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禁足的半个月，京都的风暴并未就此平息。

  最开始，监察院八处与一处配合，将工部、礼部所有被抓官员的罪状张贴全城，给这些人盖棺定论，也让监察院在民间的威信上升了一个台阶。

  紧接着，莫泉得了范闲的示意，开始全力追查范建一案，其中不可避免地牵涉到了信阳与东宫的人手。

  而另一边，太子与长公主也在疯狂布置，争取撤走自己的力量。

  某日，城南车脚店。

  明面上，这是一家有东宫太监入股的车脚店，在跺跺脚都能踩死一地权贵的京都城，这样的门店并不显眼。

  又因为其中利润不多，只赚个辛苦钱，京都里的达官贵人一来看不上，二来没必要得罪东宫的人，这家车脚店便一直平安无事地开了许多年。

  然而，此地却是太子暗中布置，用以传递消息情报的地方，车脚店通达八方，客流混杂，用作情报中转地再合适不过。

  今日一早，这家车脚店却罕见地没有开门。

  有些老主顾守在门口，准备敲门问个究竟，便见门板被从里边取下来，有一队身着黑色官服的监察院官员从其中走了出来。

  车脚店的老板、伙计尽皆被绑了起来，押送着上了停在借口的黑色马车，马车移动，朝着监察院而去。

  领头的监察院官员周身散发着阴寒气息，正是最近在京都大肆抓人的莫泉。

  “完了，莫阎罗亲自出马，顾老板到底是犯了什么大事？”

  “还能是什么，最近莫阎罗不是在调查范尚书那档子事吗，想必顾老板也牵扯进去了。”

  “唉，安安稳稳的生意不做，非要和这些大官搅在一起。”

  “散了散了，我的货还找不到人拉呢……”

  有着前些日子监察院布告带来的影响力，百姓们倒没有怀疑莫泉是乱抓人，唏嘘几句后便四散开来。

  人群角落处的一名灰衣汉子远远看着监察院的车子离去，目光闪烁，也跟着走向了别处。

  他一路沿墙而行，不与人交谈，在城南的街道巷弄当中七拐八绕，明显是在躲着什么。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其身后不远处便有一人缀着，每走一段距离，缀着的人便会换了。

  有提着篮子去浣衣的大妈、有满面尘霜的行脚货郎、也有沿街乞讨的小乞儿……

  足足半个时辰后，此人走过转角的一个巷子，骤然见到一抹亮光从眼前闪过。

  下一刻，他脖颈上出现一道血线，身形轰然倒地，气息全无。

  跟踪他的那名小乞儿脸色大变，谨慎地左右看看，没有急着上前，而是借着讨钱，冲到了一名看似普通的书生面前。

  “通知院里，螳螂被杀了。”

  趁着书生往破碗放铜板的时候，小乞儿嘴唇不动，低声说了一句。

  书生瞳孔收缩，微不可查地点点头，状若无事地与小乞儿分别，慢悠悠朝街道外走去。

  而小乞儿，索性在附近阳光好的墙根找了个位置，看似躺着睡起了大觉，眼皮却微微掀起，一直注意着无人在意的巷子处的尸体。

  不多时，言冰云白衣飘然，带着几名气息凌厉的监察院官员来到了此处。

  小乞儿一个骨碌站起来，向言冰云恭敬行礼：“主办大人，凶手动作很快，属下未曾看到人。”

  “你身份暴露，立即出城，会有人接应，将你安置妥当。”

  言冰云朝着小乞儿说了一句，随后不再管他，三两步走到了灰衣汉子的尸体旁边。

  他蹲着细细查看了一番伤口，原本就带着冷意的双眼更加冰凉。

  灰衣汉子的伤口惊鸿一剑见血封喉，凶手为了万无一失，甚至还在凶器上抹了两种毒药，让他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自从知道京都与万年县的情报封锁被人破了后，言冰云便不再白费力气，第一时间彻下了封锁网，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京都。

  恰好莫泉受命调查范建一案，发现信阳和东宫似乎在有意地收缩力量。

  言冰云便顺势制定计划，莫泉在明面上查案，自己则派人盯着这些负责收缩力量的人，按图索骥，捉拿这些平日里潜伏起来的谍子。

  谁知竟然有人快他一步，抢先灭口！

  “大人，会不会信阳方面发现我们了？”一名言冰云的得力属下猜测道。

  因为朱格之事，新任的监察院一处官员对长公主没有半点好感，说起信阳来也没有丝毫顾忌。

  而且，杀人灭口，向来是切断线索的最好手段，大家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是长公主得知了监察院的计划。

  “不会，”言冰云摇了摇头，沉声道：“信阳方面若是发现我们的计划，就没必要让人出来露馅了。”

  “这事，要么是有第三股势力参与，要么便是我们内部出了叛徒。”

  言冰云的话说得很是笃定，让身边的几名监察院官员深思起来。

  不管是这两个原因中的哪一个，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好事。

  “回去吧，看看其他各处的情况，再自查一番，找找内鬼。”

  言冰云淡漠的眸子扫了巷子周围一圈，没有发现线索，开口吩咐道。

  几名监察院官员点点头，随着言冰云离开了此处。

  翌日，范府。

  范闲坐在小院中，手捧一本《九域广记》，捻着红提，精神食粮与物质享受都不放过。

  吱呀——

  院门被人打开，范闲皱了皱眉：“老王，怎么又给我找事，还能不能让我过几天安生日子？”

  他话语中有着浓浓的不满，仿佛真的喜欢上了这种悠闲的生活，不想去理会外边的纷争一般。

  王启年讪笑着凑了过来：“大人，不是王某不长眼，是小言公子有重要消息，要王某跑个腿。”

  说着，他将藏在袖中的一张信纸递给了范闲。

  范闲接过扫了一眼，抛下手中的书籍和红提，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所有能直接指向东宫与信阳的线索，都被掐断了？”

  他的目光吗，极其凝重。

  言冰云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大略讲了一遍，两日时间，言冰云足足发现了十四条指向东宫与信阳的线索，可每到关键时刻，都会被人掐断，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

  “大人，这事小言公子也没了主意，所以要我来问问您的意思。”

  “对了，小言公子已经查过了，不是内鬼干的，他推测可能有第三股势力插手。”

  王启年充当着一个称职的传话人，将言冰云的吩咐极尽详实地向范闲复述了一遍。

  “第三股势力？”范闲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点，脑海中灵光乍现。

  上次万年县的事情，便是有着第三股势力插手，而那股势力，最后证实了是庆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