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深陷
作者:慕时烟      更新:2022-06-06 10:57      字数:4562
  昨晚一整夜的鹅毛大雪将整座城市染满了白。此刻,天空竟再次坠落下了小小的雪花,落在了她肩头。

  视线里,她和薄言面对面站着,雪花在周围飞舞,像是将两人圈出了只属于她和薄言的世界,平添别样浪漫。

  她说了什么,薄言薄唇微勾在笑。

  分外清晰。

  接着,薄言从车里拿出两个袋子递给了她,她接过,两人又说了几句,她转过了身进餐厅。

  她应该也是开心的,唇角明显也有笑意。

  薄言仍站在原地,片刻后,应该是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薄言转身准备上车。

  蓦地,他顿住,抬眸。

  两人的视线隔着雪花对上。

  厉肆臣薄唇紧抿,抵在窗台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手背上,经脉隐隐跳跃,清晰得可怖。

  两秒,薄言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弯腰上车。

  楼下再无两人相对而站的身影,唯有浪漫雪花仍在纷纷扬扬洒落,每一片都像是见证两人甜蜜的证据。

  厉肆臣转身,后背倚着窗,大掌抄入口袋习惯性地摸出烟盒,抖出支烟咬在唇角点燃。

  尼古丁镇定血液,青白烟雾徐徐弥漫,长指夹着烟,想继续抽,他的眸却渐渐晦暗。

  眼睫低垂,烟雾模糊俊脸。

  半晌。

  烟圈吐出,厉肆臣微扯了扯唇角,挑出的弧度里似乎溢出了淡淡的自嘲笑意,又很快隐匿不见。

  烟头捻灭,抬脚,他回包厢。

  推开门,意味深长的八卦声热烈地钻入耳中——

  “让他走什么呀,干嘛不叫上来一起吃饭,都没见过你老公呢,说真的,什么时候带我们见见?”

  厉肆臣脚步倏地顿住。

  透过门缝,在这个角度,他恰能看到她被其他人围着,她的唇角微扬了扬,浅笑:“他很忙。”

  “就来见你一面啊?送圣诞礼物么?哇,是甜品,还有手表!这个牌子的手表每一款都是全球限量。”

  手表……

  他的薄唇抿了抿。

  “哥,怎么不进去?”忽的,程川

  疑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厉肆臣敛眸,微哑的嗓音很低:“没什么。”

  他推开门。

  热闹中,她抬起了眸,眉眼间还染着浅浅笑意,两人目光隔空相撞。但下一秒,她便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她轻声回答了句什么,跟着把东西收了起来。

  厉肆臣的视线,从她的脸上落在了那个被忽略冷落的盒子上。

  这一餐,味同嚼蜡。

  午后,雪停。

  离看演出时间还很早,一行人先到了塞纳河畔附近,约好差不多的时候再集合后便各自散开了。

  众人分开前,公司有突发事情等厉肆臣处理,他留在车上开了个视频会议,等结束是半小时后。

  下车,塞纳河畔人来人往。视线扫视一圈,他没有找到温池。

  眉头拢皱,他本能地四下寻找。

  突然。

  肩膀被拍了下。

  有那么短暂一瞬的欣喜涌上心头,然而当急切转身看到的是程川那张脸,欣喜消失得干干净净,包括眼中微末的亮光。

  “有事?”他掀唇,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听不出情绪。

  程川手插着腰,皱着眉在原地绕了个圈。

  “哥。”他冷静下来叫了声。

  “嗯。”

  闻言,程川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正了正色,没了一贯的嬉皮笑脸,直入主题地问:“你是在找温池吗?”

  厉肆臣睨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程川觉得自己猜对了。一时间,他一颗心纠结的像条麻花一样。

  他叹气。

  “哥,别啊,”他看着厉肆臣,“温池结婚了,整个学校但凡有过想追她念头的人,都知道她已婚,你没见她手上戴着戒指呢?”

  程修是他最敬爱的堂哥,看在程修的面上,在吃饭时偶然发现了不对劲,他没说,等到了现在。

  “送我们见面礼是幌子,其实你只想送给温池对吧?”他忍不住问。

  厉肆臣没有作声。

  程川:“……”

  没想到那种什么暗恋小说上写的“为了和你拍照,我和班上所有人都拍了照”类

  似的情节居然真实地发生在了自己身边。

  他苦恼,内心暗骂了声操。

  “哥,你这样……这样是破坏人家庭,当小三是会被人唾弃的。”程川苦口婆心,“温池很幸福,你别啊。”

  厉肆臣眸色悄然暗了好几度。

  “她很幸福?”他听到自己低哑的声音。

  程川猛地点头:“对啊,不然干嘛英年早婚,你没看今天她老公来后,她笑得那么开心啊。”

  心脏像是突的被什么刺了下,起先一丝感觉也没有,但不过两秒,微微的疼开始蔓延,最后竟变得尖锐。

  胸腔窒闷,连带着他再开口的话,亦是闷到了极致,字字缠着自虐般的窒息感:“他……对她很好?”

  程川叹气:“很好。”

  周遭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厉肆臣仿佛听不见也看不见,脑海中唯一回想的,是她和薄言相对而站的画面。

  程川有些担忧,试探地喊了声:“哥?”

  眼睫扇动,厉肆臣回神,嗓音极低:“我知道了。”

  “那……”

  “我会改签今晚的航班。”他说完,转身走向前方。

  程川没来得及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他看着那异常笔直的背影,莫名的,有种格外孤独落寞的感觉。

  就好像无论周围怎么热闹都与他无关。

  操。

  他竟然觉得好可怜。

  程川仰天长叹。

  烟瘾犯了,厉肆臣很想抽烟,但附近没有抽烟区,他作罢,想回车上抽一支,不经意地一瞥,熟悉的侧影映入眼帘。

  她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

  全然是本能的,他迈开长腿,不受控地往她那走,走得近了,他的脚步又硬生生地顿住僵在原地。

  她低着头,在看手表。

  是薄言送她的那块。

  看似十分珍视地从盒子里拿了出来,戴上左手手腕,和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莫名得万分相配。

  有发丝散落下来模糊遮挡了她的侧脸。

  她好像在笑。

  厉肆臣僵站在原地,没动。

  尽管,他该

  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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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 />

  温池原本要陪赵雪逛书店,没想到赵雪的男朋友搞惊喜突然出现,惹得赵雪直掉眼泪,她便给他们留了空间,自己四处走走。

  坐下后,她看了眼手里拎着的袋子,想了想,把里面的手表拿了出来,戴在了手腕上。

  薄言说这是帮温靳时顺带送来的圣诞礼物,她和温盏各一块。

  她该是喜欢的。

  只是,此刻占据脑海的,是另一块。在离开餐厅前,她还是把厉肆臣送的手表收了起来,妥善地放在了包里。

  心中才这么念想,她回神,赫然发现自己的手碰上了包包,眼看着就要把它也拿出来。

  温池指尖蓦地蜷缩了下。

  呼吸在这一刻变得有些许紊乱,脑海中,他从包厢外进来两人对视的那一幕跟着清晰,同时加剧了呼吸的乱。

  她摇了摇头,试图将画面甩出。

  然而,没有用。

  画面反而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她甚至有种看进了他眼眸深处的错觉,那眼神,轻而易举又让她想起了那张照片。

  她不知道,他在门外究竟听到了多少。

  温池指尖悄然紧攥。

  她忽然意识到,她不能继续往下想了。

  红唇紧抿,她低下头,敛眸,目光落在自己指间的戒指上,最终决定换个地方。

  才转身,脚步却猛地站定。

  不远处,他就站在那里,隔着人群和她对视。

  雪花再从高空飘落,有一片印在了他额间。他们之间,隔着肆意飘扬的雪花,而后,他迈开了腿,朝她而来。

  就像昨晚。

  温池的身体竟是逐渐紧绷,甚至第一次有了想转身立刻离开的念头。

  一步,两步。

  他在她面前站定,近在咫尺。

  指尖攥着,指甲不经意间已掐入手心里,克制着突然有些过速的心跳,温池抬脸,看向他。

  “有事吗?”她努力平静地问。

  四目相接。

  一个澄澈,一个幽暗。

  喉结滚了滚,厉肆臣克制了又克制,难言的低哑嗓音是从喉间最深处溢出的

  :“我要回国了。”

  温池微怔。

  紧攥的指尖松开,手心处印出或深或浅的痕迹,齿间亦松开,她抿了下唇,半晌,终是开腔:“一路……”

  她顿了顿,咽下顺风两字,红唇勾出浅弧,低低改口,吐词清晰:“一路平安。”

  厉肆臣低嗯了声:“谢谢。”

  垂在身侧的手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抬起最后拥她入怀,或是摸摸她的脑袋,但指尖才抬起,就被他硬生生压下。

  “走了。”他说。

  “嗯。”她回。

  最后看了她一眼,厉肆臣面色平静地收回视线,有些僵硬的双腿迈开,从她身旁往前离开。

  擦肩而过。

  鼻尖最后隐隐萦绕的,是她身上的香水味。

  身影极端笔直挺拔,厉肆臣走得很快,只要再往前走一段,就能上车离开这。

  蓦地,他停住。

  雪渐大。

  他转过了身。

  ——原来的地方,已没有她的身影。

  她在往前走。

  周遭依然热闹,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不停,偏偏在这一刻所有的一切皆虚化,化成了她的背景布。

  唯有她不回头的决绝身影分外清晰。

  雪花飘在眼睛上化开,微凉。

  嘴角挤出一丝根本看不出的淡笑,厉肆臣阖了阖眼,转身,机械地一步步离开。

  远处。

  手指攥着包包,指关节隐隐泛白,温池停了下来,心脏的跳动似乎一下比一下快,她深吸口气,想压制。

  有雪落上手背,她看了眼。

  几乎是同一时间,当年也是在这座城市大雪,她心血来潮想玩雪拉着他陪,最后弄得他低烧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

  还有昨晚盛清欢的那些话。

  睫毛止不住地发颤,她索性闭上了眼。片刻后,她重新迈开步子,沿着塞纳河畔继续往前。

  河畔行人始终众多,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带着笑容。

  温池也跟着缓缓地扬起了唇角。

  突然——

  “砰!”震破耳膜的一声。

  是……爆炸!

  “啊!”

  尖锐的哭叫声在下

  一秒爆发,自人群中蓦地刺破上空。有人大喊救命,有人嘶喊着快趴下快逃。

  可是,来不及。

  密集的枪声紧跟着响了起来,噩梦般像是要炸破每个人的耳膜。

  温池的身体在僵硬一秒后止不住地发颤,脑海中,是曾经经历过的爆炸以及被人用枪瞄准的片段。

  尖叫声不断。

  她听到有人恐惧地哭喊,是恐怖袭击。

  狂乱的心跳骤停,她清醒,第一反应便是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可是人太多,所有人都在四处乱窜,一不小心就会被撞到。

  突然,有人倒下,鲜血涌出。

  就在她眼前。

  呼吸变得急促,温池瞳孔重重一缩!

  “温池!”

  有撕心裂肺的声音由远及近。像幻觉。

  温池眼皮猛颤,心知应该是幻觉,却还是忍不住转身,抬眸朝声源处寻找。

  而后,她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乌泱泱的人逃窜,那抹身影却拨开人群,不顾别人的撞击,不顾危险,狼狈地逆流而来。

  厉肆臣。

  是他。

  他看到她了。

  “温池!”

  他黑色的短发凌乱地落在额前,漆黑的双眸一瞬不瞬地将她锁定,他朝她奔来,无比坚定的极快的速度。

  眼看着,就要到了。

  “砰!”

  两声枪声。

  又有人在温池面前倒下,惊恐的双眸大大地睁着。隐约间,她似乎听见了狂妄残忍的大笑声,没有一丝人性。

  呼吸急促到紊乱,她的脸色煞白。

  “厉……”

  “唔。”

  一声闷哼,她被他扑倒紧抱在怀中,发凉的双手挡住她的脑袋。

  “别怕。”他喘着气,说。

  可她,好像闻到了血腥味。

  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