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入潮知道柳剑阳一定会来看她，所以她特意化了妆，尽管她知道自己不会嫁给柳剑阳，但她还是想见他，有些话总要说出来。

  她不是个没有主见的人，但是有些事，她真的不知道如何选择，或者说，怎样面对没有选择的事。

  柳剑阳来了，脸上带着她熟悉的笑容，但花入潮却有些心痛，因为她知道，这种笑容以后很少能见到了。

  “小朝！”

  “你来了！”

  “嗯！”

  “你见过我爹了？”

  “见过了，事情都说清楚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不过我不会留在这里了！”

  花入潮凄然一笑，深情道：“我爹要我嫁给别人！”

  “嫁给谁？”

  “吴家的吴三公子。”

  “吴家是当代的武学豪门，吴三公子一直都喜欢你，你爹是想壮大势力！”

  “我清楚，我不过是枚棋子！”

  “可是你没有选择，你爹做出的决定很少改变。”

  “我要嫁的人不是你，你的心，会痛吗？”

  “会吧！也可能不会！因为有些事当时觉得是错的，但看到结果时却忽然觉得是对的。”

  “你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现在的我？”

  “是吧！也可能不是！因为有些事当时觉得是对的，但看到结果时却忽然觉得是错的！”

  柳剑阳笑了，就好像时光停留在了几年前，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个时候，简单的他们该有多么好！

  花入潮收住笑，轻声道：“没想到经过这些事，我们还能这么开心的笑着！”

  “事情归事情，我们是我们！为什么不能呢？”

  “说的好！”

  “小朝！不管以后我过得怎样，我和你爹之间怎样，我都永远拿你当我的好妹妹！”

  “好！”

  花入潮的眼中多了种动人的柔弱，她看着柳剑阳的眼睛含笑道：“我也希望，不管以后我做了谁的妻子，做了谁的娘，我都希望你不要忘记我，希望你能来看我，然后就像现在这样，还能一起说说话！”

  “会的，我一定会的！”

  花入潮慢慢走向他，眼中已泛起泪光，她委婉而笑，说道：“我想让你最后一次抱抱我！”

  “好！”

  这是柳剑阳与花入潮的别离，江湖儿女，不知随江湖何去。也许待到重阳日，还能青梅笑竹马。

  离开护金堂，柳剑阳最想见的人是小芸，他答应过她，一定会回来，好在他活了下来，活下来才能兑现诺言。

  他若有所思的走在长街上，眼神游动中忽地停下了脚步，然后眉头一皱向一处告示走去。

  柳剑阳见过这个告示，而且见过很多次，不仅仅是他，凡是生活在这条街上的人，都见过这张告示。而重要的是，不是人人都见过，而是告示贴了许多次从没有人揭过。

  告示上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有一个叫西风口的地方是一片零散的边塞小镇，那里悍匪横行，马贼猖獗，生活在那里的百姓哭不堪言，饱受欺凌。朝中曾多次派兵围剿，怎奈无人生还，所以朝廷特地张贴告示，若有人能剿灭匪贼，可赏金百两，封五品清查将，保一方安宁。”

  柳剑阳是第一个揭下告示的，也可能是最后一个，也可能是仅有的一个。片刻间，他被众人围住，一个中年汉子兴奋道：“我认得你，你是护金堂的柳剑阳！你揭告示了！”

  “没错！我揭告示！不过我只是柳剑阳，和护金堂不再有关系！”

  这在众人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揭下了告示，人人都觉得，去了西风口的人不会活着回来，因为民间传闻：“一如西风口，鬼神皆难走！”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有的人当他疯了，因为他丢了金玉飞翎。

  开门的是小芸，其实她多半猜到来的是柳剑阳，因为这个时候，通常不会有人来。

  “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快进屋吧！”

  “嗯！”

  “你饿了吧？我给你做点吃的。”

  “还真是有点饿了！”

  饭菜已经做好，柳剑阳一边吃着一边和小芸说着话，他的确有些饿，但他更想把事情说给别人听，说给他想倾诉的人。

  现在小芸知道了柳剑阳所有的事，她对这些事惊讶，因为这些事是她无法想象的。江湖，只有在江湖里挣扎过的人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不管怎样，一切都过去了，你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倔强！”

  柳剑阳淡笑道：“倔强？倔强。这个词用的真好！”

  “那么，你真的打算去西风口吗？”

  “真的要去！”

  小芸调侃道：“原来你是想着升官发财的？”

  “不，我不是想着升官发财！”

  “那是图什么？”

  “什么也不图！”

  “可是，总该有个原因吧！”

  “我是想走一条别人不愿走的路，我觉得应该有这样一条路。”

  “但是这条路会很难走，而且很有可能无法回头。”

  “不重要了，人生哪有能回头的路？”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想做些习武之人真正应该做的事，而不是尔虞我诈，贪财凌弱。”

  “没错，是这样。如果我没能回来，我不会后悔，如果我能回来，我一定会锄强扶弱，保一方太平。”

  “可是就算你做了清查将，官场也是江湖，不一定有你想的那么好。”

  “我知道你说的，不过没关系，我会一直倔强的活下去。”

  “看来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可能只有你这么觉得吧！”

  “那么，你舍得我吗？”

  “舍不得！”

  “可是你一定要去。”

  “因为我不想一生都活在意想和怯懦中！我决定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做！”

  “我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只是你不要忘了，人世中还有一种羁绊叫儿女情长，我会等你！”

  “那么你会一直等我吗？”

  “三年吧！一辈子太长，我承诺不了！”

  “三年足够了！不管我生死如何，我都应该知足！”

  “希望有一天会和今天一样，开门的是我，回来的是你！”

  “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半个月后，南城门，辰时。

  朝廷不会派兵给柳剑阳，随他一同前去的是三十死囚，这些人皆是习武之人，身犯命案。

  除了柳剑阳，每个人都服用了一种叫忘我散的毒药，那是一种慢性毒药，六个月后，若是没有解药，他们的记忆会慢慢消失，然后忘了自己，忘了吃饭，忘了所有的一切，最后呆滞而死。

  所以六个月后活下来的人要赶到一个叫避风关的地方，那里有人给解药。

  小芸找来街坊帮忙，南城门外已经摆起了两趟长长的摊子，这是她和柳剑阳说好的，她要为众人饯行。

  桌子上有酒和小菜，也有点心和馄饨，美味让这些人胃口大开。

  最后一杯酒已经干了。

  柳剑阳和小芸柔情而视，离别就在眼前，离别的话腹中千句，说出口的不过七八。

  “我要启程了，你多保重！”

  “我会的，你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走了！”

  “我会一直看着你远去！”

  “好！”

  小芸神情动容，欲言又止，柳剑阳看着她坦然而笑，小芸慢慢平复了情绪，微笑道：“走吧”！

  柳剑阳慢慢转过身，起身策马没有再回头，小芸一直看着他，直到消失不见。她脑中思绪万千，淡淡一笑，眼中已满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