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个泡泡
作者:南奚川      更新:2022-03-02 16:43      字数:5162
  一路上, 夏桑子绞尽脑汁去套话,可孟行舟不是“嗯”就是“哦”,铁了心要敷衍她,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夏桑子看这个方向是往南郊, 愈发想不明白这是要去哪。

  南郊是元城近几年的新开发区,远离城区, 环境优美, 以住宅休闲为主。房价居高不下, 又以别墅区居多,被当地称为“小浅水湾”。

  除了别墅, 这边新起的五星级酒店、俱乐部、高级农庄也不少, 但消费不低,渐渐地,成了商业贵胄喜欢来的地儿。

  夏桑子前两天跟着老爷子参加战友婚礼, 来过几次, 不过做客为主, 对这片区域也不了解。

  夜幕降临,属于南郊的时间才刚刚开始。从高速下来,一路往南走, 越靠近南郊, 连路灯都亮堂不少。

  南郊不似市区那种高楼林立,钢筋水泥堆积起来的繁华, 这边的建筑物普遍不高, 成点状分布, 乱中有序却自成一派,透着股低调奢华。

  孟行舟似乎对这边很熟悉,面对众多十字路口,他没开导航,也知道什么时候右转左拐。

  越野开过别墅区,开了二十来分钟,一栋白色建筑在视线里不断放大。

  远看不大,离得近了,夏桑子才发现,从外面进来到建筑入口,这段路几乎绕着它的外围转了一圈。

  这转圈的功夫,她扫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差不多十分钟。

  这片区域限速六十,夏桑子结合起来,脑补了一下,才真实地感受到,这栋建筑物到底有多大。

  临近入口前,一辆超跑横插过来,引擎比周围环绕的轻音乐还有存在感。

  它车速不见,横冲直撞,幸好孟行舟反应,及时刹车,不然非得撞一起不可。

  超跑很是嚣张,抢了别人的道,也不见车主下来道个歉,反而抢在他们之前,先一步刷卡进停车场,那一脚油门轰的,好像是在故意示威似的。

  看看你们的小破车,我的豪华超跑一辆顶你们十辆。

  大概就是这种意思。

  夏桑子刚刚被吓了一跳,看见前面那辆超跑又这样炫富,忍不住嘲了一句:“哪里冒出来的暴发户。”

  孟行舟敛眸,轻踩油门跟上去,夏桑子看他开了拿停车卡的地方,出声提醒:“三岁,你还没拿卡。”

  她这边刚说完,前面的门禁栏没感应到停车卡,却自己打开来。

  “……”

  别人刷卡你刷车,厉害啊。

  夏桑子一头雾水地下车,她带上车门,看见建筑物内,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小跑过来。

  男人看见孟行舟的一瞬间,眼前一亮,加快步子,走到他前面,脸上挂着和蔼笑容:“小舟来了啊。”

  孟行舟点点头,把玩着车钥匙,淡声问:“还有没有空场?”

  “有啊,你来肯定有。”男人看起来有点激动,他似乎想跟孟行舟多说两句,可又怕说错话,搓搓手,小心翼翼补充道,“要是孟先生知道你来,肯定很高兴,要不要我现在……”

  “不用。”孟行舟把车钥匙丢给他,叫上夏桑子往里走,走了两步,回头说,“别告诉他。”

  男人感到为难,但也不能当面忤逆他,只能先答应下来:“……好的。”

  ——

  看着两个人走远,男人从西装口袋里摸出手机,脸上尽是欣慰,拨通一个电话,响了几声那边才接起来:“老张,什么事?”

  老张只差没有老泪纵横了,伸手擦去眼角不存在的热泪,回头偷偷瞄了一眼,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幻觉,才开口:“孟先生,小舟带着一个来了马场,是小舟啊!小舟还带了一个女生,不是男生,是女生啊,孟先生!不过小舟让我别告诉你,通电话这几分钟里,你就当不认识我吧。”

  孟父:“……”

  “他们进场子了,估计要玩一会儿,孟先生你要不要过来看看?这真是太难得了,这么多年,你们父子,是不是终于可以相认了!”老张激动得说错话,连忙纠正,“不对,是冰释前嫌。”

  老张是从孟父创业时,就跟着他的司机,为人沉稳,做事果断,算是心腹一样的存在。

  前两年南郊被政府开发,孟家在这里盘了一块地,开了一个马场俱乐部,一直都是老张在管理。

  孟家的大小事老张都清楚,包括孟行舟和孟父之间的隔阂。

  这马场开了好几年,孟行悠经常来玩,可孟行舟一次也没来过,对于家里的产业和生意,漠不关心。

  前阵子老张听孟父说,他生日的时候,孟行舟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虽然父子俩也没说上话,不过好歹这也是,孟行舟主动联系了家里一回,已经是非常难得。

  老张那时候都念叨,孟行舟外冷内热,也是心软的人,这迟早有想明白的一天。

  这不,今天就来了,还带着一小姑娘,看来这一天,比他预计的还要早。

  孟父在老张最落魄的时候,帮了他一把,这些年相处下来,老张拿孟家人当自己人。他看见这孟家父子之间,冷冻了十多年的冰山,总算有了要融化的趋势,是打心眼里为这家人感到高兴。

  孟父听老张在那边激情演讲,心里如打翻了百味瓶,顾及儿子的感受,最后还是没做什么,只吩咐老张招呼好人,不要怠慢也别生分,便挂了电话。

  孟母看见丈夫拿着电话,心事重重站在窗前,抬腿走过去,轻声问:“怎么了?愁眉不展的。”

  孟父握住妻子的手,摇摇头,眼里似乎有泪光闪烁:“没事,老张刚刚打电话来,说小舟带着一个小姑娘去了马场。”

  孟母惊讶地捂住嘴,情绪有点不稳:“小舟他……他从来都没有……”

  “对,家里的地方,他从来都不去。”孟父苦笑,叹了一口气,“他始终是怨我的,这个结没有那么快解开。”

  “不着急,慢慢来。”孟母挽住丈夫的手,靠在他的肩头,缓缓道,“我们还有时间弥补,等小舟自己想明白吧。”

  孟父搂住妻子,宽慰她也宽慰自己:“也只能这样了。”

  孟母眼珠子一转,抬头问他:“你说小舟带的小姑娘是谁?”

  孟父没有犹豫,脱口而出:“夏家那个丫头呗。”

  夫妻俩心照不宣,交换一个眼神,笑了起来。

  ——

  夏桑子跟着孟行舟进去,有个穿着马甲的服务生过来招呼他们,态度比对待贵宾还客气。

  趁服务生去取全新骑马装的空档,夏桑子放下饮料,小声问对面的人:“三岁,这马场是你家开的?”

  孟行舟“嗯”了一声,不太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转而问:“你还会骑马吗?”

  “当然会了,以前你还输给我,你都忘了呀。”夏桑子难得扬眉吐气一回,调侃他,“不止骑马,还有射击,你也比不过我。”

  孟夏两家关系好,夏老爷子又是一个喜欢舞刀弄枪的,从小带着夏桑子一起玩,这种体能训练,练了总没坏处,强身健体还防身,夏老太太也没反对。

  后来孟行舟跟夏桑子玩在一起,老爷子念着老战友情分,把他当成自己的孙子,两个孩子一视同仁,夏桑子学什么,他也学什么。

  骑马、射击、搏击,夏桑子总是入门最快的那个,孟行舟大多时候都比不过她。

  可每一项到了后期,夏桑子总会被孟行舟反超。

  现在孟行舟天天在军校训练,要赢过他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之间,早就落下一大截。

  “一会儿比比。”孟行舟微扬了下眉,“看看你技术退步到了什么程度。”

  夏桑子也有一段时间没有骑马,被孟行舟激起胜负欲,斗志昂扬地说:“比就比,你输了可别觉得没面子。”

  “你别哭鼻子才是。”

  两个人换完衣服,带上护具,走进马场。

  天已经黑尽,外面下起小雪来,服务生把天窗关上,室外瞬间变成室内,将冷气隔绝在外。

  马场赛道是按照马术比赛的规格建造的,场地很大,一眼看不到头。

  虽说今天是被孟行舟不明缘由带过来的,在游乐园玩了一天,本来就有点累,可夏桑子此时此刻,看见这场地,还是想去活动一番,要是能赢孟行舟一场就更好。

  没有比酣畅淋漓运动一场,还拿到第一更解气的事情。

  什么再婚什么家庭琐碎,全都见鬼去吧。

  喂马师傅从马厩挑了好几匹马来,让两个人挑。

  夏桑子挑了一匹白色的马,看着纯良温顺,十分顺眼。

  孟行舟比较随意,挑了一匹黑色的,直接踩住脚鞍,蹬腿坐上去,黑马脾性有点急躁,似乎不太喜欢被人骑着,按耐不住在那发脾气,好像随时会发狂冲出去。

  孟行舟扯住缰绳,还算游刃有余,他看马实在不安分,抬头对夏桑子说:“我先跑一圈。”

  夏桑子在服务生的帮助下上马,与他坐在同一高度,她低头看了眼那匹黑马,不太放心:“要不然你换一匹吧。”

  孟行舟跟这匹马较上劲,马越难驯服,他这股劲儿越强烈。

  “不用,跑一圈就好。”

  说完,孟行舟双腿加紧马腹,抬脚一踢,黑马仰天长啸一声,如一阵风,往前冲去。

  夏桑子坐在旁边,头上的帽子被黑马跑过带起来的风,吹到地上。

  这匹马性子也太烈了,不过跟孟行舟莫名的还有点像。

  夏桑子一边感叹,一边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帽子,重新戴上,她这边准备起步去追孟行舟,他动作更快,已经骑着马往回跑。

  黑马比几分钟前温顺不少,虽然还是瞪脚甩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可没有再乱发脾气。

  夏桑子惊讶地看他,出声问:“你对它做了什么?”

  孟行舟扯住缰绳,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言语间难掩轻狂:“告诉它谁才是爸爸。”

  “……”

  孟行舟看夏桑子调整好,眸色一沉:“比一场?”

  夏桑子挺直腰杆坐着,接过服务生手上的缰绳,双目正视前方:“来吧。”

  服务生拿过小旗,站在赛道旁,高举右手,数着三二一,最后一声令下,夏桑子和孟行舟几乎以同样的起步速度,从出发,骑着马往前冲去。

  耳边尽是呼啸风声,夏桑子眼看着要被孟行舟超过,集中精神加速,马受到打击,四肢跑得更快,夏桑子坐在它身上,整个人颠得厉害,但却不难受,只觉痛快。

  一圈下来,夏桑子还是落后孟行舟几秒钟,她平时看着脾气好,实则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嚷嚷着还要来一场。

  孟行舟没有意见,等马休息够之后,陪夏桑子跑了第二圈,他丝毫没有让步放水的意思,夏桑子还是没有跑过他。

  这么连着跑了五圈,最后连马都跑不动,夏桑子才消停。从马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双腿发软,走路都是飘的。

  孟行舟常年训练,体力比她好,扶着她往休息区走,故意逗她:“还比吗?马厩里的马多得是。”

  夏桑子认栽,一个劲地摆手拒绝,以挺尸的姿势在椅子上瘫着,疲惫得说话都费劲:“不比了,你们军校生都是怪物。”

  孟行舟给服务生递了个颜色,服务生会意,放下吃食和饮料,转身离开场子,顺便给他们带上了大门。

  “累不累?”孟行舟侧身,从果盘里挑起一块雪梨,放在她嘴边,宛如在伺候大小姐,“张嘴,这个甜。”

  夏桑子倒是享受,这种难得的孟氏贵宾级服务。她张嘴咬住雪梨,甘甜的梨汁在弥漫在口腔,放佛一瞬间甜到了心坎里。

  夏桑子满足地眯了眯眼,把雪梨咽下去后,揉着自己的腿,嘀咕:“我今天明明是出来玩的,结果比在学校训练还累。”

  “那走吧。”

  “这么快,我还没休息够呢。”

  孟行舟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俯身看她:“趁着累赶紧回家休息,能睡个好觉。”

  夏桑子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傻地盯着他。

  孟行舟用手撑着椅子把手,低头解释:“累了一天,很遗憾,你没空想其他事情了。”

  “你不是说收点利息……”

  “你输我五场,这利息够我吃一年了。”

  夏桑子一怔。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难怪会大晚上带她来马场,故意说话激她,和他比赛。

  难怪他明知道她心情不好,赛马的时候也不放水,反而让她不停地输。

  难怪他了解她体力根本受不住这么多圈,还要由着她一场接一场地比,不给任何喘息机会。

  他寸步不让,原来只是为了让她累一场。

  体力耗尽,疲倦至极,回家沾枕头就能安睡,至少今晚,不会去想那些糟心事。

  夏桑子垂眸,用手遮住眼睛,心头涌上一股酸意,说不出话来。

  孟行舟见她不动,抬手去摸她的头,类似安抚:“现在可以回家睡觉了吗?”

  夏桑子拼命点头,努力把眼泪逼回去,别过头撑着椅背坐起来。

  老张捧着厨房刚做好的海鲜,推门进来,热情地说:“小舟啊,玩累了吧,快尝尝,我让厨房加了个班,给你们做了宵夜,可好吃了。我跟你说这个厨师,是我专门从五星级饭店挖过来的,你今天来的真是时候,他明天就休班……”

  话没说完,老张抬头看了眼,只见前面的椅子上,孟行舟弯腰垂着头,一只手按着人小姑娘的头,小姑娘的上半身被孟行舟的背挡住,两个人的姿势,怎么看怎么有故事。

  老张心想自己坏了事,捧着海鲜,来了个原地向后转,要有多识趣就有多识趣:“打扰了打扰了,海鲜有什么好吃的,一点都不好吃,你们继续,继续,瞧我这事儿办的,该反省。”

  “……”

  “……”

  夏桑子心想完了,推开孟行舟,从椅子上站起来,正要追上去解释,只听见老张非常欣慰地,捧着那份五星级海鲜,长叹一口气。

  “现在的年轻人哪,可真是太有活力了,孟家有后指日可待啊。”

  夏桑子:“……”

  完了个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