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深陷
作者:慕时烟      更新:2022-06-06 10:57      字数:4473
  八月。

  周秘书在电话那端不算隐晦地问:“厉总,明天有个重要会议您要出席,需要我帮您订今晚回来的机票吗?”

  “知道了。”树荫下,厉肆臣只说了这么一句便结束了电话。

  自始至终,他的视线都没移开过不远处。

  ——六月底他带着秘书团队前往海外分公司,一个多月归来,他没有回青城,而是去了深城。

  不被她发现地小心地呆在了她身边。

  忍过日日夜夜,终究还是忍不住想来看她。明知她已开始新生活,那些从盛清欢那得知的话始终尤言在耳,但他控制不了。

  他想她。

  很想。

  他告诉自己,就这两天,他不会打扰她。

  在前两天,她独自一人来了临城看摄影展,他跟着,入住了临城岛上的民宿,就在她隔壁。

  白天她看摄影展,晚上会在岛上闲逛,回到民宿,她喜欢躺在阳台躺椅上吹海风看夜景,会饶有兴趣地哼歌,或者玩一玩民宿里的吉他。

  隔着一道墙,他从不出现,能这样在她身边,就像是偷来的罗马假日。

  她慢悠悠地在岛上四处逛,吃了不少当地美食,应该很开心,嘴角一直都有浅淡但明艳的笑意。

  脑中尽是她的模样,厉肆臣想着想着,嘴角亦跟着勾出了淡淡的笑,跟着悄悄地蓄满眸底。

  但不过两秒,笑容一点点地消失。

  今天是她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指腹一顿,厉肆臣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忽的,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她进洗手间快半小时了。

  还没出来。

  身体蓦地紧绷,莫名的,心底涌出隐隐的不安,他疾步走近,意识到什么又硬生生停住脚步。

  视线四处寻找,恰有一个小女孩儿要进洗手间,他描述了温池的打扮,请她帮忙看看里边什么情况但不要提他。

  小女孩儿痛快答应。

  然而没几秒,她就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满脸的紧张担心:“叔叔,姐姐……你说的姐姐昏倒了!”

  厉肆

  臣瞳孔重重一缩!

  压根顾不上什么,他一个箭步冲了进去,瞧见温池昏倒在地上的刹那,他的心脏倏地停止跳动。

  她闭着眼,小脸惨白毫无血色,额头上却覆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温池!”

  呼吸瞬间粗重到难以形容,他急步走到她身边,第一次,他将她抱起来时手都是抖的僵硬的。

  “没事的,我们去医院。”他低声说着,没有一丝浪费时间地抱着她冲了出去。

  烈日炎炎,他却浑身冰凉。

  医院。

  “急性肠胃炎,先挂水。”医生看了眼加急的检查报告,抬头撞上男人明显是紧张害怕的眼神,“不用太担心。”

  厉肆臣薄唇抿得极紧。

  “急性肠胃炎怎么会昏倒?”心口阵阵地被揪着似的疼,他挤出的声音字字缠着紧绷,“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宽慰:“挂完应该就能醒,不放心的话等醒来做个详细检查,每个人病症是有些不同的。”

  厉肆臣还想说什么,忽地耳朵极尖地听到床上的温池低低地闷哼了声。

  他的身体一下僵住。

  心跳骤然加速,喉结艰难滚动,机械转身,发现她仍是闭眼的情况,一时间,他松口气的同时一颗心又吊了起来。

  他走了过去。

  医生还有其他的事要忙,嘱咐了句便离开了。

  厉肆臣在床边站定。

  她还没醒,不知是这病让她疼还是挂水让她不舒服,她的眉心蹙在了一块儿,看着虚弱楚楚可怜。

  她又低喃了声。

  这次,厉肆臣听清楚了,她说疼。

  他忽的就想起了意大利那次发烧,她也喊疼。

  心头像被刺了下,呼吸屏住,小心翼翼的,他在床边坐下,沙哑地问:“哪疼?”

  她像是听见了,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放在腹部上的那只手颤了下,像是在说这儿疼。

  厉肆臣盯着她,喉结滚了滚,原本是僵硬无比的手伸出覆上她腹部,轻轻按揉。

  “这样好些了吗?”他的声音接近气音。

  没有回

  应。

  但她的眉心蹙得不那么紧了,似乎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厉肆臣瞥见,高度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些。他继续给她按揉,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观察着。

  病房的门关着,隔绝了外面。

  这一刻,这个空间里只有他和她,近两个月没有这么看过她,入骨入髓的思念突然间汹涌如潮。

  另一只手抬起,长指微颤着一点点地靠近,想抚上她的脸,但即将触碰到的时候,他还是收了回来。

  他只是贪恋地望着她,饮鸩止渴。

  不知揉了多久,她的眉心舒展。

  厉肆臣动作微顿住,即便不舍,还是收了起来。见她额头上还有冷汗,他起身准备拿纸巾帮她擦一擦。

  倏地。

  手指被没什么力气地抓住。

  “别走……”他听到极轻的模糊的一句。

  刹那间,浑身的血液停止流动,呼吸不自觉屏住,厉肆臣缓缓低眸,然而,她仍没有醒来。

  她……

  是在叫谁别走?

  薄言吗?

  方才骤然滚烫的血液一下变凉,双腿动了动,他还是重新在床沿边坐了下来,自欺欺人地轻轻反握住她的手。

  “我不走。”他望着她,嘴角挤出一丝微笑,眼底是揉碎的万顷温柔。

  现在只有他和她。

  就当……是他吧。

  “我不走。”他俊漠的脸上覆了层薄薄的满足笑意,但嗓音带着涩意,极低,低得快要听不清楚。

  指腹情不自禁地摩挲了下她的肌肤,手指又替她捋了捋发丝,他低低唤她的名字:“温池……”

  依然没有回应。

  但够了。

  “温池。”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不陌生的声音响起。

  手微僵,厉肆臣回头。

  ——拢着眉头,眼中是掩不住担忧的男人走了进来,看起来,更像是从楼下一路跑上来的。<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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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薄言。

  四目相对。

  厉肆臣最终还是松开了手,起身。

  薄言走近,先看了眼病床上的温池,稍稍

  松了口气,再开腔的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淡:“多谢厉总照顾。”

  厉肆臣没有作声。

  僵硬地抬脚要走,擦肩而过之际,他停下,嗓音发哑:“照顾好她,”顿了顿,“别告诉她。”

  薄言看向他:“为什么?”

  厉肆臣没有回答,几步离开了病房,但没有走远。

  出了病房,他背靠上墙,摸索着要拿出烟盒想抽烟,有护士经过提醒这里是医院,他说了声抱歉,掐了烟。

  脑袋低垂,半晌,他嘴角勾出自嘲的苦涩弧度。

  温池睁眼时,雪白撞入视线,消毒水味隐约萦绕上鼻尖。

  医院?

  她恍惚,几秒后脑中终于她想起来今早她尝了一碗冒菜,吃完买了冰淇淋吃,没一会儿肚子疼得厉害。

  她便找了洗手间,没想到上吐下泻,疼得她根本受不了。

  后来……

  好像,好像有人把她抱了起来。

  她隐约听到有人叫她温池,那时她试图睁开眼,但只费力掀起了一条缝,好像看到了……男人的喉结。

  她清醒。

  “醒了?”突然的声音传来。

  温池下意识扭头,看到了薄言的脸。

  “……薄言?”她的声音有些哑。

  见她要起来,薄言扶住她,给她身后放了枕头:“还疼吗?”

  温池缓了缓,摇头:“好多了。”她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被子,“你不是在出差?不影响吗?”

  她记得他这周特别忙,且不在深城,大概还要几天才能结束,但现在,他抛下工作出现在了她面前。

  “工作没你重要。”第一次,他说了句不算情话的情话。

  红唇翕动,温池想说什么,脑海中却涌出模糊的感觉,没醒来前她喊疼,然后就有人给她按揉腹部。

  是薄言吧。

  视线里,他已经转身走到饮水机那给她倒水,挺拔的身形给人安全感。

  他很快回来,杯子里还放了根吸管,照顾着她,一如既往的细心。他看着冷淡,却会对她温柔。

  明明应该过去了

  段时间,那会儿自己也在昏睡中,但不知怎么的,腹部被按揉的温柔感觉始终存在。

  莫名的,让她有种她是他此生唯一的温柔的感觉。

  “怎么了?”见她看着自己不接被子,薄言皱眉,“又疼了?”

  眼睫眨了下,温池回神。

  “薄言……”

  “嗯?”

  攥着被子的手指松开,压下某些情绪,温池轻轻地舒了口气,唇角微挽:“我们回深城吧,回家,我不喜欢医院。”

  薄言看着她,眸色微不可查地暗了暗,半晌,他声音低沉地说:“好。”

  厉肆臣没有走。

  在病房外站了良久,他下楼,随便找了个地方点了支烟,一支接一支地抽,抽到最后,烟蒂不知堆了多少。

  然而烟瘾仍强烈,肆意地叫嚣,攻击着他每个细胞。

  末了,他把最后一支烟咬上唇角点燃,烟圈吐出,烟雾将他的整张脸朦胧得模糊,包括视线。

  就是在这样的模糊视线里,他看到了温池。

  ——被薄言抱着出来的温池。

  而她,双手圈住了薄言的脖子,她的脸……看着似乎贴着薄言的胸膛。明明隔着距离,他竟然觉得自己看到了她眼底沁着笑。

  她和别人亲昵。

  眼睛倏地有些刺痛。

  厉肆臣快速地眨了下,但刺痛仍在,甚至,还有股强烈的酸胀跟着涌入了眼眶,无比强烈。

  他本能要上前,双腿却犹如被灌了铅,任由他如何动作也动不了丝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薄言抱上了车,坐上副驾驶。

  薄言俯下了身,像是在听她说什么。而后,薄言走向了不远处。

  他看不清薄言去做了什么,但很快,薄言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枝花,从车窗口递给了她。

  她伸手接过。

  此时夕阳西下,有风吹过,像是吹来了她对薄言轻快欢喜地说谢谢的声音,也吹来了她的笑脸。

  薄言上了车,很快,车子启动。

  厉肆臣仍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至指间像被什么烫了下,他缓缓低头,

  发现是烟头烫到了。

  烟已经燃到了底。

  倏地,他像是彻底回神,拦了辆车,嘶哑的声音从喉间深处硬生生挤出她在深城的别墅地址。

  他想找她。

  然而,话音刚落,胸口突然闷痛了下,有股强烈的感觉冲上喉咙口。

  瞬间,他的脸色隐隐发白。

  他极力忽视,克制了又克制,阖上眼,半晌,微喘着气,艰难地掀唇改口:“去深城机场。”

  他紧握成拳的那只手无力地松开。

  ……

  离当初说的四月之期还有两个月不到。

  厉肆臣虽回了青城,但几乎是每晚,他都会买一张飞深城的机票,到她的别墅外呆一晚上,而后第二天一早再回青城。

  白天忙碌处理公司事,不知丝毫疲倦,只有到了晚上,到了她的附近,他整个人才算重获新生,有踏实感。

  也只有这样守在她身边,他才能勉强睡上一会儿。如果有哪天没办法去深城,他必然整夜地失眠。

  时间度日如年一天天地过,每过一天,他都会在备忘录上划掉一天,离他能出现在她面前的日子也就更近了。

  就这样,时间终于来到了十月初。

  离四月之期只剩下了三天。

  三天后,他就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她面前,看她,等她的答案。

  这天,厉肆臣在办公室处理周秘书送进来的重要文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程修大步走了进来。

  “厉肆臣!”

  听出他的声音,厉肆臣头也没抬,继续签字:“找我什么事?”

  “温池……她要结婚了。”

  “呲——”

  纸张蓦地被划破,发出刺耳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