑道：“马永元将军啊，范某倒是与马将军在渭州并肩作战剿过匪，不知道张校尉作为马将军的属下，是否也有虎贲雄姿？”

  “小范大人放心！”

  张校尉捶捶胸口，豪迈道：“末将定不辱马将军威名！”

  二人这边正说着，颜行书却有些不高兴了，皱眉道：“战机稍纵即逝，既然大家都认识了，我们便快些启程吧。”

  他说话的语气不太友好，让张校尉有些摸不着头脑。

  范闲却心知肚明。

  这位颜尚想用张校尉来刺激自己一番，让自己为当初的推断失误而羞愧，却没想到自己看起来完全没受影响，反而七拐八绕和张校尉扯上了关系。

  一番小心思落空，颜行书这种喜怒都写在脸上的人，自然不会太高兴。

  范闲并未揭穿颜行书，笑道：“那便启程吧。”

  在场范闲官位最高，他发了话，众人自然是应声启程。

  出乎范闲意料的是，军队没有前往野外深山，而是隐蔽行踪，来到了京都外不远处的一处村子外。

  村子依山而建，人烟稀少，偶有几声犬吠，显得萧条至极，说是村子，其实更类似一个小聚落。

  范闲等人，就藏在山中的密林里，居高临下俯瞰着村子。

  孙敬修也是才知道盗匪竟然藏在这里，皱眉道：“竟是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