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情做菜的手艺超然。

  今儿家宴几个硬菜都出自她手。

  楚烟注意到，连蓝桥易这种吃饭很挑的人，筷子都在那道桂鱼里去了好几次，味道可见一斑。

  午宴过后。

  蓝起年邀着侄子到实验室看他的研究数据，贺情本就是个工作狂，一听也跟着去了。

  而贺一瞳则领着溪溪到后山去掏鸟窝。

  客厅里，只剩下老爷子和楚烟。

  “楚楚啊，你随我来。”蓝振华起身，让人准备一壶茶送到书房。

  公馆戒备森严。

  就连进出书房，都需要眼膜识别。

  蓝振华推开门，朗声道，“随便坐。”

  “好。”

  楚烟应承着，视线快速在屋内转了来回，不得不说，老爷子的书房应该是多数文人向往的，那满满几墙的珍藏就够专家研究了。

  公馆内，没有佣人。

  端茶倒水这些活儿，都是老爷子的警卫员来做。

  “楚楚，今儿没吓着吧？”蓝振华品着茶，笑呵呵问。

  “说实话，有点。”

  楚烟坦然说着，随即不好意思道，“那些礼物确实贵重，跟天上掉馅饼似得，不管谁收到，应该都会被砸蒙圈吧。”

  蓝振华爽朗大笑。

  直言说，“我就喜欢你有啥说啥的性格，挺好。”

  顿了几秒。

  他又接着道，“东西早早就备好了，将来一瞳找到姑娘要结婚，给她的，和你的是一样的，这是蓝家对你的尊重与认同，也是给你留条后路，万一日后你们的感情有问题，至少还有财力作为保障。”

  “嗯。”

  楚烟乖巧应下，“我会好好保管的。”

  等将来蓝桥易正牌夫人出现时，她还要将这套传家宝给人家呢，莫名的，她心里突生一种使命感。

  老爷子笑了笑，没说话。

  只悠悠品着茶。

  过了片刻。

  他放下茶杯，转身从檀木书柜里取出一本相册，招手，“楚楚，过来，给你看样东西。”

  楚烟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

  映入眼帘的，是身穿学士服的蓝桥易，他站在梧桐树下，身形颀长，俊逸非凡，不远处，几个女孩正偷偷瞟向他。

  照片的左侧，写着一行小字。

  ——蓝桥易，20岁，毕业于帝国理工大学。

  蓝振华一张张往前翻着，遇到有趣的事儿，便打开回忆的盒子，可以讲好久，而楚烟则扮演着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透过这些照片，她觉得蓝桥易的整个青春都活泛起来。

  “这是纪空雨？”楚烟指着一个稚童的单人照，不太敢认认，从那粉嘟嘟的五官，依稀可以分辨出与纪家小少爷有几分相似。

  “是他。”

  蓝振华笑着解释，“空雨小时候生的秀气，像个小姑娘，我和他爷爷就说，若真是个女孩儿，两家还能定娃娃亲。”

  楚烟忍俊不禁。

  不由自主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竟然觉得还挺赏心悦目？

  接着。

  老爷子又翻到了下一页。

  当楚烟看到上面的人时，呼吸瞬间凝滞。

  清瘦的小少年坐在钢琴边，穿着立领小开衫，熨烫的笔挺的烟管裤，俨然一个翩然有礼的小王子。

  竟然是他！

  当年自己救下的小男孩！

  最重要的是，在这张照片里，可以看到没翻修之前公馆的内设，以及庭院里的喷泉。

  楚烟无比确定，她当年和爸爸来过这里。

  “这是蓝桥易几岁的时候？”楚烟未曾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哑。

  “11岁。”蓝振华抬眸看着她，叹息，“这个时候，桥易刚刚结束一个月的心理疏导，情绪有些不稳定，空雨经常过来陪他玩儿。”

  后面的话，楚烟已经听不进去了。

  也就是说，当年他们在太平洋岛上相遇时，蓝桥易11岁，而她7岁。

  恍然间，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

  为什么蓝桥易的车里会有艾琳先生的海豚抱枕。

  为什么她看着蓝桥易的眼睛，偶尔会有熟悉的感觉。

  为什么她在走进白色公馆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原来，多年前，她真得陪老爷子在后山钓过鱼。

  楚烟有想哭的冲动。

  那个蜷缩在小木屋里，被恶徒伤害过的小男孩，那个在阳光洒满窗台的清晨，为她留下纸条的小男孩，好好长大了。

  ——你真勇敢，谢谢你救我。

  蓝桥易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他当年写下的这句话，曾陪着楚烟走过无数个难熬的日子。

  她不是圣人。

  更不会同情心泛滥。

  却一次次朝洛洛伸出援手。

  追根到底，就是因为“勇敢”二字，无形中，楚烟在按着小男孩贴在她身上的标签而努力。

  “爷爷，这张照片能给我吗？”楚烟看向蓝振华，语调里带着乞求。

  “可以啊。”

  老爷子欣然将照片拿出，念叨着，“楚楚啊，前面还有更有趣的呢，你该拿几张搞怪的，必要的时候可以对付那小子。”

  楚烟笑了，“我就要这一张。”

  初遇与重逢，都是命运给予的恩赐，她无比感激多年后，能再次看到那双漂亮的双眸。

  老爷子还记得她吗？

  蓝桥易有没有认出她来？

  这些楚烟都不想去求证，她更愿意把天意交给时间。

  ......

  从书房出来，客厅里正热闹。

  贺一瞳手里抓着两只斑鸠，没抓牢，鸟儿从指尖溜走了，在屋里横冲直撞的飞，惹得溪溪跟着到处跑，几个新兵蛋子跟在后面追。

  蓝起年夫妇拿着显微镜，正对着沾着毛的鸟蛋研究。

  唯有蓝桥易，在一室热闹里，仍沉静自若。

  他长腿交叠，看着电视里的财经新闻，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楚烟身上。

  四目交织。

  楚烟望着他的眼睛，心底软的一塌糊涂。

  “爷爷找你说什么了？”蓝桥易拉着她坐下，低声问。

  “给我看你的黑历史。”

  她开玩笑，“爷爷让我私藏几张，说着必要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对付你。”

  蓝桥易不用猜，都知道是些什么，他捏着楚烟的下巴，坏笑，“用不着那些，你想对付我，动动嘴皮子就可以。”

  “......”

  “除了《人间草木》，汪曾祺先生还有许多语录，我都想听。”蓝大少爷疯狂暗示。

  楚烟笑着看他，“你又不是溪溪，还要听睡前故事？”

  “嗯。”

  蓝桥易煞有介事得点头，“楚楚，你怎么知道我不需要治疗呢？”

  楚烟笑容微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