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深陷
作者:慕时烟      更新:2022-06-06 10:54      字数:4464
  血珠从胸膛破皮而出。

  温热粘稠。

  她在他耳畔低语,唇息亦温热,洒在他脖颈,见缝插针地侵入毛细孔中,沿着血液徐徐蔓延。

  却凉冷。

  光线晕黄,她的眸中铺了朦胧浅笑,只倒映着他。

  厉肆臣身形倏地一震。

  下一秒,像是有股难以言喻的钝痛涌出,起先,只是无声无息的,就像铜墙铁壁裂开了一条根本不易发现的裂缝。

  跟着,又像地震,裂口骤然扩张,排山倒海汹涌而来。

  每一秒的感觉都清晰无比。

  他望着她。

  “怎么,听不懂么?”温池笑着,眉眼格外璀璨,“我说,你死了就死了。”

  喉结艰难滚动,最终,厉肆臣只是发出晦涩的声音:“温池。”

  微凉指尖忽地碰上他胸膛。

  他心跳骤停。

  指尖缓缓轻划,在剪刀尖儿那漫不经心地停下片刻,又转而温柔地如从前一般解开他的衬衣纽扣。

  末了,指尖回归左边。

  他的心脏。

  厉肆臣呼吸滞住。

  “你会死么?”凉懒嗓音轻飘飘地钻入耳中,她掀起眼皮,睨着他。

  四目相对。

  一个幽暗,一个明艳。

  他还握着她的手,带着剪刀。近在咫尺的距离,血腥味更为浓郁,飘入空气中,也侵入呼吸系统。

  温池翘起唇角:“不够深,要我帮你么?”

  “我自己来。”低哑的声音渗进暮色中。

  剪刀尖儿重重地准确无误地没入血肉又一寸。

  暗眸一瞬不瞬地紧锁住她的脸,握住她的手,厉肆臣带着她,像刚才一般轻而易举将胸膛划出伤口。

  一点点地自我加深,一点点地用力。

  自始至终,他的视线就没从她脸上移开半分,而自始至终,她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

  刀尖锋利,血涌不止。

  很快,衬衣被染红,濡湿了一大片,深色痕迹分明。继而,是血液渗透过衬衣印上他的胸膛。

  裸露在外的肌肤血红惹眼。

  他再用力,仿佛

  不要命。

  周遭变得安静,唯有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格外明显。

  “温池——”

  话未落,是她低眸,指腹覆上了被血染红的肌肤,就这么沿着痕迹,缓缓靠近血涌的地方。

  她的指尖也染了血。

  “疼么?”她仰起脸,看着他。

  她的动作,她的语调,温柔如斯。哪怕是错觉,他依然心甘情愿跌落其中。

  厉肆臣眸光极暗地凝视她:“不疼。”遏制着隐隐失控的心跳,他哑声再开腔,“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是么?”

  “是。”

  “只要别不给我机会,”情不自禁地再握紧她的手,他盯着她的眸,“任何罪,我都会一一赎过。”

  刀尖猛地再深,尖锐痛感积聚。

  暮色中,他的薄唇悄无声息地消失着血色,一点点地变白。

  “欠下的,我会用实际行动补偿。”鼻端萦绕她身上幽香,他贪恋地闻着,“温池,你信我一次,我不会再让你难过。”

  血腥味又浓了几分,沉沉地驱散了满墙的鲜花香气。

  一滴滴的血争先恐后地涌出,将剪刀尖儿淹没,又顺着两人的手温热地流淌,像是要将一切能染红的都染红。

  温池瞧着这些血,目光忽地顿住。

  厉肆臣顺势低头。

  血滑落,染红了他指间的戒指。

  “喜欢么?”他听到她说,“我也参与了设计。”

  他猛地抬眸。

  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的心脏在这一刻得到片刻喘气,有欣喜顺势涌来,他艰难但坚定地开腔:“喜欢。”

  喉间极端晦涩,他哑声重复,试图让他的话落到她心上:“喜欢。”

  话落,她的指尖触上了那枚戒指,缓缓地摩挲着擦去上面的血迹,再温柔不过,温柔地能将他溺毙。

  “这个戒指,有个名字。”她又说。

  厉肆臣呼吸瞬间沉重到无法形容。

  “它叫,”分明察觉到他的手在微颤,眼神再炙热不过,温池这才缓缓掀眸和他对视,“至死不休。”

  她笑,浅浅地弯了弯唇,语调温柔:“你记

  得么,我早就扔进了垃圾桶。”

  只这一句,像有无数的钢条毫无预警地插入他筋骨中,沉闷的一声,鲜血四溅。

  心跳停滞,血液亦是,只是几秒,厉肆臣薄唇的血色尽失,僵硬的身体更是冰凉至极。

  倏地。

  尖锐痛感剧烈。

  他低眸,是剪刀尖往下划动。她拿着剪刀的手被他紧紧握着,他不松,她无法脱离,而现在,是她要抽手。

  血迹斑驳。

  刀尖就要离开他的皮肤,他骤然回神,急急地死死地重新将她手牢牢裹住。

  “别走……”气息不稳,他哑声乞求。

  温池望着他。

  两秒,她单手攀上他肩,染着血的手指缓缓地随意划过他脖颈,指腹漫不经心地轻触碰肌肤。

  巴黎那段时光,她最喜欢做的便是如此。

  厉肆臣喉间骤然发紧,像是在沙漠行走毫无希望快死的人终于看到了水源,欣喜却又害怕是假。

  “温池。”他低低叫她的名字,眸底暗色翻涌,想拥她入怀的冲动强烈,再也克制不住。

  他小心翼翼伸手,想搂住她。

  “厉肆臣。”突然的一声,尾音似娇娇的上扬。

  他顿住,心跳狂乱。

  “我在。”他说。

  温池仰起脸,不避讳地靠近,缓缓的,直至两人只有一张薄纸的距离。

  “想回到我身边?”唇畔笑意浅浅明艳,她指尖转而游移至他眼尾那颗淡淡泪痣上,睨着他,“每分每秒都想?”

  呼吸交错,隐约有别样情愫悄然滋生。

  下颌线条陡然紧绷,厉肆臣深深地回视她,喑哑至极的音节几乎是从喉间深处硬挤出来的

  :“是。”

  心跳像是就要蹦出胸膛,喉结极端艰涩地再滚动,他还想说什么:“我……”

  “不如做梦。”凉薄的音节携着她温热呼吸一起,温柔地慢慢地钻入他耳中,刺上他心脏。

  身体僵住,血液变凉。

  她送他这枚戒指那日,他扔了戒指,对她说:“不如做梦。”

  他怔住,心脏像是被攥住撕扯着,无法跳动,咽喉也像是被扼住让他呼

  吸不能,窒息感猛烈地将他吞噬。

  下一秒,她指尖不再轻抚他的泪痣,她要收回手,属于她的气息和温度即将远离。

  心口骤跳,厉肆臣一下回神,急急握住她的手。

  “温池!”他紧紧地抓着她,恳求地看着她,却在对上她眼眸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挽回。

  薄唇几度撩动,好几秒,他才压抑着哑声开腔:“对不起。”

  温池依然浅笑着。

  在他的注视下,她一点点地抽回自己的手,挽起唇角,轻声细语吐出剩下的话:“要死,死远点儿。”

  手一松,剪刀直直坠地。

  “四小姐。”薄言在此时到来。

  瞥见她的手被攥着,他面无表情上前扼住厉肆臣手腕用力甩开。

  没有防备,厉肆臣身体狼狈踉跄。

  薄言没有管。

  “四小姐,要我做什么?”他低声问,低头发现她手上有血迹,他皱眉,迅速从口袋里拿出湿巾递给她。

  温池接过,随意地擦掉猩红液体,眼皮也没抬:“几分把握?”

  视线里,厉肆臣眸色暗如泼墨,下颌紧绷,薄言收回目光,淡声说:“您想要他怎样都可以。”

  血迹擦掉,温池终是抬起了头,幽暗的视线如影随形,她不避不让回视,轻描淡写:“别让他死在我们家门口就行。”

  “好。”薄言颔首,自然地从她手中拿过血红的纸巾收起。

  温池转身,慢悠悠地往别墅里走。

  “温池。”

  她没有停留。

  厉肆臣的手突然间无力垂落,手腕处的血迹仍在源源不断地往下掉,染上他的黑色西裤,晕出深色一片。

  薄言自温池纤瘦的背影上收回视线,睨向厉肆臣,声音没有情绪:“让你一只手,别再出现在她面前。”

  两人目光凛冽交汇。

  救护车声响划破别墅区的安静,飞速驶向最近的医院。

  周秘书接到保镖电话赶到医院时,恰好看到厉肆臣从担架上被抬下来,就见他双眼紧闭,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苍白。

  视线往下,手腕上包扎着的

  纱布仍在隐约渗出血迹。而他身上,分明也是血迹斑斑。

  他心口猛然一跳。

  “厉总?!”

  没有任何回应。

  呼吸急促,他一把抓住保镖手臂,难得的在外人面前不稳重失态:“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保护厉总?”

  “厉总不许我们靠近。”保镖解释,将车祸后厉总不管不顾要去太太那,以及和太太保镖发生的事快速告知。

  周秘书的脸寸寸变白,他转身就往医院里跑。

  保镖迅速跟上。

  然而没一会儿,就见周秘书脸色更白地往回跑,沉声吩咐:“你们留下,有任何事第一时间通知我。”

  “周秘书!”保镖根本来不及问什么。

  周秘书上了车,第一次直接将油门踩到底。

  他握方向盘的手极紧,手背青筋根根毕露,安静的车内只有他自己急促紧绷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一路疾驰,在到达别墅大门前,他猛地踩下刹车,扯掉安全带推门下车,一手按门铃,一手拨通温池电话。

  然而,始终无人接听。

  后背和额头皆是冷汗涔涔,他索性拍门大喊:“太太!我……”

  铁门从里被打开,一张陌生的男人的脸出现在视线中。

  他一怔,但很快回神,急急说:“我要见太太,我……”

  薄言侧身。

  周秘书不敢置信,来之前他就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进去,他当即心生希望,快速往里跑。

  一进客厅,他一眼就看到一身居家服的温池随意地盘腿坐在毛毯上,身旁依偎着个小女孩儿,一大一小正在插花。

  天花板明亮光线倾泻而下,笼罩在她身上,她侧着首,轻声细语地指导着小女孩儿该怎么做。

  她的眉眼漾着温柔的笑。

  画面温馨,让人不忍打扰。

  可厉总……

  周秘书垂在身侧的一只手不由握了握拳,少见的颤音:“太太……”

  温池抬眸,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她坐,他站,她没有说一句话,可即便如此,周秘书还是敏锐

  感觉到了一阵压迫感。

  “……温小姐,”呼吸沉重,他硬生生改口,不敢浪费时间急声恳求,“您能不能去趟医院,看看……看看厉总?”

  他焦急:“厉总现在需要您。”

  眼前人没说话,低着头,慢悠悠地修剪着花枝插花。

  周秘书几度张嘴,喉咙口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好一会儿,他才挤出一句:“您出事后,厉总过得一点都不好,这两年多来,您一直是厉总的心病。”

  “温小姐,”他上前一步,是解释也是恳求,“厉总是爱您的,当年绑架,我就在厉总身边,我看得清清楚楚,厉总有多担心您。当年选择先救景棠小姐,只是因为……”

  “他死了吗?”寡淡的一句,将他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堵住。

  周秘书浑身僵住。

  “温小姐……”

  “他死了吗?”花插入花瓶,温池问得漫不经心。

  周秘书呼吸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急促。

  “厉总他失血过多,”他艰难地开口,再度恳求,“温小姐,就当我求您,去看看厉总,可以吗?”

  他眼眶渐渐发酸,偏偏眼前人依然在插着花,一瞬间,他突然就有些语无伦次:“您不能这么对厉总。厉总他……”

  话还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不停振动,一下比一下急。

  他急忙拿出,一低头,看见是保镖来电,他一颗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声音也有些颤:“情况怎么样?”

  下一瞬,他脸色大变。