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深陷
作者:慕时烟      更新:2022-06-06 10:55      字数:3682
  喉结滚动,他望着她,低低地微颤着重复,极其浓稠的涩意和黯然覆在其中:“我也会疼。”

  是再次放下自尊示弱,只因嫉妒她对容屿的担心和照顾,更是后悔,后悔他也曾让她疼过。

  “对不起。”他艰涩掀唇。

  四目相接。

  他的眼眸沉暗得不像样,呼吸狼狈沉重,脸廓线条紧绷。

  “对不起。”他又说。

  温池看着他。

  温凉的笑意徐徐地从眉眼处淌出,携着淡漠的讽刺,她勾唇,手上力道不变:“疼就放手啊。”

  脸色骤然一变,钝痛倏地极端强烈,排山倒海般涌向身体每个角落,下一秒,更为细密的冷汗布满厉肆臣额头。

  他几乎就要压制不住。

  呼吸渐渐紊乱,视线紧锁她脸蛋不愿移开半分,坚定的音节从他喉咙深处沙哑溢出:“我做不到。”

  “要我放手,温池,”他叫她名字,眸色是浓重的暗黑,“我做不到。”

  他依然紧抱住她,哪怕受伤的那只手已隐隐发颤,仍是不给她挣脱可能,一步步稳稳地走向他的病房。

  倏地,她指尖好似碾过伤口。

  闷哼几乎就要从喉咙口溢出,他站定,胸膛剧烈起伏,低眸深深地望着她:“我不放手。”

  “是么?”温池扬唇。

  “是。”

  抬脚。

  剧痛明显,似有冷汗要从额角滴落。

  隐隐绰绰间,有淡淡的血腥味无声无息地弥漫进了空气中,薄薄的病号服似乎被染上了一丝红。

  厉肆臣极力遏制着,身体却仍一点点地更为紧绷,瞬间就到了再无法舒缓的地步。

  他半阖了阖眼,喉结滚了滚,他睁眼,想加快步伐,却不料痛感在刹那间像是火山突然爆发,难以形容的猛烈。

  猝不及防,身体竟是支撑不住,一个踉跄就要摔倒。

  ——她在怀里。

  电光火石间唯有这个念头清晰,全然是本能的,他伸手箍住她后脑勺猛地按进胸膛,一个敏捷转身。

  “唔。”

  后背重重摔在地上,怀中人就算再瘦也有重量,就这么直接地

  压在了他身上,压上伤口处。

  厉肆臣脸色陡然白了一片。

  他阖眼,万分庆幸。

  还好,垫住了她,没让她摔倒。

  “温池——”呼吸有那么短暂两秒的停滞,他护住她,声音嘶哑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慌乱,“有没有事?”

  痛感蔓延,想起身扶她起来仔细查看,不想疼得差点就没起来。

  他忍住,不动声色但力道有些勉强地将她扶起:“对不起,我……”

  扶着她的手被决绝地拨开。

  她掀眸,和他对视。

  明明她的眼里像是铺了层淡淡笑意,偏这样的一眼,一下让他心脏不正常地裹上凉意,紧随其后的是血液。

  “故意的?”她的声音钻入耳中。

  话落,她垂眸。

  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胸口处的那一丝红明显了些许,血腥味好像比刚才也浓了那么一分。

  她复又抬头,眸光凉冷。

  目光再碰撞,腥甜骤然充斥喉间,胸腔内的窒闷加剧,厉肆臣呼吸重了重,想解释:“不是,我的错,我……”

  “是觉得我会感激你,还是心疼你?”

  四目相对。

  她明眸浅笑,偏偏脸庞淡漠。

  心头蓦地绞痛,心脏像被拧着,厉肆臣说不出话,好两秒,他才勉强挤出声音:“没有,不是苦肉计,没奢望让你心疼,我……”

  话未落,戛然而止。

  她抬手,指尖像是要碰上来。瞬间,他浑身神经一下紧绷。

  然而,她什么也没做,视线收回,她转身。

  完全是本能地一把抓住她手腕,明明猜到了答案,他却仍忍不住期待着最后一丝希望:“别去。”

  微凉手指一根根用力地掰开他的,她一句话都没有,甚至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再给他。

  她要走。

  胸口沉闷地几乎就要窒息,蓦地,厉肆臣直接握住她的手,用力但下意识小心温柔地包裹住。

  眸色暗了又暗,他说得极为艰难:“要我放手,眼睁睁地看着让你和他独处……我做不到。”

  他到底还是把那些话说了出来:“我嫉妒。温池,我嫉妒你对他

  好,为他担心,为他难过,对他照顾,我会嫉妒,也会难过。”

  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在耗费仅剩不多的力气,他抓着她的手,试图找回从前感觉。

  可找不到。

  她的手很凉,和她的眼神一样。

  “我会害怕,害怕你会感动,会接受他,所以才会失去理智带你离开。”

  他将底牌摊开给她看,只想她能留下。

  “温池,”他缓缓垂首,高高在上的矜贵男人在她面前将早已仅剩不多的自尊彻底放下,“求你,别去。”

  他僵站着,头顶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拉得格外孤凉,明明光线晕暖,偏生驱不散任何一丝寒意。

   

  ;就像他们身影明明交缠,却有越不过的距离,无形间让他们越来越远。

  慌乱更甚,他紧抓住她的手,努力遏制越来越粗重的呼吸,低哑恳求:“给我点时间,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

  忽的,她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

  眼中骤然涌出亮光。

  “温……”

  却是她再一次决绝地掰开了他的手。

  “厉肆臣。”她叫他。

  只这一声,厉肆臣心跳倏地就乱了节奏,继而是难以控制的狂乱,哪怕其实她的语调根本没什么温度和感情。

  他呼吸屏住,望着她,眼神炽热。

  “我想,”毫不回避他的视线,温池轻轻地笑,“我要看望谁,选择和谁在一起都是我的自由。但那个人……”

  她顿住。

  唇角挽起,在他的注视下,她一字一顿,吐词分外清晰:“绝不会是你。就算你做尽所有,也无济于事。”

  她甩开他的手,毫不留恋。

  “我不要你。”

  长长的走廊里,压抑着人的诡异安静悄然笼罩。

  眼前,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独留他一人。

  似乎无论他做什么,都换不回她的一眼。

  呼吸不能,厉肆臣掌心覆上胸口,身体不受控制地渐渐躬了起来。

  温池没有回头,她重新快步走往容屿病房,却看到一群人从电梯里鱼贯而出。

  为首的是一位气质端庄优雅的女

  士,有保镖跟在她身后。

  “好端端的小屿怎么会出车祸?”她听到焦急的声音,“都告诉他多少次了开车要慢点儿。究竟什么事那么急,凌晨还要出门?”

  温池脚步一下顿住。

  等她意识到什么想抬脚继续往前走,却被陌生保镖拦住,冷酷的语调:“抱歉,请你离开。”

  她眼看着那位女士走向容屿病房。

  一时间,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涌向她胸口,携着那股挥之不去的内疚一起,横冲直撞着。

  病房里。

  容屿一张俊脸极沉,想法设法要走出去,但却被周秘书带着的保镖围住,不碰他,就是不让他离开这间房。

  他气息不稳:“你们……”

  “你们是谁?”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他一愣,抬头:“妈?”

  周秘书眼皮一跳,下意识转身,一张保养得宜看不出真正年纪的脸一下映入眼帘。浸淫上流圈多年,他第一时间认出来人身份尊贵。

  立即眼神示意保镖不用再拦着,他看向容屿,只说:“温小姐是我们厉总的太太,希望您别再纠缠。”

  话音落下的瞬间,容屿神色骤然一凛。

  他气得不轻,冷笑:“她不是!缠着她的人分明是……”

  “哪家的厉总。”冷淡的声音自他母亲口中说出。

  周秘书抬眸,撞入女人辨不出情绪的眼眸里,他犹豫一秒,到底没说出厉总的名字,只对容屿说:“请您好自为之。”

  他转身要走。

  “你是青城人?”女人的声音再传来。

  周秘书看她一眼:“是。”

  女人却没有再说话。

  他亦没有说什么,示意保镖跟上。只不过在即将走出病房之际,鬼使神差的,他又转头看了眼女人。

  那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

  但他没有多想。

  温池在原地站立许久。末了,她转身走向电梯。

  指尖就要按上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跟着,是极致沙哑不陌生的男低音:“我送你回家。”

  “太晚,我不放心,”厉肆臣看着她,重复,“我送你。”

  话落,他紧握住她的手,那只受伤的手勉力抬起按下电梯。不料,电梯毫无预警地坏了,门开不了。

  喉结上下滚动着,类似雀跃的情绪悄然涌出,他望着她,哑透的嗓音里透着期待:“太晚了,不如……”

  今晚留下四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一个巧劲,手竟是从他掌心中抽出,不看他一眼,转身走向另外的方向。

  “温池!”他本能地要追,积累的痛感将他阻止。

  他阖眼,手下意识抚上伤口,极力克制着,勉强将身体站稳,捕捉到她的背影,他急急跟上。

  她走得很快,而他每走一步,伤口就被拉扯,加倍的伤筋动骨的疼,几乎就让他无法正常呼吸。

  好不容易追上,就见她推开了门,走进楼道里。

  这层是二十楼。

  往下,长长的楼梯一眼望不见头。

  她没有丝毫停留,没有转头看他一眼,抬脚踩上楼梯下楼。静谧的空间里,一时只有她的脚步声。

  厉肆臣亦没有犹豫,疾步跟在她身后。

  她慢,他就慢。

  她快,他便也快。

  始终就在她身后不离开,哪怕每走一步身体的抗议就明显一分,涔涔冷汗再布满他额间,也渐渐冷湿他的后背。

  慢慢的,积攒在身体里的钝痛变得尖锐,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

  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