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想要直面上一段征程里猝然离场的原因，正是这份谈话氛围给了她跨出这一步的底气。

  “范总，你咋看女性高管和下属的感情呢？都说职场上最保险稳妥的管理，就是不要牵涉私人感情。如果高管和下属发生了私情，你觉得会影响到公司的运营吗？”

  “很有趣的问题，我想想撒。”范霞微微昂起下颔，立刻就从这段询问里捕捉到了潜藏的信息，“一般来说，有些公司不希望发生办公室恋情，是担心感情有变会影响双方的协作。”

  “果然大多数公司都这么认为吧？”晓婷淡然地为对方添上清酒，这也是她预料中的回答。

  “那也只代表大多数公司的想法。”范霞语带玄机地绕了个弯，“锦声未必是这样觉得。”

  “哦？”晓婷停下了伸向三文鱼寿司的筷子，很有兴趣地抬起眼睑看了过去。

  “人在登上一定位置以后，会得到很多东西，随着得到的东西越多，背负的也就越多。”范霞拿起酒杯，浅浅啜了一口，“对于高管和下属的感情，你刚刚用了‘私情’来形容吧？”

  “为啥是‘私情’呢？那就表明，身为高管的你，对这种恋情也觉得顾虑对不对？”

  对方问出的这句话，显然切中了晓婷的心事，让还在斟酌用辞的她一时无法坦然作答。

  “看，你也觉得为难和棘手。职场其实就是各种人情世故的缩影，才会有很多公司不希望员工之间有啥子感情牵扯，要是双方身份有所落差，搞不好还会落人口舌……”

  “然后被人拿来当成武器对付自己吗？”晓婷不动声色地接过话题，“这种事情在职场也常有发生，所以稳坐钓鱼台的准则，就是永远不要和下属有任何感情牵扯对吗？”

  “那要看到底是对谁了。”范霞爽朗地笑了起来，她笑得是如此无所顾忌，连脸上皱纹毕露都毫不介意，“有时候一份妥当的爱情，对于女人来说就是最好的保养品。”

  “……”对方的话风转得太快，晓婷一时还跟不上这种跳跃式的脑回路。

  “比如遇见了投缘的男人，把他当成奖励自己的犒赏，对工作或生活常会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对方悠然夹起一个鲜虾寿司，“结果咋样，其实只视乎女人的判断力罢了。”

  “判断力？”晓婷思忖着这番话的含义，在不自觉间，她已经被范霞的思维方式吸引住了。

  “有些男人就像罂粟，也许很美味，却能让人深陷泥潭；但有些男人会像咖啡，不光在困意重重时可以提神、更能在心神不定时给自己勇气。”

  对方单手托腮，饶有兴趣地迎向她的目光：“后者的话，就算是职场恋情，也不见得有啥子不好，这就是我的想法和态度。”

  有那么一刻，晓婷的心被触动了。

  范霞不羁又老练的眼神与动作，像磁石般发挥了吸引力，让她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居然有了一种和对方相见恨晚的感觉。

  “是吗？”她巧妙地控制自己，避免流露出任何情感痕迹，“我第一次听到有老板这样说。”

  “所以来锦声吧！如果这就是你顾忌的原因，那我就表个态，在锦声这都不是事！”范霞干脆利索地抛出橄榄枝，“一个女人活到了我这个年纪，只会把目光放在值得关注的事情上。”

  对着陷入沉默的晓婷，她加快了攻势：“你很强大。我喜欢强大的、明白自己想要啥子、并会义无反顾去追求的女人。锦声刚好空了个创意群总监的位置，为啥子不过来试试呢？”

  “范总……”晓婷迟疑着，“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就决定把这么重要的职位给我，真的没问题吗？”

  “有啥子问题？要连这点眼力都没得，那我咋个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范霞哈哈笑了起来，也给晓婷满上一杯清酒，“你上一段故事已经结束了，新的故事就该在锦声开始。”

  两人干杯以后，同时将清酒一饮而尽。

  在互通的心意间，晓婷忽然想到了夏晨，想到他冲她喊出来的那句心迹：“那些你想要的，让我陪着你一块重新把它们取回来！”

  然后一反常态地，她突然在如此关键和重要的时刻，做了一件完全不符合自己风格的事。

  “范总，上一家公司里，我有一个很有潜力、很能做事的下属，他现在也离职了，还没确定要去哪家公司，所以……”她稍停了一下，推动自己继续完成这个艰难的选择。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能带着他一块过来吗？他是客户执行，从客户沟通到团队互动都做得不错，我觉得他是个可以派得上用场的人。”

  范霞没有马上回答。

  她浅笑着端详晓婷的表情，露出一副心领神会、却坦然接受的神色，接着只反问了两句：“这么好用的人才，为啥子不用呢？难道还需要再顾虑啥子吗？”

  真是一锤定音的回答，轻易就瓦解了晓婷的辗转与踟躇。

  从对方身上，晓婷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一股与她自身极为相近与类似的气息。

  眼前年近五十的女人虽然更为年长、拥有的也更多，但却是她的同类。

  而对方独特的处世风格，也发挥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在短短几个交流回合以后，就促使晓婷果断地作了选择。

  “请再给我几天的准备时间，如果范总不嫌弃的话，我很乐意为锦声效劳。”

  接洽了那么多公司，一直处于反复斟选中的她，终于选定了下一段征程的前进方向。

  “得行！一切就交给我来安排，锦声正缺你这样的领导者！约好了，可别爽约让我失望撒。”范霞爽快地再举起杯子，于是她们又再干了一杯。

  这天回到家后，晓婷立即给夏晨打了电话。

  或许是她态度转变得太快、或者是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另一端的他硬是愣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咋个了？”她耐心地在这份安静里等了很久，“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啊……”他拖着长长的尾音，忽地一下把音调提得老高，“这突然袭击太成功了！刚才真把我给吓懵了！婷姐，这是真的、真的对吗？你不会在骗我吧？”

  “憨包。”她嘴上虽在骂着，嘴角却泛起了笑意，“不过有些事情，我们需要事先约定清楚。夏晨，我不要在同一个地方再绊倒第二次，这个你能够答应我吧？”

  已经松开的手，也许未必能够再连在一起，却不代表那些曾一起走过的路，不可以再换个形式继续相伴着走下去。

  这次在锦声平台上的再度聚首，无论对晓婷和夏晨来说，都不吝于一场将信赖押在对方身上的赌注。

  尤其是，双方都曾因为感情问题，一同在事业上跌了跟头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