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香龄永逝(上)
作者:十日央      更新:2022-06-07 09:41      字数:2092
  岁末,楚妍姑姑按照二十四节气排出二十四支歌舞,各有美名。

  立春时节,舞名为《立春天下始新生》,乐伶须着嫩黄色绸衫作舞,以应春时万物复苏、草木发芽之景。清明时,则用《清明时节雨纷纷》作舞名,脍炙人口,点明主题。

  舞衣的颜色款式,更加精细雕琢,春时草木新生,颜色也多以淡青、淡绿、鹅黄为主,夏时草木兴盛,便多大红大紫、大青大绿,到了秋天,又多一种“落叶色”,黄里透棕,棕里透橘,呼应落叶之色,韵致不凡。到了冬天,则以雪白色为主打色,以应白雪茫茫。

  “小姐,您想跳哪支?快选一支吧!”玉阶在一旁,出谋划策。

  图册里,没几支简单的,尽是后空翻、横叉跳这种高难度动作,浮光闪过,这支《仲夏铺罗扇》倒简单,仲夏之时,汗流浃背,这支舞,只手拿罗扇轻轻挥舞,甚是简单。还有这支《小雪羽扇舞》,手执羽扇翩然顾笑,似乎也不难。那,就练这两支吧!

  每人选定舞蹈后,便一齐在大殿排练,三日后,由师傅、姑姑从一堆人选里挑出舞姿极佳者,层层淘汰,组成最终人选。

  别人一伸胳膊一踢腿,都如蝴蝶振翅,春浪花涌,唯有我,似雄鹰起飞,波澜壮阔。是用力过猛么?难怪环沁嘲笑,今天,她俩不知去哪儿了,至今未来。

  窗外,依稀传来一阵细细的声音,“小姐,柳小姐!”

  我一时出神,跟不上步伐,立马被师傅点名批评。

  “柳小姐,奴婢有要事禀告!”窗外细细的声音不绝于耳,我一边思索一边跳舞,连连挑错。

  “既无心跳舞,再留在此也是徒劳,你,离开队伍,别扰乱他人步伐!”师傅点名叫我出列,我灰头土脸的走出大殿,见玉颂正在外面,一见我,立马跑上来,说玉簪被抓了!

  “玉簪为什么被抓?”

  “今天上午,抚弦楼的两个婆子,杨婆子与韩婆子,跑来清雅阁,说教坊爆发鼠疫,要挨家挨户灭鼠。咱们屋里哪有老鼠,我们日日打扫,连只蚂蚁都没有!说是来灭鼠,却顺手牵羊,拿我们东西,玉簪气不过,就跟她们理论了几句,这俩婆子仗势欺人,硬生生将玉簪抓走了!听说,还要打!小姐快去一趟抚弦楼吧!”

  难怪今天楚妍姑姑没来舞池,原来另有安排!鼠疫,为什么闻所未闻,教坊里的消息向来传得比风还快,若真有鼠疫,早传得人尽皆知!

  “禀姑姑,就是这个丫头,仗着自己主子得脸,全然不将您放在眼里,暴力抗拒,口出狂言,今天,您一定要让她知道您的厉害!”杨采莲婆子恶人先告状,楚妍姑姑忿然大怒,命手下人行刑,凶狠的皮鞭似大雨一般砸在玉簪身上,她大声哀号,大呼冤枉。

  我躲在门外,静听人音,此时此刻,一定是看清众人的最佳时机。

  “姑姑先消消气,犯不着为了一个丫头气坏身子!”灵蕉软绵绵的嗓音懆懆响起,似一朵解语花,种在霍楚妍身边,时时安慰,事事开导。

  玉簪哭得越发凄厉,我一个箭步闯进去,厉声吼道:“住手!”

  那人被唬了一跳,瞧瞧我,又瞧瞧楚妍姑姑,不知要不要继续,杨婆子一把抢过鞭子,说:“姑姑,今天是您立威的好机会,这主仆四人,仗着阿姨撑腰,事事掐尖要强,目无尊长,没大没小,您若是轻易放过她们,如何服众?!”

  韩婆子也跳出来煽风点火,我充耳不闻,只对楚妍姑姑说:“姑姑,您大人有大量,饶玉簪一回吧!她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您宰相肚里能撑船,饶她一次吧!”

  “不行!她暴利抗拒,十分嚣张,若任由她兴风作浪,那还得了?”

  楚妍姑姑被那起小人挑唆的柳眉倒竖,地上的玉簪,已被抽得浑身伤痕,我把心一横,俯下身将她背在背上,说:“晚辈自知无才,不入您的法眼。但今日,玉簪已受重伤,继续打下去,恐怕无益。晚辈恳求您,看在她年纪尚小的份上,饶她一回。晚辈一定好好教导,不再让她忤逆于您!”

  可怜玉簪满身伤痕,这些恶霸,竟敢下如此重的手!

  面前,无数人阻拦,我不置一词,背着玉簪拨开人群,挡路者,一律滚开!

  “站住!柳蓦秋,你好大胆子!”

  这一回,我与霍楚妍,总算是正面相冲,躲了怎么久,避了怎么久,就怕与之争执,可是该来的总会来,躲不了,避不开。

  受伤的玉簪抽抽搭搭的哭起来,我掏出手帕揩掉她的泪,告诉她,不用怕,有我在!

  她懂事的嗯了一声,好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蜷缩成一团。

  只是霍楚妍,为何无缘无故变得如此乖戾?

  从前,她再刁钻,也不至于失去理智,究竟发生了什么,令她似发了狂,着了魔?方才大殿里,还有几个其他房的丫环婆子被绑在地上,听候发落。

  灭鼠的旗帜下,会不会另有隐情?

  玉簪肤上的伤口似一条条血痕抽在我心,我一边为她擦药,一边暗自垂泣,如果,她不是清雅阁的侍女,或许就不会遭此劫难,那些人,分明是借此打压我!

  “小姐,疼,疼。”每碰一下,簪都疼得一哆嗦,我按住她,轻声抚慰,“我知道疼,但擦药才能好得快,忍一下,过两天就不疼了!”

  她不再言语,咬牙默默流泪。我擦下一条又一条绢帕,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滴滴滑落。

  喵,喵,喵,墙外,一只野猫正恼人的叫个不停,我大步跨出门,要赶走这只野猫,房里已乱成一团,你还在这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